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云雾缭绕的山林间,传来一阵伐木的声音,清脆响亮。
一位身高五尺有余,眉目温和的清瘦少年,一次次奋力挥出利斧,直到把一棵三丈高的松木砍倒。
少年一屁股坐在松木上,擦了擦额头的热汗,单手持斧杵地,望着山下飘渺的云海发呆。
忽然,有人踢了少年屁股一脚。
“苏阎你想什么呢?再不快点又该天黑了,还得赶回去烧饭呢。”一位三角脑袋,豆子眼的少年提醒道,他比苏阎要矮半个头,身体却比苏阎壮实一些,是当时姚不近带回峰内的第三名弟子。
苏阎长出一口气,不再拖延,把倒地的松木砍成一段段,每段三尺长短,动作十分利落。
不知不觉,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自从那天随姚不近回峰之后,苏阎名正言顺成为了一名朝天峰弟子,正式录入南天门的仙家谱牒。
不过与内门弟子黄柳不同,他因资质普通成为了一名杂役弟子,属于“五房十八工”中的寮房火工,每日砍柴烧饭,便是所谓的修行功课了,美其名曰淬炼体魄,磨砺心性。
火工一职还算好的了,最惨的是净房的圊工杂役,通俗一点来说就是打扫厕所的,美其名曰陶冶情操,修的是那出淤泥而不染的纯真心境。
趁着还有日头,两位少年手脚利索,把松木砍成十几段后,用泡过水的藤条扎成两大捆,再用磨得光亮的柴枪挑起来,扛上肩头便返程了。
两人挑起比自身还重的柴禾,行走于山路间倒不觉得有多累,苏阎也是后知后觉的,自己体能上的突变,应该与那颗红药丸有关,他服下丹丸之后,体魄力道至少增长了十倍,已经不能再定义为常人了,放到山下的江湖里,绝对当得起力士二字。
苏阎挑着柴禾走了十里崎岖山路,其间休息了两次,待到日落西山,这才赶回杂役弟子的居所,然后还要劈柴烧火,协助寮房掌厨的菜工准备晚饭事宜,最后由行工将饭菜送往峰内各府,一天的劳务差不多就结束了。
值得一提的是,苏阎每次挑柴返回厨房的路上,必定要经过一个白玉广场,广场东北角,有一棵百丈高的大椿树,长得枝繁叶茂,绿冠成荫,不过苏阎最在意的,是每日在树下清扫落叶的灰袍老人,日复一日,从不缺席。
今日也不例外,苏阎挑着柴禾路过广场,遇见树荫下清扫落叶的灰袍老人,一如既往的打招呼,显得十分热情:“老爷子真勤快,又在扫地呢?”
左姓老人似乎耳背没听见,看都不看苏阎一眼,自顾自的清扫落叶,他身边围着一条大黄狗,活蹦乱跳。
突然,大黄狗一口咬住老人扫帚,和老人激烈的拔起河来,灰袍老人吃力的拽住扫帚,枯瘦的身影摇摇欲坠,让人见了都替他那把老骨头担心。
“哈哈哈,”一双豆子眼的陈二狗,瞧见老人给一条狗欺负成这样,忍不住大笑起来,他见苏阎无动于衷,习惯性的嘲讽道:“我就不明白了,你天天用热脸贴他的冷屁股,不嫌臊得慌呀,你要巴结,也是巴结王深才对,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杂役总管,说不定他哪天一高兴,就把你调去任务轻油水多的监工职位了。”
苏阎听了半点不生气,如果不是担着柴禾不方便,他还打算过去帮老人一把呢,苏阎转头看向陈二狗,没来由问了一句:“你听说过扫地僧么?”
陈二狗觉得莫名其妙,他被拐骗到石田村之前,还真当过一阵子狗肉和尚,只是后来闹饥荒,寺庙香客大减,他连粥都没得喝了,只好离开寺庙沿街乞讨,另谋生路。
想起这段不堪的往事,陈二狗回了苏阎一句:“咱们南岳国佛法不昌盛,估计连方丈都饿着肚子呢,哪里还养得起什么扫地的僧人。”
苏阎笑而不语,挑着柴禾往厨房去了,其实他并不确定,灰袍老人是不是传说中的扫地僧,可好歹有个念想嘛,万一老人真是深藏不露呢?
说不定老人哪天高兴了,非要把毕生所学传授给他,那他岂不是只能勉为其难接受了?传说中的不世高人,性情可不就是这么古怪的么?
灰袍老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夺回了扫帚,然后指着大黄狗骂道:“你瞧瞧,你瞧瞧,是不是跟你一个臭德行,喜欢狗眼看人低,还他娘的仗势欺人?”
大黄狗围着老人打转,期间还吠了两声,似乎在表示抗议。
……
辰时,月出于云海之上,徘徊于七峰之间。
月明星稀,夜景如画。
朝天峰杂役弟子居所,忙碌了一整天的杂役弟子们,回到房舍的第一件事不是睡觉,而是挑灯修行,每人怀揣着一本《南天门炼气要诀》,妄想追赶那些遥遥领先的内门弟子,争取在有生之年跻身下三境最后一境,观气境,以此增添百年寿元,杂役总管王深,曾经就是他们活生生的榜样。
与此同时,本该闭门的厨房重地,亮起了一道明晃晃的灯火。
有一个忙碌的身影在灶台前掌勺,手法娴熟,倒有几分大厨的干练气质,而气质这种东西,是装不出来的。
晚饭前偷偷留下的一盘新鲜猪子排,切成一段段除去血水,沥干加入佐料腌制入味,然后裹粉下油锅,一阵滋滋作响,炸至金黄酥脆,捞出搁置一旁。
另起炉灶,放几大勺白糖入锅,熬成焦色糖浆,瞅准时机倒入排骨,看好火候混合翻炒,最后淋上米醋调成糖醋味。
撒上芝麻,一盘红亮干香,酸甜可口的糖醋排骨就新鲜出炉了。
少年大厨把糖醋排骨端上餐桌,他算了算时间,隔壁小孩也差不多该馋出来了。
果然,一道娇小的身影偷偷溜进食堂,熟门熟路的推开厨房大门。
“店小二,今晚又做了什么拿手好菜?”
小女孩戏谑的扯了一声嗓门,心里其实非常钦佩少年的厨艺,这一个月下来,少年换着花样做菜,菜品从来不带重复的,名字也很古怪,像什么煲仔饭,油炸鬼,艇仔粥等等,关键是味道还好吃,比寮房菜工烧的饭菜好吃十倍不止,她每次吃完之后,都要竖起大拇指,学那少年的家乡话,俏皮道:“味道顶好哇。”
这会儿,小女孩已经端坐在那盘香喷喷的糖醋排骨前,一双睁得溜圆的大眼,再也挪不开视线,不停的咽口水。
少年大厨背对着小女孩刷锅,忽然来了一句:“洗手没?”
小女孩眉头一皱,还是没习惯这个奇怪的要求,她无奈的跳下椅子,洗手过程中死死盯着香气蒸腾的排骨,生怕一眨眼排骨就长腿逃跑了。
急急忙忙洗完手,小女孩饿鬼投胎似的坐回那碟排骨跟前,笨拙的拿起筷子,食指大动,吃相极其难看,不一会儿,两边嘴角沾满了暗红色的糖浆。
“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少年大厨看到女孩小丑似的妆容,有些哭笑不得。
话音刚落,厨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一道高瘦的身影闯了进来。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少年大厨做贼心虚,小女孩伸出双臂,像是护崽的老母鸡,死死捂住那碟糖醋排骨,绝不容他人染指,高瘦青年伸长脖子闻了闻菜香,然后直接落座,像在酒楼里点菜一般,毫不客气道:“照样来一份!”
少年大厨被这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强颜欢笑道:“陈师兄,厨房已经没有排骨了。”
陈剑一拍桌子:“别以为我欠你一剑,你就可以耍我,咱们朝天峰经营山上山下,管着南天门的财政大权,怎么可能连一盘排骨都拿不出手。”
苏阎苦着脸道:“师兄贵为内门弟子,不知道咱们厨房的规矩,这很正常,咱们厨房的食材,全部是当日运送上山的新鲜生货,绝无过夜的道理,黄柳盘里的那点排骨,是我私自截下的,不然当作隔夜食材倒掉,太可惜了些。”
苏阎暗自在心里叫苦,正常人大晚上的谁会来厨房,更何况还是陈剑这种内门天才弟子,话说上次见到他,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吧,怎么今晚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那怎么办,我闭关了一个月,出关想找点吃的都没有。”陈剑跻身第四境龙门境之后,一直在闭关修行,稳固境界,今晚好不容易才出关,嘴巴馋得不行。
苏阎想了想:“要不我下面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