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的首次时间旅行实验安排在2016年7月11日,他计划在那一天将格特雷德引擎本身作为时空锚点,根据τ辐射留下的粒子轨迹,把第一位志愿者送回到格特雷德引擎原型机启动的那一时刻。
2015年是格特雷德引擎原型机启动五十周年,这是值得纪念的盛事——地球上的每个城市都举行了庆祝活动,规模甚至超过了当地的传统节日。血压集体飙升的丹麦人民激动地提醒全世界,虽然格特雷德引擎诞生于美国,但它的发明者莱昂内尔·格特雷德出生于丹麦。当然,最盛大的庆祝仪式还是在格特雷德博物馆举行的,博物馆建在旧金山州立科技中心的原址上,外观像一只巨大的水晶涡轮,折射日月之光,既华丽又充满未来气息,“涡轮”里包裹的则是原科技中心单调乏味的水泥墙和凸肚窗。
2015年7月11日上午,面对来自世界各地的媒体,身后便是壮观的水晶涡轮,维克托·巴伦站在格特雷德博物馆门前的讲台上向全世界宣布,他将进行人类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时间旅行实验,实验时间定在一年之后——2016年7月11日上午10点整。维克托话音刚落,讲台上的一只巨大座钟就开始倒计时,显示距离实验开始还有366天,8784小时,527040分钟,31622400秒。这次实验将成为继格特雷德引擎启动之后最伟大的科学实践,其成果一经政府批准认可,马上就可以将时间旅行技术商业化,应用于公共领域,由取得许可证的科学机构向公众提供安全的时间旅行服务。父亲的宣告引起了全世界的轰动,他向大家承诺,他的时间机器将成为有史以来最安全、最成功的科技产品。
就这样,维克托·巴伦成了格特雷德引擎启动五十周年纪念日当天的明星。
仪式结束后,那只座钟被运到多伦多的时间旅行研究所,继续履行倒计时职责,仿佛钟表上的数字跑完之后,父亲就会立刻跻身科学巨人行列,他能否成为伟人似乎成了个或早或晚的时间问题。
顺便说一句,这个所谓的五十周年庆祝与科学没有半点儿关系,不过是各界人士上台展示和自我标榜的绝佳机会而已,根本目的是获取知名度和拉投资。父亲就以“时间旅行是高端娱乐”为噱头傍上了财力雄厚的金主。
尽管如此,他也必须证明人类可以安全地进行时间旅行,这样才能为实验后的商业化项目招揽到顾客。
出于安全考虑,时间机器的原型机为时间旅行设定了唯一的时空目的地:1965年7月11日,莱昂内尔·格特雷德位于加州旧金山的地下实验室。因为τ辐射的轨迹全部指向那里,这样应该能够避免计算差错,以防把时间旅行者送到错误的时代。原型机就像一台悬挂在两座高山之间的缆车,乘坐者只有两个地方可去——钢索的这一头或者那一头,而不能随意去到你想去的时间和地点。一旦实验成功,2016年和1965年的时空相对位置就会被标注在时空地图上,成为进一步研究的参考依据。但在实验启动之前,这一切仍然是未经测试的理论,而且测试的代价十分高昂,所以时间旅行者需要提前做好所有准备。
参加实验的志愿者是六人组成的团队,显然是最适合执行这种任务的理想人数。因为从心理学角度看,六个人的集体既可以给大家带来安全感,又便于个人之间建立亲密友谊。团队中的每个人都经过了艰苦的生存训练,还接受了历史文化方面的充分培训,所以,就算他们没有被时间机器送到五十年前,而是回到了五个世纪甚至五千年之前,也能以最快的速度适应环境并生存下去。
父亲还准备了一个紧急中止方案:遇到威胁时,可以将志愿者强行送回现在。但无论情况如何紧急,志愿者们都需要等待一定的时间才能回到现在。当然,假如遇到灾难性的系统故障,程序会自动将志愿者送回,哪怕全体成员丧生,系统也会把他们的尸体带回来,同时销毁他们在时间旅行目的地留下的痕迹,以免对历史造成后果未知的影响。
显然,对于实验而言,把无生命的研究对象或者经过训练的动物送回过去是更科学的做法,也更谨慎。然而这样做面临两个问题:首先,父亲希望搞个大新闻,比起把机器人或者小兔子送到过去,直接派出由活人组成的队伍,再安全地把他们带回来更令人印象深刻;其次,事关时空传送,实验几乎不允许出现任何误差,需要头脑灵活、懂得随机应变的志愿者,这样,即便出现了预料之外的事件,也不会发生志愿者无意中改动了时间线的惨剧,否则就糟糕透了。
尽管如此,一切都有可能出错,只有意志绝对坚定、抗压能力超强、能够在无法预测的险境中生存的人才能顺利进行时间旅行,所以这六名志愿者必须是精英中的精英。
正因如此,我才觉得自己成为六人小组中的一员这件事是极为荒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