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吉和老和尚一路向西,出了横山之后转道进入了德安郡的地界,再沿着一条大渎往下,按照老和尚的说法,再有三个月他们就能走到怀玉关,过了怀玉关就算是离开夜郎国了。
只是要走到春樱渡,恐怕还得有个一年多。
之所以会这么慢,一来是蛮吉的妖族身份不想过多的引人注目,虽然不至于昼伏夜出,但是一些大型的城池都被蛮吉刻意避过,总是在崇山峻岭当中穿梭路途自然就更加遥远,第二个原因稍微简单点,因为穷。
老和尚是个兜里听不着半声铜响的,蛮吉也是差不多的货色,虽然前次从那笔架山妖修身上打劫了点东西,但是那些玩意生不能吃冷不能盖的,哪怕是蛮吉一路上多次怂恿老和尚找个地方卖掉换点钱好让两人改善改善生活,都被老和尚以佛不言利给婉拒了,一怒之下蛮吉自己携宝去卖,刚一开口就差点被城里的人除魔卫道了,狼狈逃回来之后就绝口不提这件事。
穷日子穷过呗,还能咋地。
因为穷所以雇不起马车只能走路,更不能像山上神仙一样飞来飞去的,因为穷吃不起饭就只能一天到晚吃些山珍野果,老和尚倒是津津有味还胖了两斤,可怜蛮吉的肚子自从跟老和尚搭伙之后就越来越瘪,再这么下去,他估计自己腹肌都要出来了。
这对于以胖为美的熊猫族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生活是苦了点,好在老和尚涉猎极多,一路上各种奇闻异事几乎就没有重样过,走一天就涨一天的见识,出拳出的多了,拳意也就越发的凝实,不知不觉间蛮吉已快要四境了。
只是跟老和尚一起待的时间越长,蛮吉就越迷惑,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一丝半点的佛性,老和尚说的佛缘又从何来?
为此蛮吉不止一次的问过老和尚,每次老和尚都笑而不答,只说莫急莫急,时间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被敷衍的次数多了之后,蛮吉也就懒得再问了。
这一日,蛮吉和老和尚走到一处废弃的土地庙,太阳毒辣,就决定在此歇歇脚再走,只是屁股还没有坐热,麻烦就找上门了。
先是一匹快马背负着一名受伤的骑士,疾风骤雨般从庙前的官道上驰过,事不关己蛮吉也就装作没有看见一个黑影从马背上滑落然后几个纵跃躲到了破庙后面。
不多久,如雷声般密集的马蹄声又再次由远方传来,到得庙前为首的骑士猛地一拉马缰,胯下骏马当即长嘶一声,整支队伍也就缓缓停了下来。
不得不说这一手控马之术就当的潇洒二字。
为首的骑士四境武夫,紧跟其后两个三境的样子,再后面十余人,练气士武夫都有,不过境界普遍不高,就算如此,放在这夜郎国的小小山下江湖,也是一股相当不俗的势力了。
这些人明显就是追踪先前那个骑士而来,为首那个骑士下马追寻前方蹄印走了十来步,然后又蹲下身子仔细的查看了一番,就像身后的伙伴打了个眼色,十几个人立刻成扇形朝小小的土地庙围了过来。
很明显,那个人暴露了。
“逍遥派办事,闲杂人等速速退散。”两个三境武士中红衣配剑的那人蓦然朝着老和尚喊道,至于蛮吉很可能被他当做灵宠无视了。
为首的那个高大黑衣骑士制止了他。
出门在外,江湖传闻四种人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和尚,道士,尼姑和小孩,前三类是有可能身怀异能一不小心就踢到铁板,后一种是怕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打了老的来个祖宗,麻烦无穷无尽。
比起那个红衣剑士,大个子算是个有见识的,只见他对着老和尚重新抱拳高喊道:“逍遥派涂屠,领门下师兄弟追索叛逆,还望法师能够安坐观望,两不相帮,事后必有重谢。”
老和尚笑着点了点头道:“施主且随意”,然后就又继续打盹了,那涂屠闻言再度抱拳施礼,就带着同门朝小庙后围拢过去。
只是涂屠等人刚刚向前几步,先前那个躲藏在破庙后面的黑影就自己跳出来了。
“涂屠!你们杀我夫君嫁祸与我,污蔑我和苟师兄私通,又将我上门讲理的父兄族弟殴打致死,现在还要对我这个弱女子赶尽杀绝,你们就不怕报应吗!?”
那女子背倚着破损的土墙,几缕秀发从额头垂落下来,虽然狼狈,却有一双灵动的眼睛,只是身上多处伤势依旧在向外渗血,苍白的脸色让人心生怜悯。
她蓦然吐出一口鲜血,握剑的手突然一松,那把同样伤痕累累的铁剑就哐当一声跌落在地上。
涂屠闻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嘴巴无声张合了几次却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倒是他身后一个年轻弟子大怒开口:“妖妇!休要血口喷人!”
那女子却是惨笑一声,不小心牵动了身上的伤势更是咳嗽连连,她从怀里轻轻掏出一张白绢擦拭了一下嘴角:“杨师弟,你不知内情我不怪你,可怜我那夫君,平时待人接物何曾有半分亏欠,竟然落得如此下场,我早就跟他说过将那本师门秘籍交出去,他不听我的,才会有今日的灾厄啊…”
本来如泣如诉的女子突然话锋一转直指涂屠:“涂屠小人,你勾结衡水山庄毒杀我公公,谋害我夫君,又将这一切脏水都泼到我一个弱女子身上,就是为了这本逍遥通天录对也不对?”
看见女子手中突现的那本黑色秘籍,涂屠蓦然双目充血,一个闪身就要冲上前去。
“谁敢过来!我就毁了它!”
那女子突然厉喝一声改为双手持书,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敢妄动了。
“把秘籍留下,跟我回逍遥派,谁是谁非自有公论!”
涂屠沉着脸说道。
“哈哈哈哈…”那女子仿佛是听到了一个莫大的笑话,只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弱女子这般凄楚的笑容,任何人见了会心疼。
“跟你回逍遥派?好让你们继续污蔑我吗?涂屠,我今日就是死,化作厉鬼来找你们索命,也绝不会让你如愿!”
似是知道今日断无幸理,那女子突然捡起地上掉落的铁剑,将手中秘籍高高抛向空中,然后猛地一剑刺去。
“不要!”
涂屠见状大喝一声,当即一个闪身就飞向了空中,那女子虽然占了先机,但是身负重伤又怎会是涂屠的对手,终于还是被涂屠一把抓住逍遥通天录,然后一掌拍在胸口倒飞出去,而她的铁剑不过是在逍遥通天录的封皮上划出了一道白痕而已。
秘籍在手,涂屠一颗心似乎终于放了下来,他再看向那个女子时,就毫不掩饰内心的怒火和杀意了。
“莫莺莺,自你嫁入我逍遥派,门下上到师傅下到扫地的杂役,无不对你敬爱有加,你提出的要求就算再过分,师傅和李师弟也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字,五年来,我逍遥派没有一天对不起过你,师妹看不惯你的作风说了你两句,就被你设计排挤的不得不远走高飞浪迹江湖,那可是师傅的掌上明珠啊!”
涂屠一步一步向前,每一个字说的都是咬牙切齿。
“公公死了,夫君死了,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涂屠!如此丧尽天良你就不怕报应吗!”
莫莺莺跌坐在墙角,虽然浑身浴血到是却丝毫不肯退让,她几次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无奈俱都以失败告终。
这番景象,倒是让涂屠身后的众人有些犹豫了。
“涂师兄,要不…”最初的那名红衣剑士刚刚开口,却被涂屠暴怒的打断了:“住口!”
“你忘了师傅是怎么死的?师弟是怎么死的?师妹又是怎么流落天涯的?师娘又是如何被这妖妇活活气死的?”
涂屠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仿佛这每一件事都能带给他巨大的伤痛,结合在一起说出来,更是让他几乎愤怒的要失去理智。
“他如今得到了逍遥通天录,说不得以后就是逍遥派的掌门了,李师弟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却是不要再为我仗义执言了,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涂屠,我就是化作厉鬼,也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莫莺莺缩在墙角,声音却是越来越低,看样子涂屠刚才那一掌确实又加重了她所受的伤害,估计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妖妇受死!”涂屠闻言勃然大怒,一身真气瞬间运行到了极致,当即跃至莫莺莺的头顶,重重一拳就朝着后者的头颅砸下。
“铛!”
传来的却不是拳头与肉身碰撞的声音,反倒是一阵沉闷的金铁交鸣,涂屠蓦然睁大了眼睛,好像是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事情。
“李杨!你干什么?”
却是那个红衣剑士持剑拦在莫莺莺身前替她挡下了那索命的一拳。
“师兄…咳…咳…”李杨嘴角沁出一丝鲜血,显然刚才替莫莺莺挡那一拳他也不好受,不过他强撑着又说道:“事已至此,不若就将这妖妇带回逍遥派,当着师门长辈的面把话说清楚,莫叫以后江湖上传闻我逍遥派滥杀无辜。”
“师傅师娘都被这妖妇害死了,哪里还有什么师门长辈!”
涂屠闻言双目充血牙呲欲裂。
“不是还有李师叔吗…”
人群里传来一个细弱蚊呐的声音,涂屠红着眼睛望去,却找不到说话之人,莫莺莺刚才那番话,涉及到逍遥派掌门和秘籍之后,显然人心在无形中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你们都是这个意思?”
涂屠整个人状若疯魔,看起来尤为可怕。
没有人回答他,只是所有人都眼神闪烁着也就说明了一切。
“哈哈哈哈,好,好...”涂屠蓦然仰天长笑,“你们要秘籍尽管拿去,想当逍遥派掌门也尽管去争,我涂屠今日什么都不要,就要手刃此妖妇为师傅报仇!”说罢取出怀中的逍遥通天箓一把甩向空中,红着双眼对面前的李杨道:“让开!”
“师兄稍安勿躁。”
“涂师兄,别冲动。”
“师兄,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莫莺莺死到临头还是不改口,我看这其中应该另有隐情才是...”
让涂屠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不甩出逍遥通天箓还好,秘籍一离开他手,所有的人竟然全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不仅李杨没有让开,隐隐间竟是他被所有人孤立起来了。
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涂屠,蓦然觉得急怒攻心喉咙一甜,就是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然而即使是这样,那些平日里兄友弟恭的同门也没人劝慰他一句,相反倒是所有人都以一种防备的眼神看着他,至于那本秘籍,自然早就被有心人收了起来。
“咦?何事如此热闹,也说与我听听呗?”
正当此时,突然又有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门口处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