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跑,给我站住!”
辛安咬紧牙关,奋力地向前跑去,后面是两个魁梧身影,不停追着他。
为什么要追我?我又干嘛要跑?
辛安满脸问号,这莫名其妙的一场追逐赛,让他很迷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点跑。
回头看了一眼,双方距离不断缩短,身影粗实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不绝于耳,像是抢了他们老婆一样,不肯放过辛安。
两个身影锲而不舍的精神,让辛安无来由感到心慌:“我这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他们这么拼命?”
可是辛安什么都想不起来,也无暇去多想。
突然,辛安觉得脚下一空,不管怎么抡手都没法前进半步,回头一看,结实地面荡然无存,只有深不见底的悬崖。
“我泥马啊,好好的地面哪冒出来的悬崖?谁踏马这么缺德!”
凭空出现在路面的悬崖,让辛安忍不住骂娘,竭力咆哮也无法抵挡牛叉他哥牛顿领悟的地心引力,身子“嗖”地一声往下坠落,惨叫声从崖底传了出来。
“嗬…嗬…”
辛安全身冒汗,大口喘着气,双脚猛地抽一下从床上吓醒。
惊魂未落的他右手轻拍起伏胸口,左手擦了擦额头,环顾四周,深深吐出口气:“原来是个梦啊,吓死我了。”
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让辛安很安心。
察觉到小腹的憋涨,辛安起身去方便,房间里只有那扇天窗还存着一缕银光,让他能在昏暗的空间里看清路。
“哗啦啦……”
开闸泄洪的辛安大呼过瘾,觉得此乃人生快事之一,真是舒坦啊~
打了个冷颤,辛安关闸提裤,回床继续睡觉。
———————————
“锵……”
尖锐明亮的叫声冲破云霄,传出千万里,回荡在群山之间,将夜的黑色纱幕悄然褪下,露出绝美真容。
墨石山披上一层金色,如同正在着装的黑美人,散发出异域风情。
山如其名,黑土黑石黑岩。
植被还算茂密,绿树红花比比皆是,但也无法掩盖它们底下的浓浓黑壤,像山水画那般,有红花青云点缀,那也仅仅是点缀而已,主体还是墨色。
半山腰处,一身灰色纱衣的老人从屋里走出,体型高大壮硕,尤以那颗光头显目。
老人极力伸了个懒腰,扭了扭粗大脖子,左手轻拍嘴巴,发出‘哇哇’声,哈着气向隔壁那间木屋慢踱行去。
吱呀……
老旧木门缓缓打开,房间还有些昏暗,却也看得出很宽敞,家具齐全。
看着脸上还存有一丝惬意的辛安,老人嘿声笑了笑,这臭小子又做梦呢。
眼神流转,被子如麻花般撇在床角,辛安半趴着,嘴角流出些许晶莹,睡得很香,而他的裤裆及床单则一片暗潮。
老人脸色由红转黑,扬起右手走上前去,啪的一声打在辛安屁股上,回声嘹亮,滋起一阵‘水’花。
“嘶……失策啊失策!”老人倒吸一口冷气,又好像被呛到了,脸色由黑转青。心中暗骂一声,怪自己被冲昏了头,这光想着打,忘记这臭小子裤子上还是湿哒哒的。
老人嫌弃地甩甩右手,满是骚味,挥之不去,又再次望向床上的辛安。
睡得好好的辛安,突然觉得屁股被自家大黄咬了一口,没掉块肉,那也绝对见了红啊。
睁眼一看,老人那锃亮的脑袋率先映入眼帘,颇为光滑圆润,像是给这房间安了一盏大型灯泡。
那双铜铃大眼狠狠瞪着自己,脸色古怪,一只手还在自己身上蹭了蹭?
辛安一直觉得,老光头完全是照搬他自己的形象,给他讲了个倒拔垂杨柳的故事,只是要夸张些。
他身躯庞大,却不显肥胖,浓眉铜铃眼,厚唇大嘴巴,耳垂长且厚实,银白胡子也才刚冒头。
一个光头顶得上一个灯泡,身穿灰色纱衣,干净简洁不显邋遢。腰间常年系着一根铜制烟杆,还有一袋烟丝。
“臭小子,这么大了还尿床,欠抽是不是?”
嗓门洪亮如敲钟,房顶都震了些灰尘下来,和床边木窗透出的阳光交织在一起,似精灵飞舞,如花洒人间。
还一脸懵逼的辛安已经感觉到身底下的潮湿,揉了揉黑亮的眼睛,不禁疑惑起来:“怎么回事?”
下身那火烧般的疼痛,让他意识到了现实,冲着眼前老人龇牙咧嘴,愤愤叫道:“老光头,你咋下这么狠的手,疼死了!”
辛安下意识揉了揉痛处,裤子上的湿润传到嫩白小手上,这让辛安意识到一件苦差事又要进行了。
有些嫌弃的辛安在身上随意蹭干手掌,等等!
他望向老光头,刚刚他的手也在自己身上蹭了蹭!辛安顿时感觉浑身不自在,恨不得马上脱衣服去洗个澡,虽然那都是自己的,可也太恶心人了。
此时辛安望向老光头的眼神里,满是嫌弃与鄙视。
“看什么看,赶紧起来洗床单去,都八岁了还跟两三岁一样,尿床也不害臊,真给我丢人”说罢,老光头背负双手,也不管辛安有什么反应,晃晃悠悠的走出房门。
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老光头秉着这个原则,对辛安的疼爱一分没漏,虽然这臭小子总能气得他肝疼,不过在这山上,有个活蹦乱跳的臭小子,解解闷也是好的,总比那些牲畜好得多。
走出房门的老光头回头看了一眼,转而摇头长叹,大脑袋布灵布灵闪闪发亮。
院里传来洗手水声,隐约间还有压低声音的喃喃自语。
“咋的就做那么多梦呢?”辛安瞅了瞅裤裆,苦着小脸,窸窣下床。
辛安换好衣服,手里抱着一团花色床单和衣物走出屋子,看见左手边的老光头坐在椅子上抽烟,脑袋又更亮了,偷笑一声往院子中央的古井走去。
院子是个全木制的凹形围屋,地板由石块叠起,上面铺了层黑土,还算平整。
大门在东边,木墙中间留有两扇门大小的空间进出,却是连个门都没有,名副其实,此时阳光刚好透了进来,熠熠生辉。
井里边倒映着蓝天白云,还有大半个脑袋,井壁光滑,井水清澈却看不见底,只有一片黑暗。
辛安把粗麻绳绑着的木桶,往里面扔去。
一甩一提,两三下将装满水的木桶提起,倒入装衣物的盆里,如此反复几次,井里破碎的镜面很快恢复如初。
天空的太阳已升起小半,金光映在倒入盆里的井水,反射出刺眼光芒,些许水花溅落在地面,浸入黑土,显得更黑了些。
“老光头说的疑是银河落九天,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吧。”辛安想起老光头教过的诗句,特意抬高木桶,井水被拉成一条透亮的长白布,瞧着倒是好看。
老光头坐着木椅在房门口抽着烟,一尺长的烟杆被把玩得发亮。
淡淡青烟缓缓从四个口子散出,烟雾缭绕,把整个头包围了起来,跟个神仙下凡似的,也不嫌熏得慌。
闭着双眼,大脑袋时不时摇晃几下,左手拿烟杆,右手放在腹部,老光头翘起二郎腿,脚尖顶住黑色布鞋,抖来抖去跟打快板似的。
看着那边洗衣服的辛安,还没发育好的身子已有修长雏形,白净的小脸有几粒淡褐雀斑,却是显得更加和谐。
黑细的头发扎了个小辫,眸子跟那井水一般清冽,细柔的眉毛还有些泛黄,唇红齿白,跟自个儿小时候也差不多嘛。
老光头心里很是欣慰,终于有个接班人了,当初这臭小子尿床还要他来洗,想想这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小心翼翼洗着床单衣物,没搓破也是个奇迹。
青烟散去,老光头将烟杆抖了抖灰,烟灰四扬,不知所踪。
把烟杆系在粗壮腰间,强烈的对比显得有些滑稽,就像是一根牙签挂在墙上那般。
站起身,用力搓了两圈光头,向井边的辛安喊道:“赶紧的,待会不给你留粥了。”
话落,人已向厨房踱步而行,廊道铺有木板,长有九丈,四边皆如此。
老光头还是那般不慌不忙,两手自然松摆,好像除了辛安,没啥能让他急的。
辛安还在扭拽床单,看起来纤细白嫩的手,力气却是不小,拧一下就已完事了,听到老光头的叫声,抬头望去,却不见人影,急忙加快了速度。
“呼~,不容易啊。”
辛安将最后一件拧干的裤子摊开闻了闻,嗯,没味道了。
用手抹了把额头渗出的汗珠,辛安看向井壁上那刻有虎形的雕画。
虽是虎形,纹身却是有些杂乱,体型也没那么壮硕,连标志性的王字也没刻上,真让人怀疑那个雕刻师傅是不是个半桶水。
辛安虽然没见过真虎,但他的阅读量却远远多于他的年纪,眼前这只虎,真不太像。
它眼中并未点睛,一片空白,却像是在盯着你,显得诡异。
大嘴微张,漏出獠牙,如有低吼在耳边响起,凶狠多于霸气,刻在井壁上栩栩如生,其中传出来的神韵,仍能让常人后脊发凉。
除了这幅雕画,井壁还刻有其余三幅,各不相同。
用辛安的话来说,大猫正向大门,左边为大龟,右边大大鸟,后面大蛇。
辛安也知道四大神兽,他翻过书籍资料,与井壁上有些相似,又完全不同。
之所以敢肯定,是因为它们完全没有神兽的意思,跟东边那副虎形一样,都没刻眼珠,而且神兽给人的感觉是祥和的,光明的,正义的。
而这四幅兽雕,却是给人阴森,凶狠,冷冽的感觉,跟神兽毫不搭边。
辛安眼睛一转,恶趣味的伸出食指,将汗水点在井壁大猫的眼中,美其名曰,辛安点睛。
端起木盆,便出门晒衣服去也。
辛安离开井边时,那点在大猫眼中的汗水流了下来,如一条长长的“泪痕”挂在上面。
再看这只大猫就不再是嘶吼了,而是戚戚呜咽,像只受了委屈的宠物猫,直直望着跨出门槛的辛安。
“泪痕”慢慢消失,仿佛从未有过,眼里再次空洞,恢复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