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无虞将片下来的鱼肉放到阳光下,晶莹剔透,放入口中轻轻咀嚼。
“滑嫩弹牙清甜鲜美!”
百灵儿看的目不转睛,这鱼竟可生吃,宁柚心中也同样有此疑惑。
魏长空看的出来,讲解道。
“鱼肉生吃,在南方靠海的地方颇为流行,渔民们出海打鱼,途中饥饿,于是片下鱼肉就着酒,这种吃法最能体现鱼的鲜美。”
“真的吗!”
白灵儿跃跃欲试的样子,宁柚确实一脸的犹豫,第一次听说肉可以生吃,还是有些无法接受的,不过到底还是在盛无虞的百般劝说下试了一试,从此就停不下来。
“我不在这些年,这片鱼的功夫虽没长进,但总算没落下。”
魏长空对这嬉皮笑脸的盛无虞说道。
盛无虞突然抬起头,像是回忆着什么。
“记得我们第一次认识,这片鱼的手法还是你教我的。”
盛无虞被封盛王去往云州,是魏长空的师傅死后一年,那一年盛无虞八岁,魏长空已然及冠,天底下知道魏长空师父是谁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盛无虞,一个是他身边的林伯。
魏长空认识盛无虞也是机缘巧合,盛无虞十一岁那年患病,水土不服加上湿气瘴气太重,魏长空那两年刚好无事在云州晃荡,寻药制丹,因为老头引动天劫,盛无虞便被国君发配到这南蛮之地镇压妖邪,说起来也有些因果缘分,所以随手给了两颗丹药。
“记得你第一次见我跟我说过什么吗?”
魏长空问道。
“自然记得。”
一旁的宁柚听着云里雾里,大概知道他们在回忆从前的事,此时她感觉自己有点像个外人,倒不好在一旁打扰人家叙旧,鱼也吃了便起身告辞,魏长空没有挽留,她没有带侍从,于是叫周掌柜派人送她回了侯府。
宁柚走后,盛无虞继续说道。
“这些年我们不是一直在做这件事吗?你说过你师父他老人家也是北荒人,与我的母妃还是同乡呢!他老人家年轻时也曾心怀家国天下,幼时曾饱受征战之苦,父母也是死于两国战乱。”
魏长空点了点头。
“你说过,你的母妃渴望重返故乡,你也渴望日日与你母亲团聚,而要做到这,便要握住天下至高的权柄!”
盛无虞眼神中带着决绝,他清楚,这是一条不归途。
“我日日修炼,可是你和林伯却始终让我躲在后面,我心中难受。”
“记住,从你我之约达成之日开始,我和林伯皆为你的棋子,对于我们所谋之事,修为武学只是末流,剑是杀人的剑,可是以一人之力,纵使你可以杀百人?千人?万人?何以荡平天下?”
魏长空字字句句斩钉截铁,盛无虞心中却是迷茫。
“你是我最信任的兄长,林伯是我最敬爱的长辈,如何是棋子?”
魏长空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他,这话确实冰冷无情,已他这个年纪,确实有些为难。
“你记住!我的话听起来无情,但你要知道你要得到的是什么,天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它,信任这个东西,天下人都可以有,可唯独你不能有,至高的权柄,从来容不得半点感情用事。”
“我不明白。”
“为君者,你要爱的是天下万民,大爱,即是无情,你只需负责一将功成仁爱天下,万骨枯的事,我来做!”
林伯伸手拍了拍盛无虞的肩膀,沉声说道。
“也是难为你了!”
“林伯,别把他惯坏了,日后他要是不听话,像这两日一样随意晃荡,不顾手下兄弟谋划多年的心血,便一掌将他打死。”
林伯郑重的点了点头。
“涅槃决修炼到哪儿了?”
魏长空问道。
盛无虞挠了挠后脑勺,支支吾吾的说道。
“第二重……”
“九转涅槃,修炼至第二重方才入门,至尊之位,也需得相应的修为相匹配,任重而道远,不可顽劣。”
魏长空虽说只年长他十岁,但是对于盛无虞来说是亦师亦兄的存在。
“林伯,你看看,一见面就知道教育我。”
林伯呵呵一笑。
“如此良师益友,是你的福气,你不可抱怨,否则日后我定向你母亲告状。”
盛无虞只见两头都不讨好。
“好啦好啦!我这就回去,闭关修炼。”
“行了,今日就在这陪我钓鱼吧,还有些事,林伯,你跟我来一下。”
魏长空说着走向船头。
“侯府寿宴,太子送的战甲,是我们的人帮忙炼化的天外陨铁,二皇子的铁树银花,也是出自云州,痕迹都清理干净了吧!”
“来皇都之前就已经清理干净了,绝对扯不到盛王府的头上。”
林伯很肯定的说道。
“嗯!接下来的事就交给玄衣了,三重门密不透风,我们的人太难安插进去,皇都城布置已经五年,但是依然束手束脚,不可掉以轻心。”
魏长空眼神中透着忧虑,这两件礼物算得上是他们来云州做的第一件事。
“国君对安宁侯府的忌惮由来已久,那战甲倒还好,这铁树银花乃是千古奇物,自己的儿子未将此物献给自己的父亲,却这么费尽心机的去讨好他的舅舅,换做任何人都会如鲠在喉的。”
“这皇都的天气,说到底全凭国君的心情,那个位置的人,眼里怎么可能容得下旁人挑战他的威严。”
魏长空心中担心的只有一条,那就是三重门,三重门只听命于国君一人,汇集了整个天权的情报,国君想要知道一个人的底细,不出一个时辰就能知晓,这是一个怎样恐怖的存在。
“公子猜的没错,这千古奇物,二皇子敢送,也没想到这安宁侯真的敢收。”
魏长空点了点头,说道。
“这个不难猜,人之常情罢了,人要是得意久了,便会产生一种这世界非他不可的错觉,更何况他是手握重兵,号称天权军魂的安宁侯,我心中最担心的还是三重门,玄衣一直在部署安插眼线的事,可是都是在外围,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林伯脸上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多些时日便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公子无需过多殚虑。”
“哈哈哈,林伯这样的境界,长空万不能及。”
魏长空大笑道。
“这也是不难,活久了不这样也得这样,一生虽短,这其中的百转滋味,若无此心境只怕活不到这把年纪。”
林伯说的轻描淡写,但是魏长空心中却是百感交集,他师父叫魏无人,据魏老头自己所说,取目中无人之意,一生不屑权谋,是何等的傲气。
可是魏长空这一点却和他师父截然不同,他认为谋术,才是天下无双的利器,魏无人最终,就是死在那些人卑鄙的暗算中,这更加让魏长空坚定了他心中所想,人性趋利,这盘棋充满变数,但同时也让魏长空兴奋不已。
各大宗门弟子参与权利朝廷权利争斗,这是大忌,不过魏长空不同,散人一个,魏老头死了他更是无牵无挂。
“若是盛王能成为这天权的王,或许可以完成师父的遗愿,天下一统,不再在有战火燃烧,不再有宗门之别,师父虽然桀骜不驯,但心系苍生,这样的胸襟,才配得上他傲视天下的修为。”
林伯感慨道。
“我的年纪与你师父差不多,也曾有过一面之缘,相比他的气魄,老夫我自愧不如,那样的格局,那样的修为,老夫我是望尘莫及的。”
魏长空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这雪白的天地,眼力所及不过方寸之地,何其渺小。
林伯又接着说道。
“不过锋芒太盛刚过易折,有利有弊,公子是聪明人,老夫倚老卖老了!”
林伯的话听起来简单,但在魏长空听来却是金玉良言。
“谢林伯提点,小时候常跟师父,以切磋为名拜访三大宗门五大山庄,实则是希望他们放下门户只见,互相交流。”
“谈何容易呀!”
“是呀!师父认为每一个门派能够传承几千年,必然有着独到的见解,那又为何不能聚在一起坐而论道呢?逼不得已,师父修为大成之日,便挨个挑战,输了便交出功法,自那时起,江湖上便传称他为魔,嗜血好斗,手段残忍,名门正派群起而攻之,最终……”
“心有大志,有时也不得不妥协于大势所趋,他这是与天下人为敌,与整个修行界为敌。”
林伯说道。
魏长空摇了摇头。
“大势所趋确实难以逆转,但是修行本就是逆天改命,我认为当以大志所趋,我们同样追求至高的修为,但我与师父不同,这里才是无双的利剑。”
魏长空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大志所趋……大志所趋……”
林伯喃喃自语的重复着这四个字。
“闻公子所言,真想回到年轻的时候换一种活法,大志所趋,痛快!只是如今已是老朽一个了。”
说罢,林伯仰天长笑,盛无虞看着不明就里,他从没见过林伯如此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