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我们该怎么办!”
一辆精致的马车内,一名妇人哭诉着抓住丈夫的胳膊,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护着一名七八岁的女童。
衣着华贵的男子眼中闪动着担忧和不甘,按理说他们逃跑的路线不应该有人知晓,可为何敌人早早就埋伏在此地,难道说有人告密?
男子轻轻摇了摇头,他不相信那帮拼死护住自己和家人的老部下会出卖自己,如果奸细不在此处,那就只能是……
男子不敢继续往下想了,敌人来的太过突然,护佑国家的宗门被打得措手不及,大部分弟子被残害,他们失去了背后最大的支撑,要想复国,必须集结剩余所有力量,并找到援军!为了这个目的,男子与宗门首领兵分两路,一路抵御敌人、聚集残余力量,一路率先到某个重要的地点护住国之根本!可如果两路人马中有敌人的细作,恐怕复国自此无望!
男子握住妇人的手:“别担心,刚才我已经发出传信,想必廖将军很快就会赶到,只要我们再坚持一个时辰……”
说到这里,男子说不下去了,因为透过马车的帘子他能看到,部下死伤惨重,照这个情况,等支援的人到了也只能替他们收尸了。
“老爷,我们死不要紧,可月儿还小啊!”
妇人将女童搂在怀中,大声哭诉。
男子咬了咬牙,从身下抽出一柄剑,手腕有些哆嗦:“就算我拼死,也将你们娘俩送出去!”
说罢,男子起身冲了出去。
“老爷!”
妇人的哭声传出很远,而她怀中的女童,一双眼中噙着泪水,却没有落下。
马车外,正拼死作战的部下们看到老爷走出马车,全都惊呼出声。
男子站上车辕,高举宝剑,大声喝道:“兄弟们!国家危难在即,我林震无力回天,能做的只有陪你们舍生破敌!若今日我们有幸生还!林震必不负诸位之恩!”
男子的慷慨陈词点燃了部下们的战意,所有人举起手中的武器不要命般地冲向那些黑衣人。
然而男子和他的部下们没有发现,这些黑衣上绣着青色莲花的敌人眼中,充满了戏谑。
……
“陈长老,他们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想灭掉他们咱们只需要半柱香的时间,可为何您不让我们全力出手?”
战场外围,一名黑衣人毕恭毕敬地问一名老者。
老者身上穿的黑衣明显与周围的人不同,他的衣服上绣着三朵青莲,而其他人只有一朵,从装束上就能看得出来他是这帮人的头目。
“沧海宗和沧澜国虽然名义上算是覆灭了,但还有一些重要人物逃脱在外,这林震就是其中之一,林震高举复国大旗集结了一帮沧澜国旧部,任凭他这么折腾下去,说不定沧海宗的余孽也会聚到他身边,而且还有一件重要的宝物是宗主点名要得到的,既然这样,不如我们……”
老者说道这里冷笑了一声。
他身边的的黑衣人满眼敬佩地拍马屁:“陈长老英明!属下这就去叮嘱前面动手的兄弟!”
老者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很喜欢这种话不说透,但属下能马上领悟的感觉,这样能显得他高深莫测。
属下的黑衣人穿过人群来到战团不远处,他看到林震和他的部下们已经岌岌可危,这还是其余黑衣人故意放水的结果,不然林震等人早就被灭了。
黑衣人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全都听着!可能沧海宗的余孽快要赶到了,先把林震干掉,免得横生枝节!”
“得令!”
战团中的黑衣人齐声应和。
远处的老者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葫芦,正准备喝口其中的美酒,但听到前方的号令声后,差点咬了舌头……
混账东西!老子是让你吩咐下去准备围点打援!不是要你干掉林震!林震死了,沧海宗和沧澜国的余孽岂不是更不好找了!还有那件宝物的下落只有林震知道!
然而老者还没来得及喊出声,那名洋洋自得的黑衣人属下已经冲入了战团,老者双眼欲裂地看到,他的手掌洞穿了林震的胸膛。
“老爷!”
“爹爹!”
“贼子!”
“王八蛋!”
……
前两个声音是马车中的妇人与女童的哭喊声,第三个声音是林震的部下们咬牙怒斥黑衣人属下的,而最后一个声音则是老者发自内心的想法。
林震低头看了看黑衣人的手掌,这时他才明白,原来对方一直在放水,以林震的聪明才智,即使是临死前的一刹那也能想明白,对方是想以他为诱饵,诱惑沧海宗的人前来,不过为何这名黑衣人要痛下杀手?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说不定这时候死比晚死几日更好,只是对不起月儿他们娘俩了……
称得上伟岸的身形缓缓倒下,林震再也听不到周围的呼喊声、喧闹声和咒骂声。
杀死林震的黑衣人嘴角露着得意的笑容,但他还没来得及擦去手上的血迹,忽然一股劲风从旁边袭来。
啪!
无论是青莲宗黑衣人还是林震的部下,听到这一声脆响,全都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脖子,扇耳光能扇出如此的愤怒感,在场的人也算是开了一会眼界。
“陈长老,我……”
“王八犊子!听不懂话就别他娘的给老子丢人现眼,滚后面去,此间事了,老子非扒了你的皮!”
陈长老狠狠地踹了黑衣人一脚,黑衣人踉踉跄跄倒退几步,虽然心中满是不解,但此时他可不敢再触陈长老的眉头,要不是他和陈长老多少有点亲戚关系,说不定现在的他已经身首异处了。
陈长老一眼也不想多看黑衣人,他转过身来皱眉喝道:“所有人听令!不准放走任何一人,也不许将林震已死的消息散布出去!给我将林震的家眷带过来!”
“得令!”
有了陈长老的命令,所有黑衣人终于不再留手,一时间心力激荡,局势出现了一边倒的情况。
……
“夫人,兄弟们顶不住了!您带着小姐赶紧下车,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把你们送出去!”
车窗外面响起了粗重的声音,车内的妇人认得这个声音,他是府中的木匠,自幼跟随林震长大,可以说算得上是林震的半个儿子。
虽然妇人刚刚显得很慌乱,但身居高位多年,她自然晓得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把丈夫已死的消息送出去,如果沧澜国和沧海宗的幸存者当真前来搭救,或许复国当真无望了。
妇人对复国并没有太深的概念,但这是林震的夙愿,也就是她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妇人擦去眼角的泪水,一把抱起身边的女童,低声道:“我不能走,我也不可能走得了,林安,你带着月儿走吧,你一定要保护好月儿,将来若有机会,为老爷报仇,若无机会,就让月儿安度一生!”
说着,妇人将女童从窗户上送了出去。
窗户够大,女童刚刚好能从中穿过,女童眼中噙着泪水,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的母亲。
窗外有人接住了女童,妇人松开手,强忍着泪水:“快走吧。”
“夫人,保重!”
随着窗帘落下,妇人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手掩面痛哭起来。
马车外,满身鲜血的年轻木匠将女童负在身后,咬牙道:“小姐,闭上眼,我一定带你离开这里!”
女童没有动,她一直看着马车,虽然帘子挡住了视线,但她却能感觉到其中的悲恸。
只有林震死的那一刻,女童痛哭出声,除此之外,她没有说过一句话,并不是她不害怕,也不是她没有感情,而是因为女童足够坚强,她虽然很小,但她却能真切体会到父亲的心情,即使她此时的心很痛,但有一股很奇妙的力量从心脏处流出,让她无论如何也哭喊不出来。
这股力量正是趋势她变得坚强的根本。
林安背起女童,大步向马车后跑去,余下无几的林震部下,全都用身体挡在了马车前面,他们在用自己的性命掩护,同时也在用身体遮挡敌人的视线。
但是,这一切全都没有逃过陈长老的眼睛,因为在战场的上空,一只拥有异色双瞳的猫头鹰正在俯视全场,没有死角……
轰!
林安刚刚跑出十几步,背后的马车轰然炸裂,无数碎木四散激射,林安心中一凛,急忙转身。
噗噗噗!
无数碎木扎进了林安的身体,他刚才若是晚转身一秒钟,背后的女童已经被碎木射穿了!
林安脚下一软,眼看就要摔倒,他急忙吞下腹中涌上来的一口鲜血,站稳了脚跟,同时也不忘将背上的女童往上托了托。
等林安做完这一切,抬头一看,发现那些兄弟,以及夫人和她乘坐的马车全都不见了,映入他眼中的是宛若修罗场一般的存在。
断肢残腿满眼皆是,鲜血汇成小溪,与地上的土混成灰黑色流向四周,林家的人,除了林安和女童,无一生还!
无数目光阴冷的黑衣人如毒蛇般狠狠地盯着林安,所有黑衣人前方,陈长老掏出白色的细绢正在擦拭着手掌。
林安浑身都在发抖,他不是怕,他是恨,恨自己无能,恨天地不仁!
林安缓缓将女童放下,刺入体内的碎木将他的身体扎出了好多个窟窿,此时的林安就好像破洞的水袋一般,鲜血不停流出。
“小姐,你走,林家的恩,林安来世接着报!”
林安知道自己阻挡不住黑衣人,但他还是希望小姐能得以生还,哪怕自己能阻挡黑衣人一秒钟。
“我们谁也走不了,不如老老实实待着,他们应该暂时不会杀我们。”
身后传来女童冷静到让人害怕的声音。
陈长老扔掉手中的细绢,一边往前走一边鼓掌:“万万没想到,偌大的林家,最聪明的居然是一个小女孩儿,你应该是林震的女儿吧,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女童看着眼前的仇人,目光森然道:“留着我,或许能吸引来更多沧海宗旧部,对于青莲宗和青廷来说,应该有不小的帮助吧。”
陈长老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女童,女童生的空灵隽秀,仿佛初落凡尘的小仙女,林震和他夫人都拥有一副好皮囊,而他们的女儿更是将二人的优点集于一身,若是长大,想必此女童必是倾国倾城之姿。
女童给人的第一感觉应该是那种知书达理的书香门第之后,可现在她目光中的阴冷,却破坏了她的那种气质,给人一种很不和谐的感觉。
不过这些倒也可以理解,想必任何人在经历了这样一场劫难之后,很难再做一朵白莲花了吧。
陈长老可惜地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女童冷冷问道。
“你的长相非常好,而且从你的表现能看得出来,心力已经觉醒,想来修心的天赋不错,再加上你如此聪慧,恐怕换做任何一人来,都不想将你毁掉。”
陈长老仰天叹息。
女童眼中闪过一丝忧色。
“可惜老夫一不爱才,二不好色,三更不喜欢留个仇人之后在身边,于情于理我都没有放过你的理由。”
陈长老满眼戏谑:“至于你说留着你吸引更多沧海宗旧部,现在林家无人生还,我就算将你们都杀了,对外宣传林震还活着,恐怕有的是人来找我。”
女童深吸一口气,面前此人,可怕!
陈长老都活成人精了,他自然能看出女童的想法,不就是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陈长老能混到如此地位,没点心计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既然林震都死了,留着他的女儿能有多大作用!
想到这里,陈长老嗤笑一声,大步向女童走去,他不想多说废话,杀掉这两人,还有打扫战场这件最烦躁的事要做!林震死了,那件宝物的下落也没法向宗主交差!
想到这点陈长老更烦躁了,只有鲜血能让他出这口恶气!
女童和林安同时闭上了眼,敌人的头目亲自出手,他们有死无生!
一股劲风吹来,战场周围的树木发出一阵急促的摇摆声,林安和女童等了好一阵,预想的疼痛也没有到来,他们不禁睁眼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在他们身前出现一名年轻男子。
坐着轮椅,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但是他的背影却显得伟岸异常。
难道是沧海宗的人赶到了?可就算是沧海宗的人,青莲宗的那位陈长老,也没必要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吧,若沧海宗还有这样的人物存在,也不至于覆灭!
林安和女童十分不解,但他们也不敢上前询问,其实在他们心底,都希望来者有能力救他们离开。
不是单纯为了活命,而是留着有用的身躯,为家人报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