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学校半日游，对某些人来说，不欢而散。
次日。
王进一大早就背着书包往私塾里跑。
中午饭一般都是跟着徐先生混一顿。
王家子弟，只要不是神经大条，按族里规矩，是要全部进私塾求学，家族自家出资开的学堂，并不收费。
虽然给先生束倄不能少，但比起寻常人家求学，条件自然好多了，所以，王家子弟，男女都有文化。
家族学堂不仅对王家族人开放，也对自家护院，甚至佃户都可以报名学习。
冬日里寒冷，学堂里烧了碳炉，就安放在窗台下边，炉子上的铜皮烟囱直接从墙上的一个洞伸到室外，灶上放了一个铜水壶，水壶快开了，正在向外冒着热气。
煤及木柴当然都是由王家提供。
王家子弟并不全都住在城外的村里，一些住家远的子弟，可以将木制食盒放在灶旁温热，朝向南面的窗子上装有玻璃。
这是样奢侈的东西，据说前几年在秦皇岛一家叫耀华的玻璃厂生产而出，而王家正好是苏州上海买办股东。
家族股东代表，就是王峥！
王进进了私塾学堂，直接推开窗，一股淡淡的寒气透了进来来，混和着庄子里冬日烧柴禾产生雾霾，进屋后慢慢翻腾消失不见。
王进跟其他学生一样正襟危坐，等先生到来，只不过他还得照料那煤炉。
水烧开后，王进腆着那张粉嫩的小脸蛋儿，提铜水壶，用火钩提了地上的圆铁片，将火炉盖上，再堵了灶门，趾高气扬出了私塾授业堂，小跑进后边先生住处，开始给空暖郱里加水。
徐先生很欣赏自己这个学生，小小年纪，居然谈吐清楚，四书五经早就能背会写，恪物算筹天文地理物理化学生物画图全都学个半罐水，甚至还对自己都不懂的一些洋文、经济类的书都翻烂了。
对于一个十来岁顽童来说，着实很不容易。
琴棋书画骑射虽是不精，但自己一生得意的功夫都学了个七七八入，更缠着经常来访的师伯们偷偷学艺，与自己从日本国回来的好友习得一手好格斗。
徐先生原本是革命党，却被自己人出卖，心思淡了后，隐居于斯。
即使隐居，但平时来访的友人却并不少，只不过，对这样一个出行多靠船的村庄，并不引人注意。
王家对此视而不见，王家本是当地大豪，有自己的武装，一般宵小之辈根本不敢至此闹事，就算当地军政府也得给王家面子。
不然，说不定哪天就被人在夜里割了首级！
王进到学堂后就发现来了熟人，但却对他视而不见，说明他们有事。
来访的两位都是师父的至交好友，这次竟然破天荒的都没理会他，心里不由得有些失落。
“王进，你小子都跑三趟了！这么多水我们可喝不完，赶紧去弄点吃的来。”其中一个中年人终于对王进开口。
得，这就去！接到吩咐，心情终于愉快，眨眼功夫就跑了。
再次回来时，一只热好的烤鸭放到三人面前的桌子上，一只小刀在王进手中翻飞：“不好意思，昨天带回来，准备给师父的，你们来得可真巧！”
“小滑头，我不叫你，你还不准备拿出来？”中年人熟练的取面皮包肉、葱，沾酱，送进口中。
然后，不理会旁边伺候的王进。
三人继续讲述局势。
基本上他们每次来都会讲，王进自从被周先生教会看地图后，也对时事极感性趣，跟往常一样，恭敬地听先生们长遍大论。
听了半天，王进忍不住开口：“周叔，你们每次都说什么英法日德美强大，听你意下，强大最终还是表现在武力上，咱民国师从德国，为什么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周先生赞赏道：“小子，想法不错，武力是国家强大最终表现，国家之根本却在于经济，在于民生，最终却在于教育，知道么？”
“不知道！”不知为不知，为知之。
旁边的徐先生不以为然：“德国民智开启得早，但十年前那城大战，同样败北，可见，军事与政治同等重要...”
王进给自己倒了杯白水，努力的听先生跟两来访的叔叔论时事。
天南地北，从京兆到广州，欧洲各国，日、美，教科文卫无所不谈。
很快就到了中午，学生们还在授业堂苦苦考试，每有先生友人来访，先生的千金都会拿出早准备好的试卷让学生们练习，不过，王进一般不做，因为，这卷子大部分都是他出的！
时至中午，看到师姐在门口招手，才赶紧起身：“哎，打扰一下，徐先生，周叔许叔，请你们移步，到偏厅用餐！”
“哎，这时间过得真快，走吧，老徐，咱今天又得吃你这大户！”
“你一个月薪水那么高，倒好意思跑我这来打秋风，真不要脸！”徐先生笑着说。
王进师父徐先生身材高大，细眉大眼，面部如刀削般轮廓分明，一袭长衫，儒雅不凡，根本不像习武之人。
等三人出了屋，王进先一步跑到偏厅，倒出三杯黄酒，桌上有周先生最喜欢的银鱼、炒腰花、炒绿豆苗、干笋炖野鸭。
还算丰富。
停下手中动作，站在门口，用手在冻的彤红脸蛋向上推，推出一个天真可爱的傻傻笑容，倒背手。
像大人一样弯腰迎客。
三人进屋，王进被最后进屋的许先生在脸上捏了一把，然后直接拖上了桌。
“小子，拜老夫为师，别跟这徐愚夫子。”许先生当面拆徐先生台。
“师父在上，请受小子一拜，你上次说的十八路短手还没教我。”王进跟许先生脾气挺对，直接开口叫师父，进了民国后，对于学生集众家之长，当师父的一般也多作鼓励。
“手上攻夫太下作，我教你用文章为矛攻击百家，可好？”旁边的周先生一副严肃的面孔。
“乡村愚夫，如何攻之？唯拳脚耳！”王进讥笑着问。
三人相互对视：此子真妖孽。
周先生浑不在意，继续开口：“王进，那你都学了些什么？”
“兴国、安邦、治天下！”王进冲口而出，这是徐先生。
“好，有骨气！”周先生以筷击碗：“老徐，你这徒弟真心不错，比上回懂事多了！”
“可是，史书上朝代更替，家国稳定，都是以军队为轴，你说的写文嘛，我觉得不如枪炮。”王进还是不明白。
说完很老实地站在椅子前。
王进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旁边三个人却有些发愣。
半晌后，三人无语。
周先生却慢慢起身，带着冷意，突然对旁边的王进提脚一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