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日以来,西城酒楼如往常一般运营着,纪廷和乔延奕的加入似乎并未掀起多少浪花。而乔延奕在那晚气急败坏地踢了纪廷之后,一直不敢面对他,每次两人视线相遇时乔延奕就如耗子见到猫一般迅速躲开。
四月中旬某一天的一大早,西城酒楼就有工人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待乔延奕到时,大堂已改头换面——一个圆形的舞台被安置在堂中央,若干张桌椅分别放置在舞台的东南西北四面,一张大字报赫然写着:鄙店今日正午将举办诗画比赛,夺魁者可得王涛的画作《落日庐山图》一幅。
大字报一经贴出,不足一个时辰大堂内便已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正午时分,店内一伙计站上舞台,敲了敲锣,说:“各位各位,今日比赛要求各位在观看九彩米粽的制作过程之后,为这一美食作诗画一幅来印在包装上,主题自拟,现在比赛正式开始!”
伴随着一声击锣声,台上厨师已开始制作。只见其将一张艾叶折成漏斗状,倒米、封口、捆扎,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不出片刻,九个粽子已然完成——它们连于一根绳,大小、形态如出一辙,好似九子连珠,令人惊叹。
突然,位于舞台北面的一人大声抗议道:“我们这一边只能看到师傅的背影,制作过程全被遮住了,这不公平啊!”而台上的师傅却恍若未闻,留下九粽后自顾自地下台了。刚才那人正要说写什么,被乔延奕打断:“作画虽以描摹为任,但重点是表达主观倾向,借景抒情。我刚才站在这里就有无数的灵感迸发,难道你的思绪会被这区区角度限制吗?”
“哼,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也来比比啊!”那人被说中了心思,忙着挑衅乔延奕。
“求之不得!”乔延奕虽然嘴上说着,心里也没个谱儿,虽然天资是不错,但都用来习武和从商了,艺术这块儿还停留在画猫呢!
一个时辰过后,所有作品包括乔延奕画的那只猫一并被匿名展出,由堂内所有未参赛之人进行评选。最终,一幅《九思》夺魁。
快要打烊时,乔延奕仍旧拿着夺魁之作啧啧称赞,“莫清不愧是才子啊,“九思”,意为长久相思。画中无人,唯有一粽一芭蕉而已。这配的诗文更是画龙点睛:彩缕碧筠粽,香粳白玉团。这幅画的方方面面都恰到好处,既能渲染九彩粽的口感,又简洁易懂,便于临摹,啧,真是不错。”
忽然乔延奕想到纪廷赠与莫清画作时紧握拳头的场景,没想到他也会有如此宝贝的东西,顿觉好笑,便有意寻找纪廷的身影,发现他正在核对当日账册。
乔延奕亦步亦趋地走到纪廷边上,试探地问道:“这王先生隐居多年,画作也是有市无价,你是哪儿拿到的?”
“王叔曾与父亲交好,两人常常把酒言欢,且歌且饮,”纪廷轻叹一声,握笔的力道重了几分,“纵是如此,这么多年也只得了这一幅。”
眼中掠过的惋惜和不舍乔延奕看在眼里,于是拍拍纪廷的肩,说:“想你为了西城酒楼如此尽心尽力,我们之后的生意定会红红火火,不负所望!”
纪廷看向她,语气变得严厉:“西城酒楼?呵,我是为了谁难道你不清楚吗?”坦率直接的目光刺向乔延奕。然不足片刻,炽烈的目光就烟消云散,重回寻常的淡漠。
这几天乔延奕心里一直藏着一个想法,就在刚才坚定了许多。沉默良久,乔延奕深吸了一口气,说:“要不,我们试着交往吧。虽然我不知道你看上我哪点了,但是毕竟这门婚事关乎你我二人,我不会辜负你的!”说完一脸真诚地看着纪廷。
纪廷看向眼前这个表情如同对待何先生的测验般严肃的女孩,千百种情绪从心中掠过,在名为“喜悦”的筛子小心翼翼地筛选后只化作“好,不许反悔”。尽管两人浸淫商贾之道多年,深谙其道,但依然挡不住桃李年华和弱冠之年的纯真热切。
二人相视而笑,乔延奕从来没有见过纪廷这般明媚的笑,灿烂如初升暖阳、温润如清泉潺潺,好似一块磁铁,缓缓、缓缓地把自己拉近、再拉近,耳根子不知何时已经红了。
一位伙计走过来,看见这两个人一直面对面地傻笑,与昨日的针尖对麦芒截然相反,也是奇怪,但他也不想理会,下班要紧。于是冲纪廷说:“纪掌柜,我们今日的活儿干得差不多了,现在可以歇业了吧!”
二人的氛围被打破,纪廷尴尬地干咳了两声,说:“嗯,可以了”接着转过头对乔延奕说,“你也回去吧,明天见。”
“明天见。”
当晚,南城酒楼一上等雅间内,四人围坐,边吃着佳肴,边听着乔延奕今日之事。
“婚约!”三个姑娘瞠目结舌。
“嗯,而且......我打算和他试试看。”乔延奕羞赧一笑,却激发了众人更加强烈的好奇心,在无数的问题将要抛向自己时,乔延奕忙不迭摇手:“欸,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但我也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来提亲,你们自己问他去吧。”三人见状,纷纷回归座位。
方岚思索着开口道:“这纪家少爷有两把刷子呀——”话语停顿了一下,一拍桌子说:“一定有阴谋!”
“诶呀,我说方大小姐,人家纪家可是官道民道通吃不误,还坐拥‘南国第一商贾’的地位,他对乔家能有什么图谋,要有阴谋也该对着你方岚使呀。”甄氏嫡女甄嘉对着这三个发小向来口无遮拦,有什么说什么,这话虽然听着膈应,但也不无道理。
“我知道了——”完颜琳眼珠子一转,诡异地一笑,说:“这纪廷啊,就是馋你的身子!”
顿时屋内爆发出山洪一般的笑声和拍桌声,还伴随着甄嘉“惨绝人寰”的叫声。两个看客笑得四仰八叉,丝毫没有出手援助的意思,毕竟乔延奕的身手她们是清楚的——从小被父亲当作男孩儿来养,什么扎马步、过桩、上山下河的都练过,还是观战为妙。
只见这位甄氏嫡女已经被钳制在地,如同一只待宰的牛蛙。“说!你错了没?嗯?”“错了错了,乔大哥!小弟知错!再也不敢了!”完颜琳认大哥的速度可真是一绝,偏偏这招对乔延奕很是受用。双手的桎梏解除后,完颜琳如同一只新生的牛蛙蹦蹦跳跳回到座位。
落座后,完颜琳说:“如果他不是馋你的身子,也不稀罕乔家的财力,又为何要娶你呢?”
乔延奕心里的困惑被完颜琳摆在了明面儿上,一时无以应答。尽管她相信纪廷对她有好感,但并不自信这一好感足以驱使纪廷求得纪父同意,迎娶门不当户不对的乔家之女。
方岚一看延奕缄默的样子,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这个话题聊不下去就别聊了,你不是还要去训练吗,可别迟到了。”乔延奕一下子从沉思中清醒过来,随即与三人道别。
乔延奕一走,方岚便换了一幅面孔,说:“我始终觉得这件事不合逻辑,延奕她现在是当局者迷,我们得旁观者清啊。”
“那要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