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珏笑道:“昨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已经输给我了,你怎么能不认账呢?”
“你可知道知府大人有多忙么,哪里有闲情逸致看你下棋?”
十人闻言,一时忧喜交加。喜的是祝珏他们看出吕仕才此刻正处于下风。忧的是祝珏棋艺不行,等下要是输了,那可就漏了馅。
他们知道祝珏昨日帮过自己,也知他今日说话有意倾向。他们本是极为看不惯吕仕才的嚣张气焰。
是以见此情形,十人互看一眼,均是点头示意,在心中颇有默契的达成了某个共识。
他们可不想再下一局,要是摆上棋盘,落不了几个子,那便可知祝珏所言是假话。
要是如此,就等于告诉世人苏州才子棋力不成,合伙以卑鄙手段欺负北方棋手。
念及此处,其中一人赶忙拱手道:“祝公子所言句句属实,吕仕才下棋输了心有不甘,这便要状告祝公子殴打于他。”
其余九人见此,纷纷点头称是。
吕仕才此时气急,他当下指着那十人道:“好一个苏州文人,今日我吕仕才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狼狈为奸。”
他转过身,对着顾尚义拜服在地道:“知府大人明鉴,吕仕才今日百口莫辩,但所谓公道自在人心。”
“今日只要大人允许吕仕才与此人手谈一局。待吕仕才将此人打败,那便可知他们是否串通一气,坑害于我?”
顾尚义看了看祝珏道:“祝公子,你说呢?吕仕才的话也不无道理,你们二人都说自己的棋艺能胜过对方,此刻倒也是真假难辨。”
“依本官的意思,你们就在此对弈一局。有本官做裁判,相信无人敢做假。”
“如你二人所言,你们具是围棋高手。今日便在外面挂大棋盘,也好叫苏州才子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高手对决。”
此话一出,那十人面如土色,一时间将目光投向了祝珏。
而吕仕才却是得意一笑,阴冷的目光盯着祝珏暗道:“姓祝的,你嘴巴不是挺能说的么?等下棋局一开,我便让你的谎话无处遁形。”
吕仕才大喜道:“大人英明!”
顾尚义道:“你先起来吧。伍捕头,你且将他们都带出去。挂一大棋盘在外面,让众才子睁大他们的眼睛好好看看。”
“看今日是北方文人输不起,胡乱诬告我苏州文人。还是苏州读书人忘了礼义廉耻,合起伙来欺负北方文人?”
伍捕头领了命,这便吩咐人在大堂摆棋。随后问老板拿了大棋盘,带着那十位证人向外而去。
此时大堂的捕快分开两边二立,将中间留给对弈的二人。
顾尚义看着二人笑道:“二位,请吧!”
吕仕才面色一喜,霎时间已然迫不及待的坐到了棋桌前。
他当下颇有几分胜利者独有的得意的笑脸,而这张脸上的双眼,却是恶狠狠的盯着祝珏。
祝珏此时面无表情的走到吕仕才的对面,他看了看棋盘,随即叹息了一声。
吕仕才轻笑一声道:“现在知道害怕是不是有些迟了?”
祝珏点了点头道:“在如今的大明地界,以你的棋艺,到哪里都是会受人尊敬的。”
听得此话,吕仕才一愣,随即颇有几分骄傲道:“那还用你说?”
祝珏见吕仕才这般自负,摇了摇头道:“我早就说过的,南人也好,北人也罢,都是大明的百姓。”
“而南北才子,经过科举选拔之后,也将成为大明的臣子。”
“而如今天下的现状却是,南北才子势同水火。我虽然不知道大明的才子怎会有南北之分,但我知道这样的影响极其不好。”
顾尚义闻言,眉头微皱,但其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祝珏。虽有刻意掩饰,然惊讶之色多少还是露出了一些。
祝珏道:“才子总会有父母,这一点,南北并无差别。只是南方才子若是痛恨北方才子,其父母不知缘由,想来多半也会不明缘由的痛恨北方人。”
“反之,北方才子亦然!”
“而才子父母总有左邻右舍,也总有亲戚。如此一来,家长里短之下,不明缘由的恨意也就多了起来。”
“一个社会总是会越走越好的,到时候有钱的人多了,读书人也就多了。”
“读书人多了,南北之间的恨意也就多了。长此以往,南北之间的恨意想来多半会变成百姓之间莫名的仇恨。”
听到此处,顾尚义眼中的惊讶,变成了心里的震惊之色。
一旁的师爷见此,看了一眼顾尚义,却是低声叹了口气。
祝珏道:“试想一下,同是大明百姓,南方人与北方人互相憎恨。南方人去不了北方,北方人来不了南方,你说这天下还是一个大明么?”
“我想也不是了,至那时大明该发生内乱了。硝烟一起,国将不存,而受苦的只能是老百姓。可谁又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一群舞文弄墨的读书人所造成的?”
顾尚义当下打断问道:“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
短暂的惊叹之后,顾尚义见祝珏实在太过年轻。而这番话绝不是不一般人能看出来的,是以顾尚义猜测祝珏背后必定有高人指点。
祝珏一愣,笑了笑,继续道:“我方才说的是百姓,再说朝廷。”
“我虽然没去过京城,但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如今朝廷里也必然是分为两派的。因为官员都是由读书人变的,所以这也算是因果轮回了。”
“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两点,一是做人,这些想来圣贤书里面都教过。不过往往世间最奇怪的事就在这里,书上越是简单的一句道理,说的往往比做的人多。”
“第二点,我是想说,南北讨论学术可以,争也可以。但是千万不要演变成南北的歧视问题。”
“是以以上两点,还请你好好思量一番!”
吕仕才听着祝珏说了这么多,当下不耐烦道:“小子诶!论年纪我吕仕才都可以做你爹了,什么时候还轮到儿子教训老子了?”
“你要不敢落子,那便趁早认输,省的耽误功夫。今日非要让你付出代价不可,要不然,这口气吕某咽不下去!”
祝珏看了看一旁的顾尚义,却见顾尚义正一脸深思的看着自己。
他当下回过头,面色一正,目光一寒,盯着吕仕才冷声道:“既然你不珍惜这一次机会,那我就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