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鑫例行来到无月苑向夜九汇报工作,然而这天,夜九却心不在焉,待他说完朝堂上的唇枪舌剑,各家后宅的明争暗斗,说到白马寺柳璃悠受袭时,夜九才有了点反应。
“北陵没什么动作,朝堂上那些人也没说找北陵的麻烦?”
曹鑫低头仔细看了手中的线报,摇头道:“没有……属下也觉得奇怪,北陵这次行动本就没有多么隐蔽,玄衣卫和京兆府联手也不可能查不出来,可是真不见这边有什么表示。”没有表示,说不定是已经谈好价码了呢。夜九对沐家兄弟的行事风格十分了解,他们绝对不是能够容忍北陵冒犯的人,除非是双方这会儿已经达成了什么共识。
夜九坐直身子:“对了,北陵瑞王的身世,查清楚没有?”“噢,查好了的,”曹鑫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北陵瑞王耶律泰,天生神力,不过不善思考,生母早逝,一直由莞太后抚养,是当年北陵夺嫡中活下来的四位皇子之一。”完完全全就是唐琬瑜的人嘛。夜九知道自己这个千面出身的同门手段不简单,她点头:“东华和北陵的事,继续查吧。”
“是,还有一事……”
“西齐使团入京了?”
曹鑫听夜九抢话,先是一愣,后来反应过来,新年也就是后天的事了,西齐使团入京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是。”
“叶瑾说过,这次西齐来的是秦王,还有其他人吗?”
“确实是秦王为首,还有西齐的墨云侯。”
夜九知道墨云侯,西齐世袭一品军侯,以世代相传的非铁非石、非金非玉的“墨云剑”为象征,是墨云军的统帅,世代镇守西齐与五国的交界已近八十年——现在是西齐与东华的交界了。她在五国之乱时是见过前代墨云侯的,却没见过这一代的墨云侯,毕竟他接任才堪堪两年,据说是不负墨云军盛名的人物。
“没别的事了?”
“没有了。”
夜九站起来,抬头看了看时辰:“要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吗?”曹鑫尴尬地笑笑:“可能是不行……毕竟年关近在眼前了,有好多事要处理。”
于是夜九又提了一句,让他记得去筹云歌的赎身钱,就遗憾地让胡叔领曹鑫从后门出去了。
西齐使团进京的事,齐锦行一行人自然是比夜九更清楚,饭时桌上数人心思各异,连徐知衣都是少见的没有几句话。
吃完,夜九回屋想要洗把脸,寻了铜盆出门打水,准备洗漱一番。忽地一阵窸窣声音传入耳朵,却好似没有听到,拎着盆子和毛巾就出去了。
“谁派你来的?”就在屋顶上那位黑衣人刚松了口气的瞬间,一把短障刀稳稳地就压在了他的脖间。黑衣人背上冷汗直冒,偏偏脑袋就看到那个本应去打水的公子哥就在自己侧,而拿刀的是一个脸上戴着狰狞鬼面的人:“公、公子饶命——”那骇人的鬼面让此人浑身一震。就在无声把刀刃往里压的一瞬,那人的眼突然瞪大,眼白处瞬时攀满极不正常的红血丝,然后就软了下去。无声撑着这人的身体,两三步将他带下屋顶,再查探鼻息,却已来不及了。
“羽、羽哥哥,这是怎么了?”一凡有事寻来,气喘吁吁地刚进无月苑,见到这幕,心头一紧,生怕夜九又出事情。
夜九随着无声落地,待将黑衣人放平,一边伸手去摘他的面罩,一边问一凡:“突然过来,是怎么了?”一凡对那死相怪异的人没有恐惧,他此时正在打量无声戴着的面具:“是饭厅那边……也出现了刺客。”
“哦,”夜九挑眉,“人也死了?”
一凡点点头,他正要说话,徐知衣来了。
夜九对徐知衣挥手:“知衣先生,劳烦您看一下这人的死因。”
徐知衣瞪她一眼:“老夫是你家的郎中吗?使唤的这么顺口……”抱怨是这样抱怨的,但他还是走到地上那具尸体旁蹲下,仔细看了看尸体充血的双眸,又摸了摸其太阳穴,然后掰开这人的嘴,用一凡递过来的细竹片探看其口腔内部,最后拉开这人的手套袖子,按了按他的肌肉。
“如何?”见徐知衣起身,夜九问到。
徐知衣高深莫测地捋了把胡子:“你不知道?”
夜九微微一笑,身上的杀意开始蹭蹭蹭往上涨。
“咳咳,”徐知衣赶忙摆手,“别激动别激动……你不是唐门的吗?我以为你知道这玩意儿。”
夜九摇头:“我们唐门虽不是什么善茬,可也没有这么邪乎的东西。”
“和饭厅那人一样,死于苗疆蛊术,那蛊术大族曲家不是和你们唐门是世交吗?”徐知衣问。
蛊术,这对夜九来说也就仅限于“听说”而已。“让你失望了,我知道,但不认识这东西。不过,既然确定是苗疆蛊术,那应该和东华关系不大吧。”就夜九所知,如今东华掌握实权的高官当中可没有谁与苗疆有联系。
“不一定……不过也确实不像东华人的伎俩,倒是像老四的手笔。”
“辰王……齐锦翎?”夜九知道,徐知衣口中的老四大概就是指这位西齐四皇子了。
徐知衣点头:“不错,元淑妃虽然出身元家,但是她的母亲就是曲家出身。”夜九挠了挠头,有些愤懑地伸脚去踹地上的尸体:“那派个人到我这儿来干嘛?”
“老夫这不是在这儿吗?想来,就是要看看是哪家小子,入了老夫的眼。”瞧见徐知衣那嘚瑟劲儿,夜九扯扯嘴角,懒得和他拌嘴:“叶瑾和唐轩没有暴露吧?”
徐知衣嘿嘿一笑:“自然没有,尸体我都处理的干干净净的。一凡,把为师那瓶化尸粉拿来。”化尸粉?夜九听着这东西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皱着眉,看着一凡从徐知衣从不离身的药箱里翻出一个灰色瓷瓶递了过来。
“打水去。”徐知衣接过瓷瓶,又招呼一凡去跑腿,然后就使唤夜九把尸体拖到花园中的花圃里。只见徐知衣在尸体表面撒了好些白色粉末,将一凡提来的一桶水往尸体身上一浇,血肉冒起了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化作黑水渗进土里,只留空气中些许刺鼻的气味和一具异常完整的骨头。
……所以骨头怎么办?夜九疑惑地看向徐知衣,发现他也看着自己:“骨头呢?”“喂狗煲汤碾碎,随你啊。对了,饭厅还有一具,记得打扫。”徐知衣不负责任地笑着说。煲汤……夜九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用人肉煲过汤。她喊了一声胡叔,将两具干干净净的白骨扔给他处理,就伸了个懒腰准备去继续刚才未完的事业——洗脸:“知衣先生辛苦了,赶紧回去休息吧。一凡,辛苦你跑过来报信。”看到夜九最后对一凡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徐知衣感觉到了她对自己有多么敷衍了事。
“噢噢噢噢,这就是鬼面吗?”徐知衣这会儿才看到无声脸上戴着的面具,“我听说这个是如梦门下一人一面的,总共有三张?”夜九示意无声可以把面具摘下来:“嗯,先生不是说想要万解丹吗?兄长需要和灰颜见面,他刚回来。”说着,夜九感到肉痛——为了从灰颜手上多换几粒万解丹,这次她可是真的大出血了。
无声摘下鬼面,同时从怀里掏出了装有两粒万解丹的小瓷瓶,一同递给了两眼放光的徐知衣。
徐知衣先将瓶子塞进怀里,随后就打量起那块鬼面。
他们师门的三块鬼面是当年如梦用偶然得到的三块奇石打造的,质量比起铁制面具要轻上很多,无声这块漆黑中透着血腥的红光,听说灰颜的那块是散发着青绿色光芒的石灰色鬼面,而还有一块是属于已经不知踪迹的浮云,是什么样子连徐知衣都没听说过。若论狰狞程度,无声自认他的这块是三块当中最吓人的,从徐知衣的表情看来也确实如此。徐知衣捧着鬼面多看了两眼,心里突然觉得不太舒服:“还你还你,这种东西你是怎么往脸上戴的。”
无声不解地摆弄了一下自己的面具,确定没问题,看向夜九。
夜九耸肩:“和你说过了,除了你们门下的人,其他人对这石头的反应都不会好。”
徐知衣来了兴趣:“哦?是说这个石头有特别的效果吗!”无声面对徐知衣伸来的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鬼面。夜九其实也不是很明白,只知道看久了那面具映出来的光芒,人的脉搏会莫名加快,所以为了避免麻烦,平日里她都是不让无声戴的。
“总之,我先去洗脸了,诸位自便。”夜九抱着铜盆,转身走向热水房。闻言,无声唰地没了人影,剩徐知衣站在那儿吹胡子瞪眼:“一凡,老夫是妖怪吗?他们一个二个跑那么快。”
“师父不是妖怪,是——老妖怪!”一凡接了他的话,也赶紧一溜烟地跑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