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会觉得十分奇怪,眼前的这只小妖,明明周身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气波动,分明就连最低级的妖修都算不上,却能够重创古风,现在还有胆子同时面对着他们三人有恃无恐,要知道这一路历练,他们四人凭着默契的配合,连柳筋境的妖兽也斩杀了两头,就算遇见洞府境的妖修,他们四人也并非全无一战之力,不说战而胜之,想要全身而退总不会太过艰难,无非是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罢了。
而面前这头奇怪的黑白妖兽,似熊非熊似猫非猫,却能给他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难道是妖族新生的天才不成,可是此前根本没有听师门长辈说起过啊。
下山历练,虽然是流缨带队,但他其实知晓更多内幕,什么地方可以深入,什么区域要避而远之,哪类妖兽有什么习性,哪类妖兽不能招惹,师傅给出的搜妖图上都有明确的记载,却根本没有面前这个家伙的任何信息,难道是师傅遗漏了不成?
“不过是一头刚刚觉醒灵智的小妖,连妖修都算不上,就算有些本命神力又如何,识相的赶紧离去,今日我等另有要事在身,就不与你计较伤我同伴之事,下次若再遇见,定斩不饶!”
所谓用最刚的语气,说最怂的话,应该就是柳会当前的形象白描了,只是这一次流缨却对柳会越俎代庖做出决断的事情没有任何的不满,她甚至有些肯定的看了柳会一眼,这家伙平日里虽然讨厌,关键时刻总算还有点脑子,因为从她看见蛮吉的第一眼,虽然已经和柳会一样基本确定了蛮吉的修为,但却莫名其妙的生出一种这个家伙不能惹的奇怪念头。
慢慢修道路,天才无数,而横死于某些奇怪境遇的天才却是更多,于是乎下山之际师尊曾对她再三叮嘱,一定不要忽视那种玄之又玄的冥冥预感,这些预感有时候真的可以救命,这句话也被她牢牢记下了。
“你的意思,是要放过我?”蛮吉歪着脑袋看着柳会,这一世他还是第一次和人类打交道,第一印象是,这些家伙看起来比太古时代简直聪明了太多,就那个穿白衣服的男的,满眼都是奸滑狡诈一看就不是好东西,那个红衣服的女的,看起来端庄大方其实跟这男的是一路货色,全都满肚子坏水,最坏的还是那个穿黄衣服的,看起来最孱弱,也最人畜无害,其实内心却养了一条恶蟒,只要一有机会就要择人而噬,唯一能算做纯良憨厚的一个,现在正浑身浴血的躺在砂地里呢。
“你们也都是这个意思?”
见柳会不回答,蛮吉又转头看向流缨和黄师妹,只是嘴角那一丝似笑非笑的嘲讽神色,却是越来越明显了。
“正是如此。”流缨咬咬牙上前一步抱拳道,“这位道友,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此番是我等鲁莽在先,打扰了道友的清修,所以道友出手伤我同伴,我等也算认了,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山高水远,就此别过,他日有缘江湖再会!”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显然这个流缨看起来年纪不大,经历却是断然不少,否则决不能够在此番年纪就有如此见识。
说完之后,流缨就紧张地看着蛮吉,等待着他的回应,然而她抱拳后的手在放下的过程中却朝着身后二人做了一个隐秘的手势,同时体内灵气也暗暗戒备,防止蛮吉再次暴起伤人,毕竟古风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们大意。
“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算不上吧?”蛮吉依旧歪着脑袋看着流缨,她的那些小动作如何能逃得过他的双眼,只怕这边厢他刚刚转身,那边就会有各种法器法术砸在他的背上。
“在路上遇见就在路上杀死,在水边遇见就在水里溺死。这句话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反正我是从小听到大的,人族和妖族之间,不存在和平共处这种事情已经一万年了,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非是蛮吉暴虐,一定要赶尽杀绝,只是这三个人刚好撞到了刀口上,又是修为相当刚好可以用来磨砺武道,顺便打探些消息,再加上这几个本来也不是什么好鸟,就此打杀了也算是为民除害的壮举,如此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之呢?
“道友当真不肯善了?”流缨眉头一皱,身上的气势却浑然一变,再没有先前委曲求全的样子,相反是一身灵气以宗门秘法催动到了极致,而那柳会与黄师妹同样如此,三人脚下微微移动,竟是在一瞬间就完成了对蛮吉的合围,只是依旧没有立即动手,看起来是和谈破裂就改变策略为威慑,总之动武依旧是下下之选。
“也不是不能善了,只不过…”蛮吉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是被三人的气势震慑住了。
“只不过如何,还请道友划下道来,只要不是太过分,我等都可商榷一二。”流缨见蛮吉的样子似乎有所松动再度抱拳道,心下不禁舒了一口气,那种冥冥中玄之又玄的危机感始终未曾远去,因此她还是没有完全放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
却不知,蛮吉等的就是她松这一口气的时刻,“当然是等我把你们全都揍趴下之后再说啊!”蛮吉突然出拳,一口纯粹真气瞬间提升到了极致,一道黑色的残影就挟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奔流缨的面门。
在蛮吉开口说话的那一瞬间流缨心中就警铃大振,任是如何她也没想到这只看起来憨憨傻傻的妖怪会如此的阴险,先借着言语让她放松警惕以为可以和解,然后居然在说话之际直接出手偷袭,饶是她已经做了一些准备,但在蛮吉的果决出拳之下依旧是慢了半拍。
万不得已之下,流缨只能极力运转身法,并且不惜捏碎了一张师尊所赐的珍贵清风符,瞬间将身形提升到了极致,这才堪堪避过了那迎面一拳,霸道的拳风在擦脸而过时甚至让她感到一阵刺痛,可想而知那只拳头上的力量有多霸道,如果被正面击中,不说头骨尽岁,一个七窍流血怎么都是逃脱不了的,说不定就会因此留下祸根,使得以后大道断绝。
只是刚刚死里逃生的流缨不但没有一丝的庆幸,反而脸色大变,不顾一切的再度催动灵力,紧接着就见她袖中红光大盛,两片深红色的光芒就直奔蛮吉的后背而去,同时口中大喝一声“师妹小心!”
原来流缨在躲过那夺命一拳之后才意识到,蛮吉那一拳的目标根本不是她,而是在她侧后方的黄师妹,论修为,黄师妹在三人之中是最弱的一个,但是论作用,却可能比古风还要巨大,因为有着黄师妹的符箓加持,他们三人的真实战力往往都可以往上提升一个小等级,而且决不能以等闲的一加一等于二视之,而她之前之所以没想到这一点,则是完全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妖怪竟然会有如此的眼力,打蛇打七寸,这一下,蛮吉是真的打到她的痛处了。
不管流缨心中如何焦急悔恨,蛮吉的拳头却是越来越快,根本不顾身后袭来的法器只管追寻着惶恐不已的黄师妹而去,眼看着黄师妹就要如古风一样重创于蛮吉的拳下,斜刺里突然猛地冲出一道银白剑光,却是那柳会紧随流缨之后也发现了蛮吉的意图,不顾一切的抽剑来救。
“来的好!”蛮吉大笑一声,身形却骤然在半空中诡异的一个急停,就堪堪避开流缨射向他后背的两片红叶和柳会的剑光,不仅如此,因为突然失去了蛮吉的影踪,那两片红叶去势不止竟然径直朝着黄师妹飞去,弄得黄师妹尖叫一声赶紧将七八道符箓一股脑的洒向身前,“轰隆隆”的一阵巨响之后,只见黄师妹口吐鲜血的倒飞了出去,而流缨的那两片红叶也光芒黯淡无力的坠落在地,眼看是受损不浅。
这边厢,蛮吉却看也不看身后的混乱场面,利爪前扫一下就将柳会反削过来的长剑拍飞,然后一拳重重轰在胸前出现巨大空档的柳会的面门上,直打的柳会鲜血四溅连门牙都飞出几颗,然后直挺挺的栽倒在地面上双腿不停的抖动,眼见着是进气少出气更多了。
蛮吉转过身来冷冷的看着因本命法器受损而口吐鲜血的流缨道:“现在就只剩下你了。”
论表面修为,也许场上的几个人个个都能胜他一筹,可是要论到战斗经验,这四个人加起来给他提鞋都不配,之所以流缨现在还能站着,不过是因为蛮吉想要多从她嘴里问出一些消息罢了。
“我们这些人下山历练,祖师堂都会留有本命灯,若是不慎遇险,祖师堂定会寻迹追来,道友若是在此杀了我们,那就最好有料理干净现场的后手,反之若是不能,那流缨不过就是先走一步,我天一门不会放过任何仇敌,哪怕追到天涯海角,届时流缨就在地下恭候道友的再次大驾光临了。”
在彻底认识到彼此的差距之后,流缨反而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了,她大大方方的盘腿坐了下来,以十分平淡的语气说出了这样一段话。
“哈哈哈,说什么打打杀杀的这么见外,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犯不上犯不上。”蛮吉干笑几声,也十分光棍的走到流缨面前坐了下来。
“这么说,道友不打算杀了我等?”流缨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把他们一个个打的半死,这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却又说不打就不打了,这妖怪莫不是脑子有坑?
“不杀不杀,绝对不杀,你看我这人畜无害的样子,是那么粗鲁的人吗?道友伤势如何?要不要我帮你看看?我虽非医者,但跌打损伤这一块还是颇有见地的。”
“这么说,有的谈?”流缨看蛮吉的样子不似作伪,于是试探着问道。
“有的谈,绝对有的谈,话说道友真的不需要我帮你看看吗?你在吐血诶。”蛮吉真诚地答道。
“那为什么一开始不谈?我等都已经表明态度愿意与道友你化干戈为玉帛了。”
“嘿嘿嘿。”蛮吉干笑着挠挠头,“那是因为我看你们三个都不像好人,阿蚩说过,打下来的远比谈下来的要稳当的多,我深以为然,所以我就决定先把你们打一顿,打完了再把问题问个遍,这样大家就都能省很多事情了。”
“呵呵呵…”流缨的嘴角猛烈的抽搐着,“道友你还真是………”她的脑海飞转着,可是半晌过去依然找不出一个足以形容蛮吉的词语,“一个实诚人。”最后无奈之下,她只有这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