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总是热闹。
玉漏银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明开。
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
今年的上元,热热闹闹的街透着几分雨夜过后的湿漉,已经黑透的天被星子挤满了,天边儿上运过来几片云,饶有兴致的带起了这渡澜的喜庆。
细嗅,像是能嗅出这金枝玉软里的山河天下。
十里长楼锦绣,百里元灯;
花灯精致玲珑,花楼喜宴;
渡澜定国安泰,扶岁平安。
司坊街两边勾栏酒肆叫茶声不绝于耳,琵琶声与美娘的娇笑声稀稀落落,间或夹杂着文人商贾叫好声,人影如走马灯般来去,歌舞升平不夜。
上元夜人自然更是少不了的,这角楼檐子滴下的水似是能韵透胭脂,姑娘们手里的团扇入户最是撩拨心弦,总是少不了放元灯,熹扶岁揣了一个糖盒,拿着元灯叫年筝一同去了渡澜的城南。
正巧着从相府出门,萧衍和容战他们从南边的巷子里出来,要去北街。
三个人都没有看见彼此。
她和年筝顺着另一条巷子,一起向城南走去,两人边走边聊。
年筝甚是好奇,瞧着她家小姐拿着元灯,忍不住凑近,“新年的第一次月圆之夜,小姐可知道有什么典故?”
熹浮岁总是抬头看月亮,听到年筝的话回过神来,每年这个时候熹扶岁和浮生都会心惊胆战,怕的就是那月亮不圆,怕那月宫上的爷爷下来把她们逮回去。
熹扶岁饶有兴致:“上元?”
她思忖片刻道:“你是指三元中的上元?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可是如此?”她将元灯拿的称手些,又去看了一眼月亮。
正月十五上元节,七月十五中元节,十月十五下元节,合称“三元”。
这崇奉的神为天官、地官、水官,说是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
三元配三官,上元天官正月十五日生,中元地官七月十五日生,下元水官十月十五日生。
这样,正月十五日就被称为上元节。
年筝把头点的像个拨浪鼓,她欣喜道:“是啊小姐!听说月圆的时候,这月亮上可是有仙人下来!”
熹扶岁微不可查的笑了笑,道:“你信有仙人吗?”
年筝欣喜地点点头,“天官赐福。”
说着说着便去了芍药居,熹扶岁把年筝支开让她去自己逛一会儿上元节,便和浮生一起聊了好一会儿,还把那糖盒给了她,等着年筝回来,她们两个就顺着巷子去了北街。
“来看了!快来看了!南记的浮元子!”街边好生热闹,南记的老板叫卖着,是个年轻人,他手脚利落地用捞子打着水,将煮好的汤圆捞了出来,他家的娘子爱吃甜食,这南记也是靠着甜食发家的。
“阿娘,我想吃浮元子”
“好好好,老板……”
南记旁便是东塘的烟柳巷,靠着南记最近的便是那醉仙楼。
“龟儿姐们赶紧的,招呼客人,哎哎!杨都督!哎呦喂~,鸾儿快些过……”
上元节这街上更少不了世家小姐。
“哎呀,这不是莲子糖吗,二姐姐,我们买一些吧!”小姑娘舔着嘴,看了一眼后头的小厮,那小厮顺手解开了钱袋,“纳下了。”
“你瞧那边的糖丝也很好吃啊,快点儿!”
“年岁峥嵘,渡澜安泰,放灯喽!”
上元夜,热闹非凡。
城南的小巷子里黑,相府那条街自然是亮堂繁华的,可这条巷子很是冷清,那里住着原先在位的霆卫将军容青伍。
可惜他早早为国捐躯,只留有一个独子。
容战。
过了这条巷子,就是东塘热闹的北街。
月色真美,流连这一袭月光竟像是冰凉的霜。
月色灯火满城,二月烟花铺天,才子佳人,流光溢彩,这年的上元,竟让熹扶岁有些恍惚。
“将军,今日皇上说您一定要来这儿看看,战事已经结束,将士的后事安排妥当,您也修整时日。”后头跟着一个公公模样的人,正弯着腰拿着拂尘。
“.......”容战不曾应答,宫里的公公闭了嘴,萧衍展开了他的折扇,似是好玩的打量着潮湿的巷子。
“何公回去吧,我们自己逛。”
那被叫作何公的人笑着点头,道:“皇子和将军早些回府,可莫要太晚了。”
容战和萧衍到了北街逛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致,这两个人在边陲待了几个月,回来还有些不适应这湿漉漉的天,逛着逛着竟来了南记。
“南记的浮元子!”萧衍一看见那南记,就笑了起来,他很是满意,回头冲着容战挥了挥手,“容二爷!赶巧过来!”
熹扶岁和年筝正巧往北街去,想着去南记去买浮元子,浮元子也叫福元子,汤圆,熹扶岁记得浮生也很爱吃。
瞧见了南记,熹扶岁心下欢喜,将元灯拿好了,唤了身后的年筝。可一进这边的北街巷口,小丫头就被人挤在后头,现下正要往她这儿寻。
熹扶岁看着年筝没了,她四处寻,终于在一群人中寻到了她正在拼命挤过来的年筝。
“年筝!快来!”声音不大,却似淡胭脂的温柔,多了几分疏冷清冽,这湿漉漉的气腻顿觉淡了不少。
容战耳性极好,寻声望去,看见了刚出小巷子的熹扶岁,她似是在等着人来,手里灯火闪烁,她的脸上浮上一层烟火气,那张倾国的脸上似是被玉晕染过。
正这时,桥底划过来一艘官船,那船上的船夫载着一船元灯,桥上登时一片火热,岸上的水上的都看着那船,只见船夫开大了嗓子,“上元佳节!渡澜平安!”
“年筝,待会儿到南记拿了元宵去芍药居送去便是,我去逛,回来在南记等着!”熹扶岁道。
年筝还在巷子里挣扎,她踮着脚大声回应熹扶岁,“好!好的!好的小姐!”
熹扶岁看了看手里的灯,刚想走却听见前方一个人在叫她。
“熹姑娘。”
那声音真是好听,像是能驱散这四周的嘈杂,她只看见一个身着黑金仙鹤将军服的人在对着她笑,那笑是真的,但他眉间似有似无的疏离让熹扶岁感到警惕。
是容战。
熹扶岁行了礼,却听见容战清朗的笑,没有之前的那种冷漠,今天的他似乎比之前那天要轻松平易许多。
熹扶岁道:“容将军。”
他又是一身黑衣。
今日容战没有佩剑,虽说和上次一样都是便衣出来的,但这将军服想来已是他府里最平常的衣物了,黑金将军服袖口处束了口,更显他身材挺拔坚毅。
熹扶岁皱了皱眉,只听他那有些发痞的声音笑道:“姑娘是来南记的?”
熹扶岁不改清冷,声音倒是软了些,手里的元灯将她衬得多出了些烟火气,“是,容将军呢。”
容战身上的烫金仙鹤很是亮眼,他向后看了看,“萧衍和我一同逛,有些无聊地逛来了这儿。”容战道。
“熹姑娘!”
后头传来了萧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