小张看着停下了的姬行舟，苦笑着说道：“看来你也发现了。”
“那人领着我们绕了一圈，是个傻子也看出来了。”姬行舟冷冷的说道。
小张并没有感到惭愧，反而有些兴奋，打起精神道：“看来唐小六早已看出我们的计划。”
“说不定前面骑马的人就是他。”姬行舟道。
小张摸了摸鼻子说道：“他好像停了下来。”
“上去看看？”姬行舟也对骑马人是不是唐小六有些好奇。
骑马的人当然是唐小六，此刻唐小六看着二人额头的细汗，假意疑惑道：“咦？二位莫不是也和我一样睡不着，想着出来走走？”
小张并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说道：“唐兄高见，只怪屋内苍蝇太多，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才出来透透气。”
唐小六并不介意的说道：“那倒是在下的疏忽了，二位还请回，在下这就安排人点上熏香，保证让二位睡个安稳觉。”停顿片刻又问道：“不知姬兄伤势如何？”
姬行舟冷冷的说道：“不劳费心。”
唐小六笑道：“既然如此，二位这便请回吧。”
小张又开始摸鼻子了。
“唐兄可是唐门的人？”小张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
唐小六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停顿了片刻，说道：“在下姓唐，虽也生长于蜀中，但跟唐门没有半分关系。并不是所有蜀中姓唐的人，都是唐门子弟。”
因为光线问题，小张二人并没有发现唐小六回答的时候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那是自然，我也只是随口问问。”小张说道。
唐小六接道：“按理说二位是客，这马理应让与二位骑，怎奈腰中有伤，所以只能委屈二位步行了，还请二位无论如何多多担待。”
小张笑道：“无妨，唐兄还请先行一步，我们随后就到。”
唐小六闻言，在马上施了一礼，道了声“请”，便自顾纵马去了。
见唐小六远去后，小张道：“终究还是小看了这人。”
姬行舟却岔开话题道：“你确定要回去？”
小张道：“为什么不呢？”
姬行舟道：“既然你执意求死，我也拦不住你。”
小张道莫名的说了一句：“如果你去了，我一定不会死，如果你不去，我不一定会死。”
“死不死总要有个人替你收尸，所以我一定会去。”姬行舟冷冷的道。
回去时，二人并不急着赶路，倒是聊了些江湖上的事情。
“十年前，我认为的江湖非黑即白，但如今，我却认为江湖并没有绝对的黑与白，甚至根本就没有黑白之分。”这是姬行舟对小张今晚所说的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
什么是黑，什么又是白？都只是人心，人心永远都是参不透的难题。
姬行舟不知道这些年小张究竟经历过什么，但是他知道，小张这些年一定过得很不容易。
一个人走路很枯燥，总觉得路还很漫长，仿佛永远走不到头。但如果身边有另外一个人，而且还是知己，那这段路就显得很短暂。所以二人很快就回到了卧龙山庄。
房间还是原来的房间，房间内此刻却已打扫的很干净，也真的燃起了熏香，既然不能自己去找上山的路，那倒不如好好睡一觉。因为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是人们永远猜不到的。
所以小张睡的很沉，姬行舟很少见他睡的这么沉。
时间不会为了任何人而停驻脚步，一夜很快就过去了，这一夜过去的很平静。
二人用过早膳之后便被带到了一个密闭的马车里面。只有马车顶部有很小的透气孔，光线能从孔内照入。车内装饰的很好，当然也少不了好酒好肉。
唐小六这种做法无非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上山的路，但小张不是别人。从上了马车小张就开始闭上眼睛。既然不让他看路，那么他就来听路。
车在哪里转弯、哪里上下坡、哪里停驻、停了多久、哪里快、哪里慢小张都记得清清楚楚。
从早晨出发到现在，一共走了三个时辰多二刻钟，车总算是停下了。
唐小六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二位兄台，还请下车。”
就在下车的前一刻，小张睁开了眼睛，心里有些兴奋，他总算离真相又更近了一步。但他也有些紧张，一个人在面对一座“大山”的时候，多多少少会有些紧张。
二人下车第一眼便看见一座气势恢宏的大门，大门上鬼斧神工的刻着“天王宫”三个大字。细细看去，竟是用剑刻的。单单这三个字上透露出的剑意，已经让小张后背寒毛竖起。这是人身体自然反应，根本不受小张控制。
而姬行舟看到字之后更是步履艰难，双足似有千斤重，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就在姬行舟再也难进一步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这才让他回过神来，正是小张。
二人不禁同时想起之前胡铁花所说，一个人剑法练到登峰造极的境界，他不需要出剑，他的人都会散发出剑气，而他的剑气足以让人窒息。他当然也说了当年对战帅一帆时候呼吸困难的场景。
这一刻，小张才明白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但越是这样，小张反而越兴奋，因为只有兴奋才能让他忘记恐惧。如果一个人产生了恐惧，那么他已经输了。
从门口进入，一路上都有人站在，只是这些人都一言不发的站着，仿佛雕像一般，而且小张明显能感受到这些人无一不是高手。能将人训练的像机器一样，可见其魄力与本领。
一共九重宫殿，越往里，小张的脚步越沉重。姬行舟勉力撑到第七重宫殿便再也走不动，若非小张一路用内力相助，姬行舟根本走不到第九重。
这一刻姬行舟才真正明白，自己虽然平日里也没放下武功，但终究还是比小张慢了。
小张并不是没有去过皇宫，但小张此刻却觉得，皇宫跟这座宫殿比起来却又显得有些“小气”了。
如果说进九重大殿之前的感觉是压抑，那么进了大殿之后，小张和姬行舟顿时全身轻松。但他们却反而更加谨慎起来。
大殿之上，金安在端坐高台大椅。只是用眼神一扫小张，小张就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仿佛有人在窥探自己的内心一般。金月夕径直走上高台，站在金安在身旁，但眼神却一刻也没离开过姬行舟。
大殿下方两旁也分立了许多人，此刻他们都盯着小张二人。
这些人中，小张大多都不认识，但也有一两个是认识的。玉面金刚——宋波、金刀门主——肖旋，当然还有站在左首的唐小六。
但从二人站位来看，在这些人中也直属中等，足以见得这些人各个都身怀绝技。
一般身怀绝技的人是不会轻易服人的，但从他们的样子来看，对金安在却是服的很彻底。
“你就是小张？”金安在的话很温和，就像是一个长辈在问候自己的晚辈一般。
“我就是小张。”小张回答不卑不亢。
金安在微笑道：“听说你十六岁涉足江湖，至今十年，从未败过。”
小张回答有些另辟蹊径：“如果一个人从不认为世上有什么胜和败，那么他当然是没有败过的。”
“话虽说的取巧，但总归还是有些道理。”金安在已看穿小张的心思。
“我从小听过的道理简直比我吃的饭还多，所以我说的话，自然也是有些道理的。”小张并没有因为对方是金安在而产生怯意。
金安在捋一捋胡须道：“听说你很喜欢赌是吗？”
小张听到赌字，知道今天自己的机会就在此一举了，于是接道：“简直就是喜欢的不能再喜欢。”
姬行舟的眼神一直没离开过金安在，虽然金安在一直没有提起他。
“你旁边这位就是姬冰雁的儿子吧。”金安在忽然问道。
姬行舟冷冷的答道：“家父姬冰雁。”
“比你爹多了一分冷静，但也因此少了三分热情。”金安在的评价一语中的。
但姬行舟并不打算撤下眼神。
小张借机转回话题道：“不知前辈要怎么个赌法？”
“三招，三招之后，若你还能站着，我便告诉你本子的秘密，也放你下山。如果你接不了三招，就把本子留下，我也放你下山。”金安在对自己的武功十分自信。
小张此刻内心急速思考，因为他对金安在的武功一无所知，但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我赌了。前辈，出招吧。”
金安在本以为小张不会接下这个赌局的，小张的话，让他有些意外。
“我本不想伤你。”金安在最后确认了一下。
小张全神贯注，右手外伸，做了个“请”的手势。
金安在从椅上到小张面前，仅仅瞬间，一掌拍向小张。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小张会躲开的时候，小张反而迎了上去。所有人都惊讶了，居然有人敢硬接金安在的掌。
所有人都只有一个想法：“这个人如果不是个疯子，那一定就是一心求死。”
但只有金安在却知道，他并不是疯子，也不会死。
一个人的掌力需要完全使出，一定有一个过程。哪怕这个过程很短，而小张知道，如果第一招自己便躲开，那么金安在的后两招自己一定再难躲过。
兵法有云“半渡而击之。”小张的这个做法正是趁着金安在掌力未全发之时，以掌对掌，这一招反而让金安在的气息为之一滞。虽然小张此刻自己也是气血翻涌，差点就要吐了出来。但小张怎会放过这大好时机，乘机出手，主动进攻。
有的时候，正真影响胜负的关键并非武功的高低，而是智慧，除非二人的武功差距实在过大。
小张的主动进攻并未凑效，因为金安在实在太快，快到小张有种错觉，以为眼前这人就是楚留香。
所以小张败了，但是他还是站着的，一动不动的站着。而金安在已经坐在了椅子上。
“你很好。”这是金安在对小张的评价。
但是小张不敢开口，只能集中精神让自己保持不倒。
“如果再过十年，你会是一个很好的对手。”金安在道。
小张还是不敢开口，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泄气，一泄气就会倒下。
“这一局，你赢了。”只到金安在说出这一句话时，小张一口血喷出。眼见就要倒地，一旁姬行舟忙过去扶住。
“等你伤好了，再来找我吧。”金安在说完便起身向殿后走去。
小张醒来的时候睡在一个客栈中，第一眼看到的是姬行舟。小张努力的想翻动一下身子，却感觉浑身疼痛。
小张不是没受过伤，但他却十分清楚，就算这些年受的所有伤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一次严重。
“我睡了多久？”小张是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姬行舟看到小张醒后终于面露喜色说道：“五天。”
“我的伤应该不会好的这么快。”小张还有些自知。
“温掌门和华掌门都来过，他们的药向来是很灵的。”姬行舟说出了原因。
看着姬行舟的神色便知道，这几日他一定没休息。小张道：“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去休息吧。”
“唐小六也来过。”姬行舟冷冷的说道。
“他一定是说让我别再上山，不然性命难保，是吧。”小张已经猜出。
姬行舟点了点头，便出门而去，他的确很困，困的要命，一个五天五夜没合眼的人一旦睡着，就算惊雷炸在他床头他都不会醒。
第七天的时候，小张可以下床了，他下床第一件事就是找酒喝，但姬行舟似乎早就料到，所以小张根本找不到酒。
小张看到姬行舟后说道：“这些天我把一些事联系起来，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什么事？”姬行舟问道。
“这也多亏你把酒藏起来，我实在是躺着无聊才想起来的。”
“我是为你的伤势考虑。”
“我明白。”
“你可以说什么事了吗？”
“我觉得，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唐小六一手策划的。”
“他没那么大的本事。”
“但他师傅有。”
“那为什么不是他师傅策划。”
“因为他师傅并不是个有野心的人，而他不一样。”
“说具体些。”
小张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我的猜测大概是这样，金安在这么多年虽然救人无数，而这些人也都愿意跟着他，但是他却没有称霸武林的想法。”
姬行舟插话道：“但是他的手下有，而这个想法最强烈的正是唐小六。”
小张笑了笑竖起了大拇指继续说道：“所以唐小六就假借师命，开始暗地里兼并一些门派。”说到这里，他们又想起了何道人，不知何道人是否已经去往了北方。
“但是他们需要一件事作为引子。”小张接着说道。
姬行舟道：“而你就是那个引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