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学生医疗室内隔间内,破旧天蓝色医疗卫生布把这里与外面的门诊小桌隔开距离。本就不大的小过道之中还有一处贴在墙边的洗手池,水泥砌成的小池子极其简陋,几乎让人无法相信这竟然是地级高中的医疗室,似乎就连那不大的床沿后边,都是遮住了大半光线的教师宿舍。
本就阴暗的天气里这件屋子更显阴森,如果没有开照明设备的话甚至都不可能看见半米外的人脸。
可就在这样的极端环境下,这个地方竟然还有声音传出。
一位听起来正是妙龄,而另一个虽然更显成熟,但绝对算不上苍老。
......
“所以你和他是怎么说的?”
“嗯?”
“我在问你,你有没有把你目前的处境告诉他?”
“谁啊?”
“你知道我说谁。”
“呵。”
女孩笑了笑。
她的眼睛就像雨后的天空那般纯净,仿佛一层不染的空气,几乎能够倒映世间所有的色彩。
哪怕此处光线是如此暗淡。
“您不说,我怎么会懂?”
“唉......”
女人用手扶住她的身体,缓缓放平在床上躺好。
“这样骗自己有意思吗?这句话说给你也是一样的。你不说,他又怎么会懂?”
“李阿姨你是看我长大的,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心地很坏。”
少女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
“我这样做都是为了自己,如果全部都说出来的话,那岂不是和路边卖弄悲惨的畜生一般下贱。”
她僵硬的摆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自肩膀后部往下直到腿根麻痹而酸疼,一旦稍微使劲就会止不住的颤抖——这是灵气紊乱的征兆,经脉已经无法彻底控制其在她体内的正常流动了。从三天前以自身灵气引导凝默开始,她的腰部往下的神经就不再有知觉,埋藏在身体之内的定时炸弹终究又开始启动。
没有在意李老师几乎流出泪水的眼眶,少女自顾自的小声说。
“放心吧,我早就习惯了这具身体,哪怕是现在也不觉得有多么难过。”
“你刚才不是说......他已经答应要帮梁家了么?”
“是啊。”
少女点点头。
“正因为如此,才不能说。”
“为什么?”
“其实,我也自己大概不知道。可能是我因为骗了他所以感到内疚吧。”
她做了一个极为自然的笑容,透明的眸子里几乎含着星光的色彩
妇人模样的女人将她的身子翻过去,双手不停的按压。
“你连在李姨面前都不说实话了么?”
“我说了您别笑我。”
“不笑的。”
她低下头,想了好久好久。
嘴唇动了动,终于才狠心道。
“其实我最担心的是他,那个人虽然嘴上什么都不说,但我知道他心里比谁都难受。”
纯白色的纱裙被窗外的风吹乱了。
少女艰难的半坐起来,身子靠在床头,双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裙角。
“我每一次想要把自己的脆弱挂在嘴边的时候,都会强忍着吞下去,直到忘记了那份想要被理解关心的冲动。”
“......”
李姨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她,重重的抿着双唇眉头再也舒展不开。
“他帮我已经够多了,以后也是。所以这种负面的情绪还是收起来比较好,千万别让他跟着我一起难受。”
她再次露出自己的笑颜。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
“我知道的。”
岑兰梓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这次不说,想要等到下次见面再说的话估计就要隔上好久好久了......”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这种味道极为苦涩的饮料的,只能说喝得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
生活也差不多是这样,哪怕再苦难,再不堪。
只要习惯,其实也并非一定过不去。
“你知道就好,你一直都太过清醒。”
老人满带皱纹的手掌伸向自己的口袋,又掏出那一枚不知道被他摸过多少次的玉镯。
“这是你妈妈嫁到我们家来的时候我给她的,可是自她出国以后这件东西就一直由我为她保管,其实早该交给你了。”
他眼睛闭上,再次摇头。
最近他摇头叹息的次数几乎比得上一辈子以来的数量了。可是终究忍不住,面对这些小辈的事情的时候,再多的经历和过往也掩盖不了是自己血亲的那一份情分。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觉得是自己害了自己的孙女。
“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
“是的。”
岑兰梓收起脸上的笑意,重重颔首。
“那么......你是谁?”
老人递出自己手中的镯子。
他的手抖了再抖,仿佛快要抓不住那不过半两的玉之饰品。
“我是......”
少女长大嘴巴,就像是要记下那个几乎刻在她脑海深处的名字。
“我是岑臻臻......还有岑珮的,母亲。”
“好!”
老人厉声道。
“接着它,兰梓。”
他把那手镯战战悠悠放在岑兰梓的掌心,很小心很小心才撤开自己的手掌。
“你从今天起,正式接任你母亲的职位......至于那个小子,就等到你和我约好的那一天,我亲自见他让他娶你过门!”
......
我不知道自己在墙角伫立了多久。
哪怕周身狂风大作,有细微雨沫被吹入廊道,空气之中全是泥土的腥味。
我也几乎再也无法分神去关注,思绪游离在大脑之外,心口如同被灌入了浆糊......就连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已经失去了。
“嗡嗡~嗡嗡~”
“嗡嗡......嗡嗡......”
也许是太长时间靠立的缘故,大腿进入了迟缓麻痹的状态,被我放置于后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了好久。
都没有发觉。
“嗡嗡......”
“?!”
我掏出手机,甚至在开始数秒都没有办法读取屏幕上方显示出来的文字。
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立刻把手机揣回兜里,背过身子往走道的另一边快步走去。
......
“阿零?”
任秋宁突然站起,茫然看向风雨中的教学楼转角。
“你是不是在那里?”
没有人回应她。
“是不是听错了?”
老唐也往那边看了几眼,根本不见一点人影。
“有可能是个别学生偷偷溜出来上厕所,是任零的话他肯定不会躲着我们的对吧。”
他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是吧......”
任秋宁依然目不转睛,瞪大了双眼看向那个角落。
刚刚分明有人就在那边的尽头,她分辨得出那是绝对熟悉的脚步声。
“可是如果他全部听见的话呢?”
她苦笑起来。
“没有的吧?”
老唐吓了一跳。
“这家伙竟然还干得出偷听的勾当?”
“他......”
任秋宁低下头。
“他又开始了,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臭阿零......”
就连任秋宁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带上了哭腔。
明明刚刚做好要坚强,要自立的准备,可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就也都什么也忍不住了。
“我要去帮他,我这次,绝不能再做一个花瓶了。”
她开始往前走去。
“你?”
老唐刚想往前追上去。
任秋宁突然转过身子面向他。
“机会来了,我的选择从现在开始,不会再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