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是个富贵窝，冯煦院里的偏房也比普通的客栈好上许多。
程藻变成人身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睡到了这么舒服柔软的床。
全身的骨头都松软了几分。
赵管事为人处世周全，特意让人给道长准备了一桌精心的素宴。
程道长：……
并不吃素，谢谢。
但是为了维持高人的形象，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小萝莉柳枝也吃得津津有味，丝毫没发现滋味鲜美的‘红烧肉’其实是个骗局，并不含任何肉的成分。
先前没顾得上她，程藻心中有点愧疚。
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养孩子呢？
不若早早给她找个能收养她的人家，就算辛苦点，也比跟着他东奔西走的好。
何况，他实在不敢冒险让人发觉自己是只妖。
一只专职捉妖的妖，听上去就是个活脱脱的炮灰。
吃饱喝足之后，程藻就让小萝莉先休息，用水源之法在房间内布置了个防御阵。
有点类似于老道士的护体罡罩。
天色渐渐灰暗，除了程藻二人还吃得下，白氏等人对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都不觉得香了。
大丫鬟长鹭盈盈走来，将灯笼点亮，昏黄的灯光笼罩着白氏的院落。
她跪在佛像前，俯身捡着佛豆，听见声音询问道：“什么时辰了？”
长鹭声音柔和回答：“快到亥时了。”
白氏将捡起来的佛豆装进盒子里，蹒跚着站起身，面容在隐约的灯火中有些模糊。
“去将箱笼里的东西拿出来。”
长鹭是专管内院的大丫鬟，也是白氏的心腹，闻言连忙取了钥匙，进入里间。
过了一会儿，捧着个两只手掌大小的黑色盒子走出来，放置到白氏面前。
这次白氏的声音严厉了些：“出去！守住门口！”
长鹭不明所以，不知道箱子里装了些什么，但也听话的走出去关上门。
白氏深吸了一口气，打开盒盖，一股腥味扑面而来。
盒子里放着一块细长的布条，布条上印刻着鱼鳞一般的花纹，在灯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辉。
布条之上贴着一块黄色的符箓，红色的咒言显得格外狰狞。
白氏用手指沿着符箓轻轻抚摸，良久后叹了口气，布满血丝的眼中泛起了泪光。
低声喃喃道：“这份罪孽还要多久才能消除啊？”
……
程藻一向浅眠，变成跳蚤后，他学会了一项极其有用的睡眠技能：
时间长短不重要，深度睡眠走一波。
因此不过闭上眼静默了几息，他就觉得整个身体又充满了电量。
要是当初他还是个社畜的时候，这项技能该多有用啊！
不过他醒来，并不是睡够了，而是感受到了一股妖气。
说来也怪，也许是他自己如今也是个妖怪的原因，身体中仿佛多出了一根‘探妖雷达’，对妖气分外敏感。
而且这些妖气并不是一种朦胧的感觉，而是一种可以用五感去体会的气息。
就如同今晚出现的妖气，对他而言，就像嘴里含了一块腥臭的生肉，让他觉得恶心不适。
程藻推开门走出去。
季福正在廊檐下打瞌睡，听到声音慌慌张张的爬起身，惊慌的看着程藻，声音干涩道：“道、道长，妖怪出来了吗？”
程藻手指竖起来，比了个‘嘘’的动作。
季福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程藻抬头一望，只见一条细缎般的黑色烟雾自冯府上空掠过，迅速往另一个方向飞去。
程藻立刻跟了上去。
他袖子里放了金光钵和聚魂炉，这两件法器虽有些邪气，但从老道士的记忆中这两件东西确实挺厉害。
何况，程藻觉得被自己锁起来的黑色凝雾也不一般。
……
程藻顺着黑雾消失的方向跑去。
听到动静的冯煦带着人跟在后面。
程藻虽然对冯府不熟悉，可是对妖气却分外敏感，越靠近，越觉得对方妖力不凡，身上带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他心中一沉，发现冯家的事情不简单。
这么一个血孽深重的妖怪可不常见，缠上冯家，不知道里面还有什么内情呢。
程藻心中生出一刻退却之意。
可是冯家出手大方，因他救治了冯煦，白氏让赵管事送了他两锭实打实的金元宝。
想到还得养个小萝莉。
——养孩子是个费钱的活！
程藻咬咬牙，还是冲了进去。
紧跟而来的季福看了院子一眼，惊呼道：“这不是夫人的院子吗？”
瑕舒院中笼罩着一层黑气，像大火点燃后又被人扑灭，升起阵阵浓烟，烟雾之下仿佛有无数张脸在翻滚，张着嘴无声尖叫，看起来极为不详。
季福吓得腿都软了，不住发抖：“这、这、这是什么啊……”
他在冯家这么多年，哪里见过这样可怕的东西，顿时感到一股尿意上涌。
“滚开！”冯煦冲过来，将瘫倒的季福踢开，凑到程藻身边。
“道长，这就是那个妖怪？”
程藻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位养尊处优的少爷虽然脸色不好看，但确实没什么畏惧。
“冯少爷，这妖鬼不一般，你当真一点线索都没有？”
程藻虽然只做了一段时间的妖怪，却也知道这天地间对仙魔妖鬼的约束力极大。
寻常的妖怪不愿沾染因果，怕造成业障，影响修行。
而这只妖怪明显已经有化魔的迹象。
一旦化魔，再无来生，可谓是一条绝路。
冯煦茫然道：“道长难道看不出这是什么妖？”
程藻就是个半路出家的妖怪，连这个世界的妖怪系谱都还没弄清楚。
他含糊道：“什么妖不重要，重要的是弄清楚它为何缠上冯家。”
冯煦不屑道：“妖魔歪道，能有什么理由，说不定就是见我冯家富贵，想吸走我们家的气运！”
他也是看过不少话本子的有学之士！
程藻一时竟无言以对。
转身拿出一块帕子将眼睛蒙住，缓步往院子里走。
“诶！道长！”冯煦想伸手拉住程藻，结果身边的人眼疾手快的将他拉住。
苦口婆心的劝道：“少爷，使不得！”
“就是，还是让道长去吧，咱们也帮不上忙，要是拖了后腿，影响道长发挥就不好了。”
几句话之间，程藻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浓雾之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