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最后,还是余安恭恭敬敬地对着姜念道了声歉,晏知离才放任余安进了屋子。
“你说这个苏红菱真的是圣女?”慕南风用手挡着侧脸,低头同余安小声讲了起来。
余安还想着姜念的事儿,只轻轻应了一声。
慕南风眼一侧,右手锤了锤余安的左肩:“你怎么回事儿?被妖怪吸干了精气?”
余安恹恹拍开了慕南风的手,低声解释道:“那圣女年逾四十,可性子素来热情,但你别看着她这样就降低了警惕心,传闻中她可是能悄无声息地就能把人给弄死。”
“那这个饭我还怎么吃?”慕南风一不小心将筷子敲了敲碗,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众人皆抬头向其看了过去,唯姜念一人低头扒饭。
苏红菱疑声到:“可是这菜食不合慕姑娘的口味?”
慕南风打着哈哈道:“没有,没有,就是这菜有些烫嘴。”
苏红菱掩面一笑:“慕姑娘可得小心些。”
余安扯了扯慕南风的袖子,提醒道:“她既然已经出手救了六殿下,那自是不用再多此一举毒害我们,你别一惊一乍的。”
慕南风噤声瞪了眼余安,默默低头吃起了饭来。
“不要光吃肉,也要吃些菜。”
男子轻柔地抬手夹了一筷子的青菜放到了女子已经堆成小山的碗中。
慕南风侧身一看,差点儿没被自己嘴里含着的一口饭给噎过去。
“这,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眼睛花了吗?他何时变得这么温柔了?”慕南风一手拍的余安直叫疼。
“谢谢淮永。”姜念木然地开口,一旁的晏知离却笑得满眼星辉都要漏了出来,上扬的嘴角一直就没合上过,自己碗中的饭也是一点也没减。
慕南风印象中的晏知离就是个活脱脱的潇洒公子哥儿,整日整日的转着他那把扇子,风流确实是风流,可也从未见过他好声好气地同他人讲话,此番此景,难不成中了蛊还会让人变了性子?
可晏知离的蛊分明就已经解开了,又怎会出现此象?
正当洛楚楚百思不得其解时,却听见一女子的声音聪门外传来。
“娘!娘!我和许哥哥回来了!”
苏红菱闻声便放下了碗筷,直直朝着门口穿着雪青色衣裳的女子跑了过去,女子模样同苏红菱有些相似,都是一样的小尖脸蛋儿,柔情多媚的凤眼,只不过不同于苏红菱的是,这女子更多了些娇俏。
“娘本就同你说了不要去那什么乡镇,在这灵殊山待着不好吗?”苏红菱拿起自己的袖子给那位叫做蔓草的女子擦起了汗来,又将目光投向了蔓草身后一撑着绿荷伞,着水蓝色交领长衣的男子。
苏红菱挡在了男子面前,斥责道:“你怎么办事儿的?让你跟蔓草同行是盼着你能照顾好她,结果一回来,人都瘦了一圈儿了!”
男子低头不语,只将绿菏撑到了蔓草头上,替其避开了烈阳。
蔓草挽住了苏红菱的手,宽声说到:“娘,您是有所不知,这一次还多亏了许哥哥,你才能见着现在的我呢,途中我们遇上了歹人,都是许哥哥死命护住我,我才能安然无恙的回到这灵殊山。”
苏红菱将手抽了出来,双手抱胸,开口道:“真该让那歹人把你给劫走,看你还要不要吵着下山。”
“菱姐姐才舍不得我被歹人给劫去,受欺负呢!”蔓草环住苏红菱的脖子,推搡着苏红菱走进了屋子。
“诸位是?”素蔓草疑惑地扫了众人一眼,她倒是不知自家娘亲还有这般宴请众人的习惯。
“这些都是从外边儿来的贵人呢,是我的贵客,你可别冲撞了别人。”
慕南风是个爽朗的性子,听完苏红菱一番介绍后,先抱拳开口:“慕南风。”
余安亦附声道了一句。
蔓草乖巧地朝众人行了个礼:“诸位既是原来的贵客,不妨在这灵殊山多住上几日,想来诸位同我年纪也相仿,应是有话可聊的。”
“左右不过再叨扰几日,我们便会离去。”慕南风应答间,那名蓝衣男子已进了门来。
“这位是?”男子一身冷傲之气,却偏偏低着个头,唯唯诺诺的样子,慕南风想不注意他都难。
慕南风刚想开口询问,却见余安手中木筷一落,青碗一翻,颤着手指着那名蓝衣男子:“许展诚?”
“你,原来在这儿?”余安冲到了许展诚面前,似是在确认是不是本人一般,还上下摸了好几次许展诚的脸。
许展诚一直低垂的头微抬,对上了余安的脸:“你怎会在此?”许展诚又一扫正瞧上了一旁背着他而坐的黑衣男子:“淮永?”
绕是如此,看不清样貌,许展诚也可确定那黑衣男子正是自己的好友晏知离,一样是用墨黑的发带缠绕着发,一样的喜穿黑衣,绣金的衣角下隐着青竹,背部直挺如松。
“你可知我寻了你多久?”晏知离微微侧了侧身子,转向了许展诚。
蓝衣男子同晏识安的温润俊朗不同,一身冷然之气,面上亦是看不出喜怒。
苏红菱瞧着样子,晏知离同许展诚应是旧时,便打趣道:“没想到我家蔓草的小侍从竟同这位贵人是旧识。”
“娘!许哥哥不是我的侍从,他是我的朋友!”蔓草气鼓鼓地扯了扯苏红菱的衣袖,却被其冷眼一瞪。
苏红菱继续说到:“既是旧时,用过饭后,不如一起聊聊?叙叙旧?”
晏知离端坐于凳,正对着站得笔直的许展诚,眼眸中的星光微闪,潜入门内的秋风柔淡湿热,将吹回了二人记忆中的那个满院红叶落的秋日。
“淮永,我吃完了,坤,我想小憩。”姜念歪头靠到了晏知离的肩上。
“这位姑娘是?”许展诚刚刚问出口,便见晏知离打横将人给抱了起来,女子也顺势埋在了男子的胸前。
“我先将人送回去。”晏知离轻声道了一句,便抱着姜念回了一旁的竹屋。
许展诚转而望向余安,出声询问:“这怎么一回事儿?”
余安朗声到:“这你还是自己去问吧,我可扯不清。”
许展诚收回了打量的目光,亦抬步向着晏知离的方向走了去。
“那位就是许家失踪三年的大公子?你有怎会认识?”慕南风早在上京便说过那六殿下同那许展诚的关系极好,二人自小就熟识,后因六皇子晏知离需去栖霞山,许展诚便也同去,却在路上遇了刺,自此,许展诚便没了踪迹。
六殿下亦是受了伤,听说在栖霞山休息了数月才缓了过来,而后许家在朝中油遭众臣弹劾,一向玩世不恭,不在意旁事的晏知离远在栖霞,也派人去了上京,警告那些个官员,可见这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余安隐去了面上的神色,只道:“在上京时,通许公子有过几面之缘。
“可我怎么觉着你们应是很熟对样子?不像是只见过几次的呀!”慕南风从余安一开口便察觉到了二人绝不会是普通的点头之交。
余安侧过了身子,绕开了慕南风,亦跟着跑了出去:“就是只见过几面而已,那消失三年的许公子突然出现,我只是有些诧异罢了”
“那你跑什么跑?”慕南风的脚步极快,不过几步便追了上去。
“娘,这些人当真是你的贵客?你可从来不会带什么人来这灵殊山的。”蔓草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小口喝了起来。
苏红菱收起了方才的媚笑:“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带你看场戏,最多三日,这出好戏就要落幕了。”
蔓草将杯子搁在了饭桌上,像从前一样苦口婆心地劝了起来:“你是不是又多别人用蛊了?都给您说了,勿要再害他人性命,别人有钱没得罪我们。”
苏红菱不以为然地绕到了门框旁,挑起一撮青丝:“以命换命很划算,我只不过是加了点其他的东西,让那丫头早日解脱罢了。”
……
“我可从未见过你会这样关心一女子。”许展诚倚在门框边上等了半天,才见晏知离从里屋走了出来。
男子直接略过了许展诚的话,悠然地开口:“你这三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为何不回上京?”
从山林后绕出来一阵清风,拂过两名男子,衣袍临风处,仍是那个秋阳下少年的模样。
……
“淮永!你怎又逃课来了?先生将我拉住问了好久,差点儿我就赶不回来用晚饭了。”许展诚手肘边上还堆着一叠泛黄的书,书角皆是平整的。
另一少年将手一挥,折扇半摇,露出一双明若秋波的桃花眼:“皇帝老儿要把我往栖霞山送,我当然得趁机逃课出来,好好潇洒一番。”
许展诚小口扒了扒饭:“往栖霞山送?送你去无量山人那儿学武?”许展诚早已习惯了晏知离直呼玄武帝,也不开口阻拦。
“自是学武来得快些咯!难不成他还指望着我学文?”晏知离晃着的折扇披了层斜阳的白光在扇上翻飞的青竹上。
许展诚细嚼慢咽的,只吃了几口菜,便落了碗筷:“学武,你那身本事还用得着再学?旁人的确是不知,可我倒是瞧过你那一身功夫,这燕南几乎无人能及。”
少年“哗”地一声合上了折扇:“且当去那栖霞山游玩一番吧。这上京也是无趣的很!”
“那你还是小心些为妙,这山上可不比上京,怕是没人能守得住你这尊大佛。”许展诚拍了拍书,又翻看了起来。
“无妨,我同皇帝说了,你也得同去。”少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我?我不去,我得在上京念书。”许展诚正了正衣领,拿起了一旁的书,便是朝着里屋走去。
“皇帝的命令已经下来了,你若不去,便是违抗圣命,许家怕是会遭人非议呐。”晏知离背靠木椅,半翘着腿,神情自若。
许展诚止了步子,一字一句顿道:“六殿下可使得个好手段。”
“许兄言重了。”黑衣少年朗然一笑,抱了抱拳,前边儿的许展诚亦笑出了声,宛在了阵阵清风中。
……
初升的红阳嵌在了上京城外的远山山峰上,玉簪螺髻,延绵不断,艳如鸡冠,嫣红遍染了山头立在街旁的桂树,满枝雨露微摇,挺直的树干同少年硬挺的后背一样。
“哒哒哒”的马蹄声在上京城门外悠悠响了起来。
许展诚换了身青玉色的劲装,跨坐在马背上:“怎如此早?圣上不是说会亲自送你出城吗?”
晏知离言语中带着不屑:“谁需要他送了?他巴不得我赶紧离开上京呢!”
“你呀你!总是这般!你其他几位皇兄可不像你,一天天的都赶着去巴结圣上,偏你就想着离得是越远越好。这一去,便是三年,难道你就不会思念着城中人?”
许展诚自打认识晏知离开始,便从未见过其唤过玄武帝一声父皇,自己摸清了晏知离的性子,说话也是好生斟酌了一番。
不料黑衣少年还是变了脸色:“我没有皇兄,我母妃就我一子。”
许展诚张了张嘴,却将口中话给给咽了回去,转而道:“好了,莫说些让你不悦之事了,瞧着今日的天儿应是会比昨日的热,还是趁早赶路的好。”
二人正欲驾马而去却闻身后一女子的惊呼:“六殿下!六殿下!”
一着浅桃色上衣,素色下裙的女子提着裙角匆匆赶了来,虽说这清晨还有半轮晨阳,可到底是秋日,总归还是冷飕飕的,女子却是满头细汗沾染了发角。
晏知离的语气生出一股不悦来:“走吧,莫要再耽搁下去了。”
许展诚转头对女子颔首:“告辞了,安小姐!”
“六殿下!臣女有事想要询问您!”安清芸发丝凌乱,挥舞着手,跑到了马匹的前边儿,将晏知离拦了下来。
“得,桃花债来了,我回避。”许展诚拍了拍晏知离的肩,准备绕开安清芸,先到城外的密林里去候着。却被身旁的黑衣少年给拉了回来。
晏知离眸中一派淡然,不漾起一丝波:“有什么事儿就说吧,许兄也不是外人,有什么听不得的。”
许展诚苦笑一声:“是,是啊有什么事儿不妨直说,我定不会说出去的。”
安清芸面上微红还挂着密汗,偷偷抬眸看了眼晏知离,又看了看许展诚。
许展诚的为人她是有所耳闻的,平日里的许展诚一身傲骨,只想着念书唯有同六皇子一起,才可见其笑眼颜,这样的人,应是有分寸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思及此,安清芸使劲儿捏了捏衣角,长舒了口气:“六殿下,可愿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