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低声道：“兄弟切莫高声叫嚷……不错！我下山奔赴洛阳之事，只有黑山中人知晓。此次遇刺，多半是山中之人所为。”
赵云回顾了这几日在黑山上的所见所闻，不由得脱口而出道：“难道是王渠帅？”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张燕摇头道：“无凭无据，不可凭空猜测。我冥思苦想数日，只想到三条线索。”
“愿闻其详。”
“我下山之事，只有今日顺天堂中诸渠帅知晓。无论行刺者是何人，走漏消息者，必在堂上诸人之中，这是第一条线索。”
赵云回想顺天堂中诸人，除王当孙轻之外，尚有十数位渠帅头目。人人皆有嫌疑，可以说是毫无头绪。
张燕接道：“第二条线索，就要着落在这刺客身上。”
赵云不解道：“大哥此言何意？”
张燕笑道：“贤弟可记得那些刺客用的兵器？”
赵云奇道：“那些刺客并未与大哥交手，一击不中尽皆远遁，并未出示什么兵器……”忽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大哥说的是那张渔网吗？不过渔网又如何可称作兵器？”
张燕道：“不错！那些刺客手法熟练，配合精妙，显然是经过训练。这撒网捕人之术，绝非旦夕可以练成。那渔网，显然是一件奇门兵器。”
赵云叹道：“今日方知这渔网也可用作兵器，真是大开眼界。”
张燕笑道：“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大部分门派帮会，皆以刀枪棍棒为主要兵器，名门世家则多用宝剑。至于流星锤，判官笔，软鞭套索等等，皆可用作兵器杀敌。渔网当作兵器使用，也未尝不可。”
赵云点头称是，问道：“既然如此，从这渔网之上，可否找到杀手师承来历？”
张燕拍手笑道；“贤弟果然一点就透，某正是此意。可惜张燕孤陋寡闻，未曾听说过江湖上何门何派的武功阵法是用这渔网发动的，因此一筹莫展。黑山之上，莫说担心内奸存在而避免打草惊蛇，就算是挨个询问，也未必有人能说出这渔网的来历。”
赵云恍然大悟道：“难怪大哥说要寻访贤士，想必是为了此事。”
张燕正色道：“也不尽然！欲成大事，文韬武略，缺一不可。黑山军虽有勇力，却无智谋。若想更上一层楼，非得有军师辅佐不可。”
赵云点头称是，一个疑问却涌上了他的心头，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哥说要成大事，不知道这大事指的是什么？”
张燕笑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黑山军到了今天，发展已经进入停滞。就像登山登到了一半，半途而废岂不可惜。现在力有不逮，若是无路可走，自然是选择下山或停留。但既然有迹可循，又何妨尝试一下呢。”
赵云又问道：“既然登山如此艰难，徒增无数烦恼，大哥又为什么要去攀登呢？”
张燕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需要理由吗？因为山就在那里。”
———
赵云回到房中，却久久不能安寐。
张燕和他的对话，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响起。
山就在那里。
山在那里，不就是给人攀登的吗。
对于张燕来说，黑山军的前程就是他的山。
对于自己呢？我的山是什么？
浑浑噩噩过了三十余年，却仍然没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山。
可是没有自己的山，难道就不好么？
赵云陷入了苦恼之中。
自己这半生不是也过得很快活么？浑浑噩噩，又有什么不对？直到……
燕氏族人惨死的情景又出现在了赵云眼前。
冰冷残酷的马蹄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花衣骑兵拿着的花包裹。
阿花的花包裹。
赵云用力地闭上双眼。他不想看，不想听，也不想去回忆，更不愿去想象。
若是太平盛世，没有自己的山，也就罢了。浑浑噩噩，快活地度过一生，也很好。
如今正逢乱世，若是浑浑噩噩，又怎能保护自己心爱的人？
可是阿花已经不在了。
父母族人，阿嫂小豪，统统都不在了。
唯一幸存的哥哥燕东，现在也不知所踪。
若他们还在世，自然就是我的山。
可他们都不在了，我的山是什么呢，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赵云躺在床上，就这样胡思乱想着。
忽然间，屋外传来一阵鼓声。
赵云翻身而起，抄了银枪在手，拔步出门。
如今夜幕已渐深，难道有敌人偷袭山寨？
赵云所住之处在后山，大部分黑山军士连同家小俱住在此处。
不时有青壮汉子，衣冠不整，手持兵器，三三两两地从赵云身边走过。
赵云拦住一个汉子，问道：“敢问足下，这鼓声是何意？”
那汉子瞋目道：“什么竹虾木虾，你这小贼，是笑话我驼背么？”
赵云定睛一看，这汉子果然是个驼背，身体弓着却和常人一般高大。夜色之下，赵云竟没有看清。
赵云不由赧然。刚要致歉，却见那汉子怒道：“老爷若是不驼背，要比你这小白脸儿高大英俊的多了。你是谁的部下，看招！”也不等赵云答话，呼的一爪抓向赵云面门。”
赵云哪料到他说打就打，措手不及之下，爪风已经扑上了他的鼻尖。
还好他这几日和张燕勤习武功，打熬筋骨。一瞬间急中生智，一个后仰向地下躺去。就在将要失去平衡的瞬间，枪杆在地上一撑，整个人几乎平躺在地，借力向前滑出。
这一滑无巧不巧，恰好从那驼背汉子的胯下滑了过去。
赵云一跃而起，回头面对驼背汉子。背后已经沾满了沙土，甚是狼狈。
那驼背汉子一爪抓空，“咦”的一声，甚是诧异。又见赵云从他胯下滑过，也是大吃一惊，却来不及做出反应。
他回过头来，看见赵云的狼狈之状，哈哈大笑道：“老爷乃孙渠帅帐下巨尾……巨尾龙张长涛是也。眼下三通鼓响，召集众将去校场候命，没闲工夫跟你胡闹。若是不服，来日自来寻老爷报仇便是。”又瞟了一眼赵云手中银枪，扬长而去。
赵云又气又笑，这人也忒粗豪，把“足下”听作“竹虾”，一言不合便动手。可又听说他是孙轻部下，不好发作，只得一言不发，跟着他往山前校场而去。
张长涛知道赵云在身后跟随，却不闻不问，大步流星地前行。他虽驼背，然身高腿长，行进甚是迅速。
赵云脚力犹胜孙轻，又岂会输给他。不疾不徐，跟在他身后两丈之地，游刃有余。
张长涛有意甩掉赵云，却难以得逞，不一时已经到了校场。他回头瞪了一眼赵云，悻悻地去了。
赵云看那校场，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张燕，王当，孙轻俱在台上高坐。校场四周，黑山大小军士，将校场团团围住。校场中间，却站了三个黑衣人。
其中一人手持一杆大旗，呼的一声展开。
旗上书了八个大字：“扫平河北，踏破黑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