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7日名州市机场
蓝心昼背着单薄的行李包,在嘈杂的机场中穿行,身后郭红雷则拖着一只并不大的行李箱。
“谢了,你就跟到这儿吧,行李箱给我吧。”心昼的手伸向了红雷手里的行李箱把手。
红雷:“和你帮的忙相比,我只是所尽的绵力忽略不计。”
心昼:“你不怪我来得太晚,我已经很庆幸了。”
红雷:“你这还是在挖苦我啊。我妹妹毕竟是救过来了,那就不算迟。”
“?”手机铃声响了,心昼将手机举到耳边:“喂?林医生吗?我已经在名州市机场了,为了你的事,我可没有省钱坐动车回安福,这还不够抓紧吗?”
电话另一头正是林啸宇的声音:“我何尝不知道,可是昨晚开始,这位病人的情况就开始恶化起来,超出了我的控制了,你是我唯一的寄托了。”
“好吧,我和你都相互理解吧。”心昼叹道。
此时,红雷的脸向手机凑了过来:“是林医生吗?蓝医生昨晚也只睡了两个小时……”
心昼移开了手机:“好了好了,时间要到了,我到安福后再联系吧。”
心昼收了手机后,红雷脸上尽是过意不去:“我也许不该说,但是我也是想告诉林医生你已经很累了,希望他不要催你那么紧。”
心昼:“虽然我刚才被你突然的插嘴吓了一跳,但可没有怪你的意思。……我最后再嘱咐你,碧云的脊椎和腿就像拉满的弓,有崩断的风险。我开的缩骨药方,你一定要给碧云按时吃,而且不能告诉她这组药会降低她一些身高,这样她才会吃,只有这样,她的腿才有复原的机会。……好了,我真的要走了。”
“好的,蓝医生,蓝大哥,我会记住你的话,会按照你的话去做。”
云雾缭绕的半空中,修长的白色客机平稳地航行着。
机舱内,疲倦力竭的蓝心昼瘫坐在座位上。
半小时后,心昼下了飞机,搭了车,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到三院。
车停在三院门口,心昼刚走出了车,便看到林啸宇竟已站在门口,显然是在等他。
心昼暗想:林医生见过的病人何其多?即便是遇到了无可救治的病人,也不会大惊小怪,看来林医生的那位病人非同寻常,要么是亲人家属,要么就是身份特殊的重要人物。
啸宇迎面而来,伸手拍了拍心昼的肩膀:“我知道你很累,但是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心昼:“我明白,现在就去看病人吧。”
啸宇:“我也正是此意。”
医院住院楼
啸宇领着心昼没有再多说话,只是全神贯注引路。而心昼跟着啸宇,留意一路上先是上了十二楼,然后绕过了好几个拐角,穿过了好几条走廊,啸宇所领的是极为住院楼中极为偏僻隐秘之处。
不知走了多久多远,竟走进了没有标识门牌的区域,来到了极不起眼房间门口,而且一旁还有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汉衣着朴素守在一边。
啸宇朝他点了点头,那大汉就打开了门。
心昼跟着进去后,一看房间里也是别有洞天,一张病床上似乎躺着一个缠着绷带和纱布的伤病者,而周围是各式各样的医疗维生仪器,而且都是用在此人身上。
即便是最严重的重症病人都不至于装置了那么大规模的医疗设备。
心昼也没心思细想了,直接走了上去,仔细看看他的病情。
走近之后,心昼轻轻翻开了盖在他身上的被子,便惊呆了:躺着的人几乎已经不像是人了,更像是残缺的人体模型,绷带纱布几乎缠遍了他全身,而露出的皮肤也是极为浑浊,简直没有了人类皮肤正常的质感,而且四肢虽然缠着绷带,可是从形状和长度上看明显都是断了一大截。
人世间还有更悲惨的人吗?心昼扪心自问。
就在这瞬间,心昼脑中闪回着很久以前发生过的记忆片段:战场上硝烟弥漫,爆炸声震耳欲聋,心昼抢救着一个个被炸得面目全非的伤兵,四肢残缺,奄奄一息,全身血肉模糊的画面深深地印入心昼的眼睛里。
而如今眼前的这位病人的情况与当年战场上的重伤士兵如出一辙。
心昼:“这是……虽然皮肤已经恢复了一些,但还是看得出是受过了严重的烧伤……”
啸宇:“不错,刚送来时根本就是惨不忍睹。我和几位外科医生齐心协力才抢救到这种程度。”
心昼翻开了被子的一角,看了看病人露出的皮肤,发现上面隐约显露着网状的纹路,不禁低声道:“鱼鳞植皮术?”
啸宇:“你果然见多识广,他的烧伤程度实在太深,所以……”
心昼:“这可是南美那一带才盛行的医术。”
啸宇嘴角闪过一丝得意的微笑:“几年前我去过巴西做过医疗救助志愿者。(不过啸宇旋即回复严肃)不过这不重要,现在的关注点还是放在病人身上吧。”
心昼点了点头,又看了看病人的脸及五官,神色很是凝重,而且还不时地摇头。
啸宇凝视着心昼:“他怎么样?他的化验单和病历立马送来……”
心昼:“不必了。”
啸宇见状,也大致明白了,脸色也暗淡了起来。
门口守着的大汉此时也走了进来:“蓝医生,这位病人的病情如何?”
心昼:“一言难尽,康复是不可能了,通常遇到这种病人,我想大部分医生都会建议安乐死。林医生,你的看法呢?”
大汉:“如果事情这么简单,林医生就不会等你来了,他对你的评价很高,所以仍然对你的到来抱有一丝希望。还有,国内目前还没有同意安乐死。”
心昼:“你是病人的亲属吧?很抱歉,我实在无能为力,对不起。”
大汉:“错了,我是警察,叫我阿强吧。这么尽心想救治他,是因为他牵涉到了一桩重大的案件,他是关键的也是唯一的突破口。”
心昼:“原来是这样。”
阿强:“真的没有办法了?”
心昼:“若要想救活他,这无疑超出了目前医疗能力。”
阿强:“这可真是个让人绝望的答案,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心昼面色凝重,但一言不发,呆站着许久,一动不动。
阿强看了看啸宇,啸宇伸出手指堵在嘴前,示意先别打扰心昼。
三人站在那里不知多久,心昼突然缓缓说:“不过,要让他提供线索协助破案,或许……我可以做一些微薄的尝试。”
啸宇:“哪怕有一丝希望,就是个好消息啊……已经中午了,去医院食堂吧,我请客,吃饭的时候慢慢说吧,如何?”
阿强:“好极了。”
医院食堂
人山人海,嘈声糟乱。成百上千的医务人员们,拿着餐具餐盒,要么排队买饭,要么坐在成排的餐桌边进餐。
啸宇等三人买了饭菜后,找了一处空闲的餐桌,便顺势围坐到一起。
心昼:“显然,那位病人全身已经瘫痪了,而五官受到了严重的烧伤和黑烟侵蚀,看不到,听不见,说不出,动不了。就是个废人,确切的说,就是个活死人。”
啸宇:“英雄所见略同。当病人送来的时候,我已经打算放弃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有没有可能让他开口说话,或者动动手,哪怕是能动动眼球认一下拼音字母也行。”
大汉:“不错。不过,有一点蓝医生错了,病人并非完全听不到,而是还残存着0.5%的听力。”
啸宇:“他的神智是清醒的,这微弱的听力是他的意识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连接。”
心昼:“我明白了,如今虽然伤情暂时稳定了,可是病人还是时时刻刻承受着病痛和精神创伤的双重折磨。他肯定有很多话想说,这或许也是他选择活下去的动力。”
啸宇:“说说吧,你的方案。”
心昼:“我现在无法平静自己的情绪,我无法理解究竟是谁会下这么狠的毒手,将一个人迫害成这样。”
啸宇:“可以理解。要不这样吧,你今天先回去,看你也累了。我会把病人的病历资料发给你,明天我再找你。刘队,你觉得如何?”
阿强:“也好,也只能如此了。反正局里还有事,我先走了,明天见吧。”
啸宇:“蓝医生,我送你回去吧。”
行驶的车上
啸宇打着方向盘:“蓝医生,你有几成把握让他能够恢复表达能力?”
坐副座上的心昼:“暂时还没有把握。”
啸宇:“什么?你刚才是夸海口?”
心昼:“我不是夸海口,作为医生,经常会被当做是最后的希望,会寄托很高的期望值,这种无形的压力,不允许我说完全没希望。”
啸宇:“同为医生,我理解你的想法,放弃的话是最难说出口的,一旦说出来了,就意味着病人的末日来临,好像他的死也有我的责任似的。……可是,医生总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毕竟,每天每时每刻都会有人死。”
心昼:“我需要再想想,时间和思考也许可以创造奇迹。”
啸宇:“我和医院的医生同僚们都研究过了,他的脏器损坏得八八九九了,要恢复是不可能了,而移植也很难,他的心肺肝肾都有问题,如果都移植,排异区域太多,根本无法承受那么大面积的排异反应,而若只是移植其中一两个,对他的寿命延长没有任何帮助,而最重要的是手指和气管的移植,是决定他能否为警方提供证据的关键,可惜在脏器如此虚弱的情况下,贸然移植手或气管就会引起广泛的并发症……这简直是死局,可是我一想到那个残忍的罪犯,就非常不甘心。”
心昼:“现在我想的是,如何让病人能够告诉你们他想要说的话,想要传达的信息,从这个角度入手,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啸宇:“那我可真的要洗耳恭听你的治疗方案了。”
心昼:“你有没有听说过人造器官,比如人造心脏,人造肾之类的?”
啸宇:“我略有听闻,但是这些技术还在实验室里吧?”
心昼:“不错,但是人造脏器的研发进度早就超乎了你的想象。我认识一家人工内脏研发中心,想去碰碰运气。”
啸宇:“那也是一个希望吧,现在,什么尝试都是值得的。”
前边路况复杂,啸宇只好专心开车,就停了一会儿话,只不一会儿,便听到心昼睡着的呼噜声。
啸宇暗想:蓝医生为了治病救人,废寝忘食,着实让人钦佩。
又过了一会儿,车子驶过一段不平的路面,一阵颠簸,心昼便醒了过来,打了个重重的哈欠,他看了看车窗外,便道:“林医生,前面那道拐角过后就放下我吧。”
啸宇:“哦?好像还没到你的研究所呢。”
心昼:“是啊,只不过我突然想到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做。”
啸宇:“那好吧,你要是很快解决的话,我可以等你完事儿,再接你回去。”
心昼:“不必了,我可能要很久,你先回去吧,谢谢了。”
啸宇:“我才更应该说谢谢。”
心昼微微一笑,也不想继续客套下去了,等车停了后,便下了车。
啸宇:“拜拜,我静候你的好消息。”
心昼:“我也一样等待自己会创造奇迹。”
啸宇本欲就此离去,但又好奇心兴起,开车慢速远远跟随,不一会儿,便看到心昼进了一幢四层楼房中,然后又看到大门边的门牌,上面印的是大大的黑体字:楼氏神经内科专科医院。
啸宇一脸疑惑:这医院我居然闻所未闻,应该不是公立的,奇怪的是,还开在格外偏僻的位置,好像反而不希望一般民众看到似的,既然是以盈利为目的的私营医院,就应该希望人尽皆知才对啊。蓝医生去那里是什么事呢?莫非是和医院里的医生认识?或者有医疗上的合作?
想了一会,也只是瞎猜,啸宇索性也不深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