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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2月1日

今天有幸被我大驾光临的有四个景点:石花水洞、大广坝、六体连榕和鱼鳞洲。此外,从儋州到东方沿途还收集了无数野趣。骑行总里程166公里。

昨晚睡得不香,总觉得是做了不好的梦,醒来却完全想不起来——这才是最糟糕的。为了让自己打起精神来,特别用冷水洗了头和脸。但眼皮依然沉重,眼睛无法完全张开;头上睡得炸开的毛也没有变的听话些。

但是也出发吧。先在离旅馆咫尺之遥的路边小馆停下,点了一碗汤粉作早餐。老板见到我放在桌上的战地头盔,想起了在外地当兵的春节不能回来的儿子,跟我唠开了。在等待汤粉上桌的时间里,为了驱赶无聊,我接过话茬谈起了自己曾经的部队生活——当然是拣好的说,这样才能给他些安慰,让他少为儿子担心。我的话并没有弦外之音,但稍后他端给我的汤粉却比同时端给另一位客人的要多出小半碗,害我吃得有点撑。

吃完继续沿着八一北路出发。这里应该是个小市镇的集市,一大早就热闹起来,颇有些过节的味道了。街道两边的行人熙来攘往、接踵摩肩,他们有的在商店里进进出出,讪笑着跟老板讨价还价;有的在路边摊前大弧度伛着腰身仔细察看弹簧秤上的指针,而在秤盘上放的或是鸡鸭鱼肉,或是瓜果蔬菜。生意最好的还要数烟花爆竹店,一摞摞鞭炮和烟花都堆到了店门外,排队买单的客人也排到了店门外。此情此景,如果唯独自己被排除在外的话,那就太过寂寞了!所以,尽管本没什么可买,但我也停下来走进路边一家不是很挤的小店买了一瓶营养快线带走。几分钟后到达石花水洞。

大门与别的景区的格局不同,这里没有飞檐琉璃、金碧辉煌的牌楼;用竹架和粗铁丝搭成的拱形的门框上缠绕着永不伶俜的青蔓和粉花,“海南石花水洞”缀在拱顶花蔓之中。在旁边的售票处用携程买票,享受了5元优惠,只付了65元。大门口没有专门的检票人员,是一位站在门中间悠闲看着手机的保安过来给我检票的。

一进入大门,两排高大笔挺的王棕整整齐齐地分列在过道两边,他们在清爽的晨风中微笑点头,一丝不苟而又热情大方地向我致以欢迎之辞。过道尽头是一棵祈福榕,粗大的主干被密密的一片祈福带围满了四周,宛然穿了一条鲜红的百褶裙。向右转,路边还有几棵穿着鲜红百褶裙的祈福榕。经过一棵没穿百褶裙的小榕树旁边的缘起石,就踏上了“浪漫时光隧道”。

隧道入口也是和大门的一样拱形门框,只是上面缠绕的粉花少而红花多。迎门是一棵葳蕤的扶桑,他向隧道倾斜着身子,将繁茂的枝叶尽力伸向隧道对面,与对面和旁边的几棵小扶桑一起为隧道搭起了第一道绿色拱廊。扶桑拱廊之后是灯笼拱廊。

走出灯笼拱廊,一棵小斜叶榕闯入眼帘。比起刚才见过的祈福榕,它的主干更加粗大,枝叶更加繁盛。从枝上垂下的根掉到地上孽生出新的小榕树,而这些小榕树虽然长大了,但也不愿跟妈妈分开,至今仍然从四周包围着妈妈,和妈妈连在一起。

其乐融融的小斜叶榕一家并不是浪漫时光隧道的终点;真正的浪漫从前面才开始:首先第一道拱门是“浪漫邂逅”,接着是“倾情告白”,然后是“心心相印”……看着这一道道拱门之上那一个个撒播着幸福的词语,和那一朵朵绽放着浪漫的玫瑰——啊咧,我是不是吴闯了婚纱照拍摄基地或者婚礼布景?单身狗的我自觉脸上发热厉害,尴尬得加快了脚步,想要快点逃出去。又快步经过了几个浪漫的拱门,抬头看到“洞房花烛”。后面还有“相敬如宾”、“白头偕老”什么的吧,大概!不过仔细一看,一位单马尾的小姐姐站在“洞房花烛”下;拱门外不远处的亭子下也站着几个游客。啊啊,总算到了浪漫的尽头!

石花水洞的入口就在“洞房花烛”与亭子之间,现在通道的栅栏门紧闭着,看来还没到进入时间。我也跟先到的几位游客一样,走进旁边的亭子去等候。亭子中间的石龟脖子上挂满了祈福带,红彤彤的;屋檐的六个角下面也分别挂两个灯笼,也是红彤彤的。亭边的一个廊檐下郑重地立着一块大看板,上面图文并茂地介绍着文石花的奇妙与珍贵。

片刻之后,单马尾的小姐姐跟在一波刚洞房花烛完的游客后面走过来。她站在水洞入口前,先请刚到的那波游客停在入口前的空地上,接着又戴上麦克风招呼我们过去集合。这时我才明白她是解说员。她给我们简单讲了两句注意事项之后,带我们从右边的散客通道进入。这次的游客队伍共十来人。

洞口虽只有一个,但洞内却别有洞天。旱洞与水洞在中间相连,大大小小的岔洞蜿蜒曲折、纵横交错。旱洞中奇异的钟乳石和瑰丽的石花让人叹为观止;水洞中清泠的河水和轻巧的小舟让人心旷神怡。

旱洞中,向上生长的钟乳石以细长的芦笋形居多。有的长在地面茕茕孑立,有的插在悬崖摇摇欲坠,有的顶在洞顶岿然不动……有三根长在一块儿的,解说员说那中间粗大的是爷爷,两边细小的是孙子,因此美其名曰“芦笛仙翁”。听她解说过后再去细看,中间粗大的那根还真有点像身披长袍,双肘曲起的仙翁,只是从他那过于颀长的身材来看,他不是来自天宫,也不是来自仙山,而是来自长手长脚的《海贼王》。非要比作人的话,另一个洞中的“寿星祈福”,无论是姿态还是神韵都更加惟妙惟俏呢!

向下生长的钟乳石都是悬在洞壁上的。最大最惹人注目的是“大象戏水”。为了最大地激发游客的想象力,工作人员也是煞费苦心,不仅给它起了名,赋予了它意义;不仅在它下面开凿了水氹,让它倒映其中更增情趣;还有解说员的那句“正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这种残缺更能引人遐想”,硬是将断掉的象鼻和象牙都说成了另一种不俗的美。如果这个时候再去相信是有人掰断并偷走了象鼻和象牙,那可就太扫兴了!这显然是大象在河中戏水的时候疏于防范,遭遇了鳄鱼或者什么更残忍的猛兽的袭击,才导致象鼻和象牙受损。看他倒映在水中那缠绵悱恻的样子,似乎并不认同人们口中的“残缺的美”。它好像还在河里寻找着什么,起初以为是那已经不可能找得回来的象鼻和象牙,而当我在不远处看到一头精疲力尽耷拉着耳朵和鼻子在湍急的瀑布中任由摆布的小象的时候,才明白在那次袭击中它不仅失去了象鼻和象牙,还失去了重要的儿子。它还不知道儿子被河水冲走后又被卷入了瀑布,只是在原地一面苦找一面悲鸣。

这个世界时刻潜藏着危险。就在受伤的象妈妈不懈寻找着生死未卜的小象的同时,一群乳白的“石鼠”也遭遇了不测。它们在崖壁上的洞口窥视片刻之后,在中间的一只体型大一倍的boss的带领下一齐冲出洞口,向面前的一片石花扑过去。但就在此时,伴随着一声惨叫,boss的头和两个前爪都消去了踪影。石鼠们大惊失色,——尤其是最左边的一只,两只眼睛都惊得掉了出来,只剩下两个空空的黑黑的眼眶——,挤着撞着想要退回洞中。但为时已晚,一瞬间全部都跟boss一样身首异处。这场灾难的犯人和真相,至今没有人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些专以石花为食的石鼠们在这场未知的灾难中被灭族之后,洞中幸存的石花才得以完好保存至今。

有一处的钟乳石之上,常年涌着一股小小的清泉,这水现在成了观音手托的玉净瓶中的圣水。据说,当年开发景区的工人喝过这泉水在此小睡的时候,观音有托梦于他。醒来后他立即将此事上报。上级十分重视,遂命人在此依他梦中所见的姿态塑起了观音像。这就是“观音入梦”的由来。又叫“****”。你看她身下的钟乳石,是不是像莲花宝座啊?”解说员说。我看是不像:而且钟乳石之上的观音只有胸以上的半个身体,也说不上是“坐”吧。

有一处的钟乳洞之中,温馨的红光照亮了一对深情相拥的情人。解说员说那是“猪八戒背媳妇”,但我转来转去看半天,最多也只看出是在“抱媳妇”;至于抱的人是不是猪八戒,我实在是看不出来。

这对情人要是放到“鹊桥相会”处,就让后者名副其实了。而实际上无论是在“鹊桥相会”的石牌的右边的洞里,还是在左边的桥上,都没有见到人形的或者别的形状的钟乳石。我想,两情缱绻的牛郎和织女已经在桥上相会过了;并且为了以后不再忍受分别和相思之痛,在这次久别重逢后他们终于下定决心为爱背叛天神,私奔凡尘。但愿从此不仅我们在这里见不到他们,全世界的人们在整个天地间也不会再发现他们的踪迹!

钟乳石中最特别的就是卷曲石了。与普通的钟乳石不同,它色泽柔和,呈不规则的卷曲的条形。错落有致地长在岩壁上,细小的如豆芽;粗大的似白玉蕈;蠢蠢欲动的又像方格星虫。只在旱洞中部能见到这唯一的一处——全世界除了中国,也只有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偶能寻获。它的形成,至今砖家们尚不能科学解释;又因为它的稀有和珍贵,被奉为石中国宝。

还有一些相对稀松平常的钟乳石,经过的时候,解说员既没有解说,也没有指给我们看。但我注意到一颗倒挂在洞顶的小小的钟乳石,它半透如璞玉,尖凸如犬牙。等到千万年以后,就可以把它摘下来送给象妈妈去修补她那断掉的象牙了。

说是要等千万年一点也不夸张,因为钟乳石的形成是相当缓慢的,大约每过一百年才会长一厘米。洞顶的泉水正源源不断地滴落着,滴在下面的用铁栅栏保护起来的小水氹中的一块方兴未艾的钟乳石上,正在向我们演示着大自然的这种鬼斧神工的慢工细活。从现在已经形成的奇特形状来看,当这些饱含碳酸钙的泉水就这样孜孜不倦、日复一日地工作千万年以后,它一定会长成一块比洞中现有的“大象戏水”、“寿星祈福”更加让人惊叹不已的钟乳石。

而“大象戏水”、“寿星祈福”它们也是来之不易的,据说是经过了一百四十多万年的漫长岁月才长成了今天的模样。当然,在这同样的漫长岁月中,在这同样的石花水洞中,不仅长出了奇形怪状的石钟乳,还开出了光彩夺目的石花。

顾名思义,石花就是石头在特殊地理环境之下,在漫长岁月之中开出的花。石花往往成片盛开,呈不规则的颗粒状,在自然光下,半透明的像细碎的玻璃渣;而在灯光下,红的像石榴的籽实,斑斓的则像海底的珊瑚。

啊咧,难道因为洞中光照不足又比较潮湿,所以有些石花上面居然也长霉了么?不,没有那回事!解说员说了,那可是罕有的文石花呢。好吧,说是长霉真是太失礼了!仔细观察,文石花的花瓣就像是结了一层细细的霜,又像是撒了一层薄薄的椰蓉。石花之上再二度开花,实在比“JOJO的奇妙冒险”还要奇妙。

与这文石花,以及前面说过的卷曲石一起被称为三大镇洞之宝的,还有聚宝盆——方解石晶体花。石晶花多呈菱面体和三角面体,颗粒较文石花更粗大饱满,排列也更紧密有致。那晶莹剔透的一大片,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五彩绚烂的光芒,比水晶和钻石还要耀眼。

说起它的由来,真是祸兮福所倚。在开发的过程中,一位工人不慎将一块完整的石壁撞破了一个小洞,本以为是要挨批的。谁料待到小洞中一股水流尽之后,从小洞看进去,石壁里面居然藏着一片水晶。他如实上报之后,不但没挨批,还得了奖赏。因为经过鉴定,他发现的“水晶”可比水晶要珍奇和贵重得多,是中国独一无二的方解石晶体花。在密闭的洞穴中,碳酸钙的过饱和溶液在一定热力和一定压力下渐渐产生出结晶,再经过千万年的不断汇聚,便长成了这一簇簇让人赏心悦目的石晶花。

游水洞用时没旱洞那么久,因为水洞没有旱洞长;因为水洞的景物没有旱洞的那么多;也因为游水洞全程都是坐在不停划行的小船上,遇到感兴趣的景物也无法随时停下来尽情欣赏。

在水洞和旱洞相交处的小码头上,在讲解员和几个船员的组织和帮助下,大家排队有序登船。为了大家的安全,大家对称地坐在了小船两边;为了自身的安全,大家好好地穿上了救生衣、戴上了安全帽。我怀疑里面没有用酒精消过毒的安全帽其实并不安全,但顾及到大家异样的眼光,随身携带的酒精到底是没有从裤袋里摸出来。

出发的时候,讲解员再三提醒我们:“拍照要小心,手机别掉水里。因为洞中水位很深,已测得最深处为十七米,手机掉下去的话就……”

纳尼?竟然有这么深!这样的话,比起手机,不是更应该担心人么?她说过水洞中生活着一些野生动物,其中还有大鲵。连这种不寻常的动物都有,难道就不会还住着别的更神秘和危险的动物么?人一旦掉下去,就算穿了救生衣,恐怕也……

洞里的灯光若明若暗,看不清远处的岸边岩缝和岔洞中是否藏着什么;只能隐隐看见近处的暗绿的水面。那种幽深神秘的绿色绿得瘆人,在摇摇晃晃、影影绰绰的水面下,有某种神秘而危险的动物正在窥探着也不一定!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从水面沿着视线传来,霎时沦肌浃髓,我端坐着一动都不敢动,总觉得稍微动一下手脚,就会让小船失去平衡而翻覆。但是,船员们却太不小心了!他们那太过整齐的划桨,发出的太有节奏的桨声,在太过安静的洞中,是不是太大声了呢?还有船桨激起的太过规律的涟漪,荡漾在太过平静的水面上,是不是也太明显了呢?万一这些动静惊动了正在水面下窥探着的那家伙的话,要怎么办才好啊!

我不停环顾四周,一面警戒,一面寻求帮助。很快就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两个几乎对称的岔洞。右边的洞,稍微高出水面。地面中间罩着一根什么棍子之类的东西,在灯光的照射中像是近处的烛火,又像是远处的灯塔,总之是让人看了会感到安心的存在。左边的洞,跟我们划行其中的主洞一样,只有一半露出在水面之上。数米之外的洞口倒映在水中,正好连成一个完整的圆弧形。小船经过的时候从洞口望出去,朦胧中是满眼的湖光山色。光亮的洞口还停着一只小船……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啊呸,这里不可能有桃花源!

不过想到桃花源我就更加安心了,不知不觉中已经摸出手机拍起照来了。然而洞内太暗,能拍的也只有两岸洞壁上照着灯的几处钟乳石:

一只哥布林正在从隐遁的黑暗中显现,刚探出脑袋长得太长的鼻子就撞在了前面的崖壁上。脾气暴戾的他火冒三丈,这怒火便从鼻孔喷出,烧红了前面的崖壁。火还在不断从鼻孔喷出,看他那瞪圆双眼、张大嘴巴咆哮如雷的样子,不把整个崖壁烧毁是不肯罢休的。《overlord》的哥布林性情要温和得多;《刀剑神域 Alicization》的哥布林还没有强大到这种程度;《灰与幻想的格林姆迦尔》的哥布林没有角,鼻子也没有那么长……剩下的就只有来自《哥布林杀手》这一种可能性了。我自知不是哥布林的对手,当机立断联络了哥布林杀手。后者虽然接受了我的委托,并答应即刻前来,但在他赶到之前,这个世界正在遭受着哥布林毁灭性的摧残。森林化为了一片火海。一头从侏罗纪穿越过来的头顶长得像剑龙的背骨似的史前怪兽,刚从森林仓皇逃出就遇到了天堑。但它没有犹豫,也没有停步,反而加快速度冲过去,到崖边再借着奔跑的惯性一跃而过。哥布林喷出的火焰具有某种奇异的魔力,被烧过的瀑布并没有蒸发,而是凝成了固态的瀑布。有人被独自困在瀑布之下的一个山洞中。前面的唯一的出口已经在大火中坍塌,变成了万丈深渊;其余三面洞壁也早已被烧得发红发紫,他只得站到山洞中间。他那跼天蹐地,不知所措的样子,让旁人看了也坐立不安。而被困在另一个洞中的一位土著姑娘则要镇定得多。她坐在石头上,身着民族风的连衣长裙,头上一顶尖顶大檐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双手合掌于胸前虔诚地祈祷着灾难快些过去。尽管艳红的火焰疯狂地从左边的洞口一拥而入,她也依然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她的祈祷传达到某个天神那里没有——比起天神,真正能解决问题的哥布林杀手怎么还没赶到呢?他要是知道水洞中间的一个可以直通地表的天窗的话,从那里下来就能更快赶到了。

讲解员说,天窗并不是为了给水洞中注入更多的新鲜空气而人工开凿的;是天然形成的。而水洞的绝大部分也是来自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只有为了与外面的小湖相连的两个洞口等小部分才是出自工人们的巧夺天工。

就要穿过出口的时候,讲解员指着小船下面的水面说,这里才是水洞中深达十七米的最深处。再去看水面,依然是绿的,但在洞口的自然光线下是那种清新淡雅的浅绿,让人神清气爽。这时我突然意识到,一开始感觉到的在幽绿的水中窥探着的神秘而危险的家伙大概就是那只狰狞暴戾的哥布林了;而从现在水变回正常的绿色来看,哥布林杀手应该已经赶到并且消灭了那只怪物,已经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船出水洞,豁然开朗。小湖波光潋滟,碧水凉心。小湖方圆仅数里,湖岸触手可及,前面是狼牙锯齿的山峰;后面是巉巉直立的绝壁;右面是蓊郁葳蕤的林木;左边是倚壁傍水的码头。这么小的湖,载我们环绕一圈也不会多费多少时间和力气,但一出洞船员们就径直朝左边的码头划去。在到达码头之前又经过了两个水洞洞口,第一个远观像是两个相连的洞,近看其实有一个很浅,而另一个则深入主洞中,能依稀看到里面的灯火;第二个已经很靠近码头了,从位置和洞口的小船来判断,应该就是进入水洞不久发现的能看到外面并让我想起桃花源的那个岔洞了,现在洞口停着的小船增加到了两只,还有一只正在往深处进去,毫无疑问,这是小船进入水洞的专用通道。

游客有序登陆后,码头上只剩下一位下唇十分凸出的憨态可掬的船员在做最后的工作——将小船牢牢地套在码头中间的铁栏杆上。见他双眼被太阳刺得睁不开的样子,猛然察觉时间已经不早了,旋即转身跟在游客群最后面走上上岸的缓和的水泥坡道。坡道有上方悬着红灯笼的铁栏杆保护;还有绿树搭起的密不透光的穹拱的荫护。坡道尽头的平缓处的出口,是一道三角梅搭成的拱门,可惜现在还不是盛放的时节,只在密密匝匝的绿中缀着星星点点的红。

岸边草地上是一片参差不齐、形态各异的石林——刚才在湖中见到的狼牙锯齿就是它们的背影。从湖里走上来。根部的一块红牌上写着“阳元石”,虽然有点矫揉造作,但也算名副其实。别的如果单独看会觉得稍逊风骚;但整体望过去,或如雨后春笋,或如流云变幻,或如浪涛起伏,或如百兽奔腾,或如音符律动……也颇有韵味。

出石林往出口去,路有“儋州特色小吃”和风车。小吃店内既无人影,也无香气;院中一片风铃迎风轻响,在清冷和寂寥中听来愈加清脆宛转。大风车立于缓和得近乎平地的小丘之上,脚下四周围绕着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塑料小风车。连刚才摇响风铃的微风也停了,我驻足许久也再没有风来转动大小风车给我看,真是天公不作美啊!

出口附近的祈福榕有些眼熟。但通往出口的道路上空,以及两边的两排王棕上面都挂满了整整齐齐、大大小小的红灯笼;王棕脚下还插满了五彩缤纷的风车和向日葵。刚开始还以为这是入口之外的另一个专门的出口,直到看到依然站在大门中间低头看手机的那个保安,又在大门边草地上发现了靠在推车上的木梯和装在推车里的剩下的灯笼,才确信出口其实就是入口,而这些灯笼、风车和向日葵都是工作人员在我进入景区游览的时间里新布置的。

出口虽是入口,却又不似入口。漫步在全新的布景之中,身心都沉浸在节日喜庆的满满的幸福温馨之中,和来时的所见所感是完全两样的吧,一定!

还真是有点小看了这个石花水洞了呢!没想到进去用了比计算的多那么多的时间,出来的时候离中午已经很接近了。但是早上骑过来距离太近,用掉的电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现在就去附近找地方吃午饭的话,基本上是等于白白浪费了一次充电机会。那么,还是先走吧。等到多耗掉一些电量之后,再在路边随便找家餐馆随便吃点什么就好了。

到雅星镇上的时候正好是中午,一面想着能久违地准时吃上午饭真好,一面减慢速度从物美价廉、速食营养、方便充电、客人不多等方面去甄选马路右边的餐馆。可惜看起来差强人意的几家店,要么正好准备打烊,要么不给充电,要么没有我想要吃的,要么直接被服务员无视……就这样慢慢骑着问着,不知不觉就出了还挺长挺热闹的街道,却一家合适的餐馆都没找着,只能饿着肚子继续上路。

出城就是一段早该翻修的水泥路,不仅有坑坑洼洼的烂路面,还有没完没了的陡下坡。松开了转把是要省电很多,但借着惯性滑行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两个刹车捏太松,速度太快,容易失控;两个刹车捏太紧,速度慢点是安全点,但是太费刹车片,而且持续太紧太久地摩擦会让刹车片和碟片因过热而降低制动性能,甚至失去制动作用;前后刹车捏的力道失衡又可能会引起打滑,甚至侧翻。要兼顾这几面,两眼得全神贯注死死盯住前方路面;双手得随机应变随时作出适当调整。即便是在路面平整的缓坡,这样操作起来也不轻松,遑论是在这坎坷不平的陡坡!

在强烈的颠簸中,神龟不断地发出悲鸣——前轮轴承处的叽叽声尤为刺耳——难道是轴承已经不行了?然而也无法马上停下来检查,现在前后碟刹基本上都处于过热状态,路面坡度又这么陡,遽然刹车不但难以停稳,而且容易侧翻。也不知道陡坡还有多长,而现在只能祈祷前轮轴承能再坚持一下了。也许不是在这段下坡的颠簸中坏掉的;也许是在昨晚跟在皮卡车后面被引入深坑的时候——不,早在环岛第三天晚上,队友就发现有问题了——甚至早在那之前就……毕竟都两年多了,一直没换过,恐怕是要寿终正寝了吧。不过想要寿终正寝,也至少请坚持到平路啊!不然,我就难以寿终正寝了!

毫无规律的颠簸还在不断袭来,像是骑在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上似的,屁股时而被腾空抛起,时而又被重重跌回。当震动传遍五脏六腑,我开始庆幸刚才没能在城里找到餐馆吃午饭,不然这会儿早被震得呕肝吐胆了。身体没事,但双手早已被抖得发麻发痛,但也丝毫不敢松开刹把,但也不敢捏得太紧。就这样屏息敛气、提心吊胆地滑行了大约半小时,才终于下到了平路——真正的平路,既平缓,又平直,又平整。

也许这不是环岛以来骑过的最陡最长的下坡,却是有生以来骑过的最烂最难的下坡。好在安全通过了。而经过检查,轴承也还能将就用。

平路不长,很快就变得逶迤和倾斜。但这次的下坡很缓和也很短。尽头是一座宽阔的大桥。

停在桥中小憩。天上绣着娟娟白云;桥下淌着涓涓浊河。河水虽浑浊不清,却生机勃勃,将两岸的乔木林和灌木林哺育得蓊蓊郁郁。河是同一条河,而桥的两边却是不同的画面:左边的河流被两岸的青山环抱,绿中夹着黄;右边的河流被中间凸起的绿地分割,黄中嵌着绿。左右有山河,往来无人车,悠哉谧哉!

跨过桥,拐过弯,芒果花香正浓。闻不够,停下车,驻足深吸。花太香,入心脾,神清气爽。远看,漫山遍野黄桑桑;近观,含苞待放羞嗒嗒。

芒果花初开浅黄,盛开土黄,比那些姹紫嫣红的花要低调得多——甚至看起来都没有花瓣,大小也不过花椒粒。一小朵一小朵攒成一小串——一小串一小串簇成一大串——一大串一大串汇成一大片。她们都是思春期的中二病的双马尾美少女,原本只想藏在叶下静静绽放,却因路人歪头窥视的目光而炸毛,“有什么好看的?你们都是变态!好吧,想看就让你们看个够——本公主又不丑。哼!”于是甩一甩双马尾,纷纷傲娇地爬上了枝头。她们的傲娇还会持续一段时间。而如果你有足够的耐心能够等到他们傲沉的时候的话,你就会看到已经乖乖躲回叶下的她们的鲜嫩多汁的金黄的小脸上泛起红晕的娇羞的样子。

反正我是不会等——还要继续前面的的旅程:肚子也饿了。记得SABER说过,人肚子饿了容易悲伤。但奇怪的是,继续上路后我一点都没感到悲伤;一面欣赏着路边旖旎的风景,反倒是感到更愉快更轻松了。渐渐地甚至忘记了午饭,也不再苦苦找寻餐馆了。

直到近三点,才在邦溪街道的尽头猛然想起午饭(在此之前,已在不知不觉中路过了至少两个小市镇的可以找到餐馆的街道)。掉头往回走,在邦溪农贸市场对面的沙县小吃停下来,这是小镇上此时唯一还愿提供饭菜的店,走进去点了一荤一素两个炒菜。老板招呼过我之后又坐回隔壁满满的一桌人中间继续喝酒去了;任凭不娴熟的老板娘笨手笨脚地给我去切菜和炒菜。看得我跃跃欲试,要是我的个性自来熟一点的话,我就会走过去跟她说让我自己来吧。不过老板娘的手艺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虽然说不上有多美味,倒也不至于难以下咽。

在用餐和等待电池充满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一直听到隔壁桌上在开“圆桌会议”——并不是我有意偷听;是老板他们声音太大了。从他们大多数人说的大部分酒话和气话和废话和假话中,偶尔也听出点实情来,总结起来大概就是:他们中的几个(都是本地人)是当初建造对面的农贸市场的工人,如今农贸市场早已竣工并投入使用,而他们有一部分工资却还没到手。现在请来几个本地朋友齐聚一堂,正在商议饭后要采取的行动——一起闯进农贸市场去大闹一场,拦住客人不许进入什么的,掀翻菜摊子不让卖菜什么的,以此来逼迫上面管事的人在年关给他们清账。时间已经不早了,而他们还不慌不忙地喝酒吃肉,一方面是在等待更合适的时机;一方面则是要往身体里注入更多的酒精以壮胆,才能保证在即将开始的行动中不踯躅、不畏葸。

觥筹交错之间,他们的夸夸其谈变得愈加慷慨激昂。在越来越浓的酒气之中,他们一个个嘴角粘满油脂或饭菜残渣,满脸涨得通红,眼里闪着恣睢的光,大有要将整个农贸市场拆回砖瓦形态之势。然而,一位酒醉饭饱的圆桌骑士却突然放下空杯,一面摇摇晃晃地起身,一面支支吾吾地说着有急事不得不马上离开——亏他喝上一杯酒时还煞有介事地拍着胸脯说要是有城管来妨碍他连城管也敢打呢!对面的朋友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噌的一下站起来阻止他离开。他隔着圆桌尽力向他探出身子,一面用怀疑的目光死死看定他目光闪躲的眼睛,一面用肥厚的手掌牢牢抓住他想要挣脱的肩膀,一面向他脸上喷着唾沫星子喋喋不休地劝他留下来共举大事。

不妙!看到这一幕,我仿佛在浓郁的酒气中闻到了一点即爆的火药味。他们在去农贸市场大闹一场之前,会在这里就先闹起来也不一定。不妙哟不妙,超不妙!继续等待电池充满一个小时,最后恐怕会等来一场池鱼之殃。我赶紧大口吃完了两个盘子里的菜,小步走到柜台前轻声问老板娘买了单,再轻手轻脚收起充电器,最后骑上神龟加快速度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不能厚此薄彼,肚子吃饱了,也不能让眼睛饿着。我变得像饕餮一样贪婪,接下来一路上的不计其数的秀色可餐的风景通通都被我尽收眼底:

一幢小洋楼边矗立着一颗椰树,椰树下晾着一排被单,被单下一位女主人和两头猪在散步。女主人稍微上了点年纪,红杉花裤,绾着朴素的发髻,趿着寒碜的拖鞋。这拖鞋不仅寒碜,还很脏污,也许正因如此,她长年累月都被脚气烦扰着,现在也是每走两步便要停下来向后抬起脚来用手挠一挠。我隔得老远似乎都闻到了脚气的味道。但她旁边的两头黑背白腹的猪却毫不以为意,一头一屁股坐到土坑里开始悠然自得地乘凉;一头侧身站着扭过头来半闭了眼睛,用瞧不起的眼神盯视着我,仿佛在说:“真是没见过世面!”土坑看起来是新刨出来的,但是两头猪的鼻子、爪子和腹部上都沾满了泥土,所以很难相信坐在里面的那头就一定拥有合法占有权。果然,就在我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另一头就扑上去跟它争起来了。真是的,再过两天就要过年了,两个家伙的好日子也都快到尽头了,就不能在最后不多的时间里和睦相处么!

一座又长又高的桥下,淌过一条又小又浅——小到可以称之为小溪,浅到几近干涸——的河。河底一半都露出了滩石,显出几分萧瑟;而另一半的水氹中早已没有流动的水,却还绿得有几分生气。河流不远处有一个接近九十度的急转弯,乍看之下还以为那里就是河流的尽头,不过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两岸并没有在那里交汇到一起,并且两岸的颜色也大不相同——右岸枯黄,左岸墨绿。河中的水似乎离左岸更近,离右岸更远,难道正是因为小河的厚此薄彼,所以得到哺育更多的左岸才绿意盎然,而得到哺育更少的右岸才枯黄遍野么?但我更相信,覆盖右岸的都是这个时节本该枯黄的橡胶树林;而铺满左岸的则是别的四季常青的杂木林。

一个院子的入口处的破旧的拖拉机的轮子底下,两只黑背白腹的小猪在无忧无虑地玩着捉迷藏。深知世道凶险的猪妈妈寸步不离地在近旁警戒着。但是她的两个宝贝却认为她离得太近,偷看到了他们躲藏的地方,破坏了捉迷藏的游戏规则,便从轮子下走出来向她哼哼让她走开。然而一见到我,他们立刻吓得缩回轮子底下。猪妈妈也对我产生了敌意,冲我哼哼两声后,赶紧带着两个孩子逃进院子深处去了。打搅到你们玩游戏了,真是抱歉啊!

一块插满秧苗的水田,在天空的映照下明晃晃的,甚为惹眼。仔细看,远处的角落里,还有一位农人在辛勤劳作。他那头戴锥形斗笠,脚穿长筒套鞋,手抡长柄铁耙的背影让人肃然起敬。要是田地没有水,种下的也不是秧苗而是禾苗的话,李绅见了就会喟叹:“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要是一会儿他妻子蓬着头发,嚼着槟榔来给他送饭,苏轼见了就会揶揄:“头发蓬松口乌乌,天天送饭予田夫。”这会儿他妻子还没有送饭来,不过他也并不孤单——陪伴身边的有一棵遒劲的老树,有几棵袅娜的香蕉,还有一爿葱茏的甘蔗。

一泓潋滟绣绮的小湖之上,架着简朴斑驳的水榭。水榭的主体是一个方形的亭子,立于方形的四根柱子上,由简易的小桥连通岸边,桥和亭都围着简易的栏杆。虽然一眼就能看出是实用型的水榭,——具体功能和用途则不详——,但是点缀在湖面之上,也成为了一处不错的风景。湖水的自然倒映着水榭的简朴,惺惺相惜;水榭的硬朗映衬着湖水的柔媚,相映成趣。一阵清风拂来,吹得清清泠泠的湖水微波漪漪;吹得厚厚薄薄的云朵聚散变幻;吹得袅袅娜娜的芭芒摇曳颔首;吹得巉巉屼屼的山峦起伏绵延。风越来越大,卷起岸边围栏外马路上的尘沙将我淹没。这是湖的精灵的善意的提醒:“我虽然美不胜收,但你也不能流连忘返啊!你今天的旅途还远着呢,还是尽快赶路吧!”她的话让我从沉醉中清醒过来,屏住呼吸向停在马路边的神龟快步走过去。神龟旁边的水泥碑牌上写着“南弄水库”。

一群大大小小的猪正在大摇大摆地穿过马路。从那从容不迫的样子来看,他们根本不把人类放在眼里。我只好停下车子,等他们的队伍先通过。而到了马路对面,他们也没有马上离开,只是在原地彳亍逡巡。我也停在原地不动,跟他们尴尬地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直到看到他们开始搔首弄姿地摆起了各种 pose,——有的将最满意的四十五度侧脸转向我,有的将最性感的屁股撅起来面对镜头,有的挺胸收颌保持着优雅的姿势,有的挤眉弄眼、龇牙咧嘴做着鬼脸——,我才明白原来是等着我给他们拍照啊!拍完后我发现在这张合影中少了一只小猪,我都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溜走的。不过向前骑出去几步就在路边的几棵歪歪斜斜的因为没有剪枝枝叶太繁茂而开不出花来的芒果树下的杂草从中发现了不喜欢拍照的他,在一起的还有一大一小两只纯白羽毛的鸡。比起同类,他似乎更喜欢和他的朋友小鸡,以及鸡妈妈一块儿玩呢。

跟别的景区比起来,大广坝似乎很低调,连显眼的招牌都没有。但隔得老远都能看到它的大坝,所以其实它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吧。

安全警示牌上有说严禁车辆在大坝上逗留,也不知道“车辆”包不包含电动车。不过大坝那么宽,也少有车辆行人经过,稍微停一会也不会妨碍到谁,就干脆把神龟停在警示牌下了。警示牌后面是半人高的围栏,围栏外便是碧波万顷的湖。

不愧是海南第二大水库,极目远眺,无边无垠。清凌凌的湖水上,泛着亮闪闪的阳光,粼粼滟滟地绵延着,仿如漫步在湖面上的文学少女被清风吹散了三股辫时从翩跹飞舞的长发间飘落的诗情画意。岸边是绵亘起伏的群山,每座的曲线都过于柔和,就像是为了迎合现在大部分审美观变态的女生的兴趣而蔚然成风的欠缺阳刚之美的阴柔的小鲜肉。好在,此时的天空也少女心爆棚,换上了浅蓝的淡雅的衣裙,上面还缀着如柳絮般洁白而轻柔的白云。虽然阴晴不定的天空看起来有点像是比小鲜肉还要讨厌的女装大佬,但也多亏了他及时换上女装,才能配合小鲜肉的山和文学少女的水,将整个画面的风格变成了和谐统一的“柔美”。

这样的柔美的画面并不是湖仅能呈现给我们的——湖不规则,远近还有好几个分叉口,相信从每一个分叉口进去能看到的都会是别有洞天的。遗憾的是湖太大、坝太长,而我今天能在此逗留的时间又太短。我知道我连所在的这座主坝都无法走完,那就往中间去吧——去看看那一排排小房子是什么场所。

沿着大坝的栏杆走过去,到了小房子跟前却首先被栏杆外面、大坝下面的石滩牢牢攫住了目光。石滩正对泄洪闸口,日常被泄洪冲刷着,因此上面不但找不到任何垃圾,连一点污泥都没有,看上去就像是注重形象的美男子在每天早上出门前不但好好用洗面奶洗去了脸上油脂还对着镜子细心刮过了胡子之后一样干净清爽。石滩中间镶着两个相邻的水氹,虽然形状有点污,像是槙村香刚从冴羽獠口袋里搜出来的还没完全展开到完美形状的少女的胸罩,但里面的积水却如绅士大叔透过氤氲的水汽看温泉少女的眼神一样澄澈纯净。而咆哮喷涌的泄洪只是洗去了石滩的脏污,并没能磨去他的棱角,无论从正面还是侧面去看,都如荒木飞吕彦和原哲夫笔下的热血强壮的男主角的面部一样轮廓分明。

如果说刚才的湖是展现了大广坝的“柔”的话,那么这个石滩便是展现了大广坝的“刚”。如果说昨天看到的污染严重、清道夫死尸遍地的百仞滩让我感到遗憾的话,那么今天看到的这个石滩就足够给我弥补了。但如果时间绰绰的话,还是想要下到石滩上去走一走,去坐一坐,去发现他更多的美啊!

石滩的左边有一条轨道似的渠道,一端连接着大坝,一端由两座桥载着笔直地向着远方延伸出去。右边用围墙围起来的是一座水电站,楼房虽低矮又无特色,但屋顶用大字写着公司名称和口号,俯瞰下去格外显目。看了这些再回过头来看大坝上近在咫尺的一排小房子就大概明白了——那些应该都是水电站的发电机组和泄洪闸口的控制室。

所以这个大广坝只是顺便给人参观一下;真正的用途还是供水和发电。等到闸口和发电机组都开始工作的时候,再站到这大坝上来俯瞰那万流奔涌,一泻千里,该是何其磅礴,何其壮观呢!

不过今天也不虚此行。因为大广坝就是一个女汉子——当然是指性格而不是长相,就像御坂美琴,或者三笠,或者摩尔迦娜那样的。女汉子在工作的时候会表现得膂力过人,那是理所当然的。比起那个,能在今天这样的她不工作的日子里欣赏到她慵懒地自然地躺在那里的绰约风姿,我难道不应该庆幸么?

独木成林的话,说的大概就是:硕大的榕树的多根树枝上生出的根垂到地面再扎入土地生根,这些生了根的根不断吸取营养不断变粗不断长成新的茎秆不断长出新的枝叶,而当初孽生出它们的树枝并不会在它们能够独立生存之后枯萎或者与它们断开,就像是一位不愿放手已经长大的女儿独立生活的妈妈,和一群长大了也不愿离开妈妈独立生活的女儿们,她们要手牵手、心连心永远生活在一起。现在在我眼前的就是这样的一处奇观——六体连榕。

远远望去,碧蓝的穹窿下,撑着一把巨大的绿伞。这把伞是由好几棵连在一起的大大小小的榕树共同撑起,所以尽管历经风水雨打,至今依然巍然屹立。要问她或者她们究竟历经了多少风雨,——有人说三百年,有人说五百年,有人说一千年……可能我们永远无法知道正确的答案。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年龄不过是一个数字而已,并不能说明太多实际的问题。位于中间的最高大壮硕、最庄重肃穆的妈妈,我知道她的这个数字已经不小了,但是完全没有一点老态龙钟的样子啊!瞧吧,她那一头绿油油的头发依然浓密茂盛;她那无数条高高举起的手臂,依然肌肉饱满;她那脸上和身上依然没有皲裂和皱纹——只是有几处长了苔藓,看上去有点像是老人斑;她那强健有力的脚,依然牢牢抓紧地面,脚背绽出条条青筋,那是太使劲了,并非罹患静脉曲张。

环绕在她三面的各自约有她三分之一大小的是三个女儿。她们正在一起做着瑜伽,虽然分别朝向三个方向,但动作却是大同小异的——相同的是,都用一只脚撑地,同时另一只脚向后撅起并伸给中间的妈妈扶着;不同的是,身子向前弯曲的弧度以及手上的动作。三姐妹中,小妹的腿最短,但身体的韧性最好,她不仅双腿都打得最直,而且向前弯腰的弧度也是最低的,而且双臂交叠伸出的姿势也是最优美——更让人啧啧称赞的是,她一面保持着这样高难度的姿势,一面还生下了一个女儿。腿最长的大姐,柔韧性要差些,让妈妈扶着的腿也没能打直;但她生育力要强些,手里已经牵着两个女儿了。二姐的腿虽然不是最直却撅得最高,她自认为无论是身体的柔韧还是动作的优美都不输给小妹,为了有朝一日能超越小妹,她坚信保持完美的身材是关键,因此她决定一个女儿也不生。

等等!尽管二姐一个女儿也没生,但大姐和小妹的女儿加起来也有三个了,再加上她们三姐妹和妈妈,一共不就有七个了么?而且细心的我还在榕树妈妈的脚跟发现了另两个紧紧抱住她手臂的刚落地生根的不知道应该算作女儿还是孙女的孩子,这样一来可就有九个了啊!诶?说好的“六体连榕”呢?难道不是改为“九体连榕”才更加名副其实么?非要叫做“六体连榕”的话,理由难道是——家族的成员们根本就不承认最后冒出来的那两个乱了辈分的孩子;同时,小妹也遭人嫉妒,因为她家的女儿离大家太远跟大家太生疏,也被说成不是亲妈生的,也被排除在外了……嘛,不要这么去纠结细节了!

但有一个细节是不可能漏看的——那就是缠绕在榕树一家的枝干上的红布带。从上午在石花水洞看到过的穿折褶裙的祈福榕一下子就想到这应该也是一种祈福带。比起那些工业量产的大小和形状都一样的小布条,这种手工裁剪的或长或短或大或小的布带显得虔诚多了。虽然祈福带上什么都没写,但从树干上成对刻在一起的名字,以及她另一个“情缘六连榕”的雅称,要猜出人们许下的心愿也并非难事。

关于“情缘六连榕”的由来,当地流传着一个美丽的传说:曾有三位黎族少女上山采野花,归途中被洪水所困。三人恋人迟迟不来救,终皆溺亡。因念恋人,身后化作三棵榕树,如身前紧紧相拥。后三人恋人悔恨来迟,亦纷纷化作三棵榕树,从此各自守护着三位少女的榕树。

传说虽然很美,但从榕树的现状来看,可信度还有待商榷。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人们对于爱情的幻想——或者信仰吧——从来都是不缺的。或许现实没有那么浪漫,但对美好的事物抱以美好的希望总是让人感到愉悦的,不是么?

人们对于爱情的祈愿缠绕在榕树身上,让榕树看起来也浪漫了不少。但是这些爱情的祈愿都太沉重了,压得好些枝丫都弯曲下垂了。所以,我就不再多许一个心愿去增加她们的负担了。反正已经做了二三十年的单身狗,再单身个二三十年——二三百年又有什么关系呢?

今天还剩下最后一站鱼鳞洲。从六体连榕出发的时候已经过了五点,而地图上显示全程距离为五十多公里,想要赶上夕阳的话,路上可不能优哉游哉了。剩余的电量还十分绰绰,完全不用考虑续航问题;要考虑的是速度,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尽量跑快点吧。据说鱼鳞洲最大的看点就是夕阳,如果不能赶上的话就太遗憾了!

乡道逶迤多姿,也按捺住想要拾野趣的怦然的心继续赶路。但在穿过一道临水的小桥的时候,还是没能抵挡住诱惑,停在了小桥中间,因为实在是太美了。

小桥不长,搭在小溪上只有数米;小桥不宽,仅能容两辆电动车并行通过;小桥不高,离水面只有几厘米,像是浮在水面上的浮桥。

小桥很独特,环岛一路上都没见到过,中间只有一个孔洞供溪水通过,与其说是桥,不如说是埂。小桥很朴素——甚至可以说很简陋,大概就是在小溪断流的日子里,附近村里有个稍有远见的人为了在溪水流淌的日子里到对面去也不用穿闷脚的套鞋,就往小溪里随便倒了几车混凝土横着将小溪截断了,为了不让溪水掩没最后又在中间戳了一个孔洞,这样小桥就完工了。桥面也没有稍微花点时间去平整,混凝土干了之后那些坑坑洼洼就那么原原本本地保留了下来;两侧也没有建起简单的栏杆,甚至边沿都凹凸不平,也没人去管它。遇到降雨,溪水便涨起来将它掩没,凹凸不平的桥面太容易积淤泥,所以当溪水退去之后它就失去了混凝土的颜色,变成了“土梗”或者“土桥”。这冒牌的土桥被溪水淹没的次数越多,就越接近真实的土桥,到现在已经和小溪融为一体,看上去是那么地浑然天成、自然而然,现在再叫它冒牌货已经不合适了。

我从车子上下来,在土桥上驻足小憩。后面的桥边,有位村妇在蹲着洗菜,看上去不是那么危险也不是那么吃力,因为溪水离她很近,稍微伸出手就能够得着。前面的村里,有儿童追逐嬉戏的身影在晃动,不绝于耳的欢笑声中也夹杂着一些鸡鸣犬吠,像是在伴奏,抑或是为他们加油。上流澄碧的溪水淙淙地穿过桥洞,在下流激起轻轻的涟漪。西斜的太阳光线温和了许多,从溪边的树顶撒下来,在空气中泛起了七彩的光晕,在溪水中漾开了粼粼的波光。没想到路边随便一道土桥,在夕阳下竟也美得——不对,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得赶紧走!

抬头望望天,夕阳已经西仄得很厉害了。啊啊,真糟糕!本来时间很充裕的,都怪我在从儋州到东方的路上花了太多时间去收集野趣,才会弄成这样。要是因此真的错过了鱼鳞洲的夕阳,那可就因小失大了!哟西,决定了:后面开足马力直奔鱼鳞洲,路上遇到再美的风景也绝不停留。

然而为时已晚,尽管用了七八十码的速度一路狂飙,但到达的时候还是晚了五分钟。对,就是五分钟,——是一位东北大爷告诉我的。

“小伙子诶,晚了!刚下去。”我正停车的时候,旁边推着自行车准备离开的大爷微笑着说。

“诶?什么?”我一面用小铁链将贵重的战地头盔锁在靠背架上,一面瞟了他一眼:大爷很高大,听口音是东北的。

“我说的是夕阳啊。”他上下打量着我,“看你风尘仆仆的,也是老远赶来看夕阳的吧……可惜啊,就晚了五分钟。你要是早来五分钟就赶上了……今天天气好,夕阳还挺美的。你看这我拍的……”说着就踩下自行车的脚撑,伸手摸出手机来。

“五分钟么——不,不必了!”见他在打开手机,我连忙摆手。“谢谢!我得赶紧(去海边看看)——您得赶紧回去,这天快黑了,骑车危险。”

“小伙子诶,急什么?反正现在都晚了……我跟你说啊,你看看我这拍的——你看看,你看看……”

“噢噢,这是(你是明知道我来晚)真的好看!嗯,真(了还要妨碍我么?虽)好看!你看这(然明白你没恶意,但是我得赶紧)夕阳拍的……嗯,有(去海边看看,说不)点意思——您(定还能看到点夕)快回吧,再晚骑(阳的影子)车就危险……”

就这样口是心非地夸奖和劝说了好半天,才终于摆脱了这位过于热情的大爷。

走上小广场,早已闯入眼帘的鱼鳞洲灯塔渐近渐大;它立足的小山包也渐渐显现了庐山真面目。再从小广场尽头一侧的出口绕到“鱼鳞洲风景区”的巨大石碑的背后,就来到海滩上。视线遽然开阔,灯塔和山包一览无余;海滩、大海和天空也一览无余;夕阳却真的踪影全无,连一丝残留的晚霞也找不见。

至少还有灯塔可以看,就迈步向它走去。近处的是海边司空见惯的沙滩;稍远处的灯塔边是石滩,黑黑的,应该是火山岩礁。经过的沙滩上有人在海边玩水、玩沙子。还有人用手机对着似乎什么都没有的海天相接处恋恋不舍地拍着,我想那大概就是夕阳隐去的地方吧。还有一个OL的小姐姐,独自半躺在一排遮阳伞最外面的一把下面的最外面的一把塑料躺椅上,一面喝着椰子,一面意犹未尽、若有所思地望着已经快要看不清的大海。

靠近灯塔的时候,突然感到暮色的昏暗中闪出些许光亮来,放眼望去,海天相接处竟然出现了一片晚霞!晚霞是夕阳的好闺蜜,她们总是如影随形的。难道说,是我的千里追寻的诚意感动了夕阳,她要踅身回天幕为我重现一次么?我受宠若惊了,赶忙跑过去海边,站到离她最近的火山岩礁上面去恭迎。但在我按捺住心中的激动用手机拍了几张晚霞之后,期待的心情渐渐落空了——不但她本人没有露面,连她的好闺蜜也很快消失了。她这次消失得很彻底很决绝,连一丝光影都没有留下——连一丝希望也没有留下。

什么意思?难道是故意回来寒碜我的?不对啊,明明都隐去了还特意回来昙花一现,如此大费周折一定是要传达给我什么!想要传达给我的东西,那会是什么呢?我兀自坐在火山岩礁上苦思冥想了很久,直到反复看了好几遍晚霞的照片才恍然大悟:那浮在薄暮微明中的火红火红的、密密麻麻的而又片片分明的不正是濑户灿的鱼鳞么!美少女的鱼鳞,大和抚子的鱼鳞,可是比**还要珍贵的好东西啊。而且这里是鱼鳞洲,比起夕阳,能在这里看到鱼鳞才是最幸运的吧。为追逐夕阳而来,虽然没见到夕阳,却见到了比夕阳更美更珍贵的鱼鳞——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便是她们想要传达给我的一份安慰,更是一份祝福。

因为路上收集野趣而没能追赶上鱼鳞洲的夕阳一直悒悒不乐的我,在收到她们的安慰和祝福的瞬间豁然开朗了。于是迈出轻快的步子再一次走向灯塔。

那是随处可见的现代灯塔,白色的圆柱形的塔身;顶部的玻璃窗四围通透,里面的灯还没点燃;脖子处围着一圈栏杆。承载灯塔的山包不高,目测仅二三十米;远看整体圆润饱满,像个蒙古包,而立在顶部的灯塔则恰似一个夸张的天窗。靠近一些看,其实山包并不圆润,四面都是峭壁巉岩。正面的巉岩上斜着一坡台阶,那是通往灯塔的唯一的通道,

站在台阶入口抬头仰望,见灯塔上的灯已经亮起,看起来不是那么耀眼,大概是此刻夜幕还未完全降临,天空中还泛着点蓝白的缘故吧。入口旁边,摊开的书本状的石碑上排头用锹甲虫大小的字刻着“鱼鳞角灯塔”;接着用龙虱大小的字简略地作了介绍——高度、射程、历史什么的。而爬到台阶顶部,又看到飞檐琉璃的围墙上写的是“鱼鳞洲灯塔”。究竟哪一个名字才是正确的,我并不是那么在意;我更在意的是台阶尽头围墙中间那道铁门,是因为今天太晚了才关着的呢,还是从来都不对游客开放,无论何时都是那么关着的呢?

在铁门前仰望,只能看到灯塔亮灯的头部,有种“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感觉。而灯塔脚下的巉岩却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特写,悬崖绝壁和嶙峋怪石的棱角、凹凸,甚至连细小的罅隙,都一目了然。最不可思议的是,崖壁整体呈现出灰白、褐栗、赭红等几种渐变的颜色,就像是被夕阳和晚霞浸染过似的。

台阶栏杆外的仙人掌也不甘寂寞。他们簇拥着生长,在山腰成铺天盖地之势,有的还要在顶部结出奇特艳丽的果实来引人注目。

俯瞰下面的世界,海面风平浪静,沙滩上、人行道上人影幢幢。夜幕还未完全笼罩,但远近的路灯都已经点亮。在临近海边的水汽中,在临近过年的夜晚中,那远近的朦胧的路灯,宛然一排排洁白清新的小灯笼。我从台阶走下来,很快也走上了那条路边放满小灯笼的人行道。

再经过小广场的时候,这里已经是跟白天迥然不同的另外一番景象:伴着或轻快或舒缓的节奏的经典老歌,硬朗矍铄的大妈和大爷们悠然自得地跳起了广场舞。他们虽然有的不够优雅,有的不够灵活,有的找不准节拍,有的跟不上步调,但他们那自信满满、热情洋溢的样子丝毫不输给年轻人。从灯塔和海边回来的游客每每驻足观看,成群结队,蔚为壮观。

常有二次元妹纸相约去抢占大妈大爷们跳舞的广场,但平心而论,大多数的宅男其实都跟我一样,比起广场,还是更愿意去B站看妹纸们跳宅舞。所以广场还是留给大妈大爷们吧!他们有很多都是为了国与家放弃了梦想、奉献了韶华,现在跳广场舞除了健身,多多少少都有点重拾梦想的意思。每次看到他们跳广场舞我都百感交集,他们这种自我牺牲自我奉献固然是值得肯定和尊重的,但与此同时接受现实放弃梦想我却不能赞成。如果是我的话,想要跳舞就趁年轻,绝不会等到老去的时候。

明天的行程就是返回三亚了。为了给明天节省时间和电量,今晚就先一边向着三亚的方向骑行,一边在路边找寻旅馆和餐馆。八点二十左右,在转入G225国道那个三叉路口的一家旅馆住下。这家旅馆也兼做餐食,就随便点了一份炒粉当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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