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之间那脆弱的关系，也终究是破碎了。
母亲当天晚上就和父亲吵了起来，吵得很凶，我一开始是躲在卧室里不敢出来，房间外东西被砸碎的声音和争吵声就没有停过，我的身体也因为恐惧而颤抖着。
再后来，我听见了极为急促的脚步声，和家里的大门被撞开的巨响，我连忙站起身来跑出了卧室。
小心翼翼地躲开散布在地上的碎片，我才看到家里的门已经打开了，而父母两人正完全撕破脸皮地在家门口打起了架。
只见母亲的手狠狠地扯着父亲的头发，另一只手快速地扇在了父亲的脸上。而父亲则是努力睁开双眼盯着母亲，双拳毫无底线可言的砸在了母亲的全身。他们两个人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像是一对积怨多年的仇人。恶毒的语言正响亮地传播着，周围还围起了许多人，都是附近的邻居，不管是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都有。他们正双手叉着腰，紧皱着眉头看着我的父母两个人打架，却没有一个人上去劝架。
“你们不要打了！”
我连忙跑了出去，脚不知道踩到什么传来了一阵剧痛，但是我并没有停下来，而是义无反顾的朝他们两夫妻扑上前了，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来阻止他们。
“你别碍事！”
我听见了父亲这么一声怒吼，还没反应过来，我的脖子已经被他的手掐住，一股我根本抵挡不住的力气将我推倒在了地上。我并没有感受到什么痛苦，准确的说我还什么都反应不过来，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和听见周围围观的人们开始慌乱起来了，大喊着“不要打孩子”、“哎哟夭寿啦！”之类的话，没多久父亲的手就被扯开了，我被一群人好好地围了起来，父亲和母亲又开始打起来了。
我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脖子、后背和脚掌的疼痛才慢慢地变得明显，我有些喘不过气来，看着还沾着一些玻璃片而且不断流着血的脚掌和不远处还在扭打着的父母，我像是喝醉了酒，整个世界都在摇摇晃晃的，我实在坚持不住，我倒在了地上。
“孩子你没事吧？”
“你看看我啊，难不成人傻了？”
“孩子啊，我是......”
......
围着我的人似乎还在担心着我，不过他们说着什么我已经听不清楚了，我的耳朵只能听见嗡嗡嗡嗡的耳鸣，我的眼睛只能看见漆黑的夜空。
“有本事你就滚出这个家别回来！”
“走就走！”
突然，熟悉的句子传进了我的耳朵，我的大脑倒是立马反应过来了，我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们两个人已经不打架了，父亲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外，上身的衣服已经被他扔到了一旁，他的身上有许多被指甲划出来的痕迹，鲜红的颜色杂乱地分布在他的身上看上去怪吓人的。再看看母亲，她已经踉踉跄跄地走进了屋子里，没几分钟就走了出来，她还拖着一个行李箱。
她走到了我的面前。
母亲的身上已经有了许多的淤青，还有一些血丝挂在了母亲的嘴角，她的身体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害怕而在颤抖着。
“你要跟我一起走吗？”连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好。”
我没有过多的犹豫就答应了母亲，我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我觉得我应该这么做。
母亲的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微笑，我握住了她向我伸出的手，我们两个人就这么慢慢地往外走去。
围观的人依旧站在原处围观，而蔡也依旧站在原地，但是——
“有本事就不要再回来了！”
他就这么大喊着，声音里是他毫不掩饰的嘲讽和无所谓。
我回过头去看了看蔡，他看了我一眼便若无其事地走回屋子里了，就这么若无其事地走回屋子里了，就这么走回屋子里了。
“是我抛弃他了！”我气的扭回了头，心里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我和母亲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因为伤痛的原因我们走的很慢。终于，我们找到了一家小宾馆，母亲开了间最便宜的单人间。
房间里，母亲从她的行李箱里翻出了一些纱布，将我受伤的脚清理干净后，她把我的脚厚厚地裹了起来。又拿出了一小瓶药酒擦拭了自己的淤青，我们两个人挤在了床上。
所幸我们两人的体形都比较的瘦小，才能比较平稳的挤在床上。
我和母亲就这么沉默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我在回忆着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母亲可能也在和我想着一样的事情吧。
此时整个房间是那么的安静，我甚至有了种能听见空气流动声的错觉。楼上的床铺因为晃动而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我还听见了母亲细微的呼吸声。
“妈，我们真的不回家了吗？”沉默许久，我还是这么问了。
“不回去了。”母亲的回答倒也干脆。
“那我们该去哪？”
“不知道......”
“......”
“快点睡觉吧，小孩子不能熬夜。”
“嗯，好。”
.
.
.
第二天天还没亮，母亲便将沉睡中的我晃醒了，母亲已经换上了长袖和长裤，就连脖子上也用一块围巾厚厚地围了起来，倒是将身上的淤青都遮住了。
“走吧。”
“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于是我们就这么天还没亮就出发了，我觉得我走了好长的一段路，我和母亲走到了一个小城市里。
这里的楼房比比我们那都高很多，很多地方都是铺的整整齐齐的水泥路，而不是黄泥路，时不时的就有一些小轿车呼啸而过，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小轿车，以前只在家里的那台黑白电视机里看过，亲眼看见的压迫感倒是强烈许多。
母亲继续带着我在这走着，走过了许多的马路，一会绕进了小巷子里，一会又原路返回，脚上的伤口似乎裂开了，疼痛又一次的传了出来。
“还要走多久啊？”我不知道已经这么问母亲问了多少次了。
“快了，就快到了。”母亲也不知是第几次这么回答我了。
终于，母亲带着我在小路上拐了好几个弯后，我们停在了一栋两层楼高的房子门前。门上贴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二楼出租”。
“你先在这等着。”母亲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留在原地，她走上前去，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敲门。
“来了！”屋子里很快就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房门很快就打开了，从门缝里探出了一个头来。
看上去可能有三十多岁了吧，或许四十了，他的脸很消瘦，可是却留着不太符合他气质的络腮胡，头发也乱糟糟的，就像是干枯的稻草被人用脚乱踩进了泥水里一般。他的眼睛先是看到了我，又将视线放在了母亲的身上，他的眼神瞬间闪烁出了一些光芒。
“您好，请问这里是在出租吗？”
“啊？啊！对，对对对，你是想要租房吗，快进来聊吧！”
男人猴急地将门完全打开了，身上穿着白色汗衫，灰色短裤以及一双泛黄的人字拖。
我原本想跟着母亲一起进去，可这个男人却瞄了我好几眼，脸上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母亲看出了他的意思，所以她转过了头来——
“你先在外面等等吧，乖。”
“好吧。”
男人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母亲和男人走进了房子里，他还不忘将门用力的关上，铁门发出了很大的一声声响。
......
......
......
一个人站在外面不免有些无聊，看了看四周，这里都是类似的两层楼建筑，个别的有三层，有一栋居然是四层楼高的，就在街道的不远处，我的视线不由得被它吸引了几秒钟。
天上传来了一声鸟叫，抬头望去有一群白色的鸟儿在天空中盘旋，飞了一圈又一圈的，始终会停在同一栋楼顶上。
“真好啊......”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说出这句话，但是我还是下意识地说出来了。
再看看房门，铁门依然紧闭，我的耐心很快就被消磨完了，只是我又进不去，只好走到了屋檐下，坐在了地上继续发呆。
五分钟，也许十分钟......
门终于开了，母亲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奇奇怪怪的，似乎很不开心，又好像很平静。
再看看跟在妈妈身后出来的那个男人，他的脸上倒是笑嘻嘻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上了，他的手上晃动着一串钥匙，递给了母亲。
“给你，今天开始你们就住着吧，而且早午晚的伙食我都包了！”
“谢谢......”母亲勉强地动了动嘴角以示微笑，伸出手去接过钥匙，却被房东趁机攥住了手。
“哎呀！别这样！”母亲发出了一声惊呼，好不容易才将手抽了回来，满脸通红地看了我一眼，房东的脸上依然笑嘻嘻的，他也看了我一眼。
咦惹——
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房东占了母亲的便宜我还是看得出来的，他在我的心目中已经毫无形象可言了。
“走吧，儿子。”母亲没有和房东再多说什么，就直接带着我走上二楼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