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声是许虎山惆怅的叹息仿佛幽静天地初开的,带着强烈的无奈与辛酸徐徐落下。第二声是那把不停挥舞到暮色笼罩天地的白剑啪嗒落地的声音,仿佛幽静天地的第二声。
这两声代表了故事的转折。
许虎山步伐踉跄慌忙走出深沉暮色覆盖下的树木底。
但即使慌乱他期间的目光眨也未眨地聚焦在许天摇摇欲坠僵直的身体上,许天惊愕的顺着叹气声看去,却发现他急速的冲着自己本来。在自己将要不堪重负卧倒的时候,即时扶了一把。
他的步伐如风,如一道黑光切入黑暗;他的手臂稳妥,如一座大山托起小树。
顿时间,许天的目光与许虎山的目光交汇。一道担忧而悲楚,一道错愕而温暖。
许天刹那间就想时间就这样停顿多好,这种渴望停顿的感觉不是他有多么高兴,而是知道你单独向着前方披荆斩棘,自以为孤单,却有一个人一直在背后默默的看着你,这种沉默的力量,最令人温暖,温暖到想要流泪的冲动。
许虎山仅仅顿了顿,就移开目光,把男孩轻柔的放下,平躺在草地上,脚下是磨碎或者杂乱不堪的草坪,青草已经磨掉了,露出斑驳的黑色土地,湿润的像是雨水滴落。
平躺在地上的许天动也不想动,肌肉酸麻胀痛,由于突然的松懈导致现在稍微一移动,就仿佛有一根粗大的针闪烁着寒芒插进肌肉组织里,疼,好在疼的可以忍受,好在可以慢慢解除疼痛。
他这么想着,皱着眉头闭上眼睛,仿佛木头人一样等待肌肉酸痛僵麻的好转或解除。
许虎山把手放到他的肌肉上,心疼地抚摸着那一块块隆起的仿佛是钢铁一样坚硬的肌肉,硬邦邦的,丝毫没有柔软度可言。
他心中酸涩,像是加了盐水的酸梅汤灌到心脏里,又酸又疼。笨拙地揉起,时间缓缓逝去,许天在双手的温暖下慢慢睡着了,他的四肢僵硬,但疼痛感慢慢减轻。
所以皱起的眉头重新松下来,面容安详。许虎山看到,微微松了口气,本来已经黑若深洞的暗沉瞳孔平静下来,重新化为面目温和但有些沉默的普通中年男人。
而许天则迷迷糊糊的,处于半梦半醒的境况中,只觉得有人一直在抚摸揉捏他的四肢,那种感觉像是泡在温泉里,温暖舒适,四肢的肿胀疼痛越发轻松。
他不禁迷迷糊糊的感叹着。
“烨。好舒服,比在药草制成的温泉浴还要舒服。”
许虎山尽心揉捏着,像是手捧着珍贵的宝物,细致入微。眼睛未曾移动,随着手放的位置而移动。他尽心竭力的,细致入微的揉捏着硬若铁块的隆起肌肉,慢慢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紧绷的肌肉慢慢舒张,在他不纯熟或者是一窍不通的揉捏下。
许虎山感受到手中肌肉的触感变得柔软了很多,眉毛扬了起来,以至于这个久久保持平静神情的他也变得神采飞扬起来。飞扬的如同不能飞翔的苍鹰重获新生在天空中翱翔。他眉目中蕴藏的喜悦,竟然如此炽热。
把许天抱回木屋,给他脱掉名牌鞋,把衣服扒下来,那些衣服泛起了鱼鳞似的褶皱,夜色微凉下,水珠在衣服上凝结,会着凉吧。许天任由他把所有衣服都脱下,半梦半醒之间他几乎像傀儡一样听话。
许虎山面色温和平静,并没有什么不适应或尴尬。把插入剑鞘的剑放到一旁的箱柜上。他任劳任怨尽心尽力的安顿好许天,这个家里的父亲深深的溺爱着他,少年不知道,他只是单纯的对父亲有一股依赖感。心里想的是这是我的父亲,他是我最尊敬的人。
许虎山然后拿着脱下来的衣物,给许天盖上洁白无垢的柔软被子,像是由蚕丝缝制而成的被子。久久凝视着他苍白但此刻已经泛起红润的脸庞,把脸上沾染的凌乱长发理平顺。他又变得俊逸不可方言。
推开门,又关上门。细微的声响如同他做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微不足道的。许虎山对少年有深深的歉意,这种歉意与爱意混合。让他有种罪恶的感觉。
月夜下,树林中藤蔓在半空缠缠成网。林中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好似闯入虚无空间,许虎山踏上草地,离开木屋,藤蔓齐散,月光穿过枝叶的间隙,倾泻倒映出斑驳的树木阴翳。
“许天长大了。”许七好似魅影般出现在他的身后,轻声说,“大到我以为在做梦,见都没敢见他,那张脸,太冷淡了。”
许虎山静静的听着,眉目静静的,衣衫静止,好似静的化为雕像。但若能看到他的眼神,就会发现多么的幽深深邃,幽深如同深渊之底,无尽的深邃透过瞳孔,漫无边际,望不到边,黑到成洞。
人都是这样的,拥有的时候拼命的向着没有的需求,而拥有了却向着已经丢失的愤怒。
许七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许虎山厚重结实的肩膀。他就如同泄了气一样,也惆怅的叹了口气。
无能为力,这种没有力量的感觉促使他们拼命向着前方跑去。许虎山,许七深深的痛恨着,追逐着力量。
“我们何时才能开始计划?”他道,身形凝固。
“再等等,还有几盘棋没有计算好……”
“白林学院呢?”
他沉吟半响,仰望黑如墨色星辰泯灭的夜空,“交给我和许天。”
半夜许天坐起,头疼欲裂,仿佛鱼儿在脑海中肆意游弋。月亮斜挂上空,穿过浅浅乌云,降落下温柔的月华。许天走到窗前,洁白纱帘随着风上下飘荡,他把窗帘捆起,凛冽而清寒的风尽情降低着身体的热度。他沐浴在月光下,仿佛披上一层皎白色衣物。
头疼缓缓消失,他缓步走到衣柜前。抽出一套白色衣衫。
许天情有独钟于白色衣物,在那个地方,很多人都赞美一袭白衣的许天仿佛天上仙,配上冷淡的神情,浑身洋溢着清泠的气质,他就像一杆旗,站在那里,高高在上,璀璨像星辰谁都能注意到。
但这并非是他会挑选衣物,就算是穿白色衣服,大多数都是一个样式的。他只记得,当初他穿着白色衬衫,女孩琥珀色的瞳孔里仿佛透出星星,那是代表着崇拜的目光,她高声赞叹道穿上白衣服的许天好漂亮啊。
站在讲台上的老师连忙低声解释道许蝶小朋友漂亮是形容女孩子的哦。
全班哈哈大笑,纷纷起哄许天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女孩。女孩也混在人群中大声应和着,许天急躁的满脸通红,红的像是熟透的苹果。半夜,许天脱掉女孩的衣服,强逼女孩穿上与白色相反色泽的黑色,扎起长发。
男孩则模仿当时女孩的语气,高声说:“许蝶好帅啊。”
但他没有机会再在班级里说了,因为在那天之后,他就被那个充斥着无尽冰冷和强烈自尊心撑起的磅礴威严的人带走了。于是,白色衣衫和相片就成了他寄托感情的唯一物品。
他抚摸着平整的白色衣衫,眸光追忆,低声说:“清晨我就去看你。”
套上衣衫,月光沐浴,眉眼清泠,洁净俊逸的仿佛天上仙人。
时间过的真的真快,在凌晨三点到太阳初升,像是平常的半个小时一样。
其实并不是时间流逝得太快,而是他内心过于紧张且激动。平常的一小时在这里才半个小时,脑袋里不停旋转着许蝶的笑颜,灿烂又明媚,仿佛一朵太阳花,向着太阳冉冉升起。心中有了挂念的东西,便觉得做什么都是喜悦的。
同时他也担心着许蝶,担心她的衣食住行,担心她会不会找不到朋友。担心她会不会被别人欺负,想到这,许天的眼神陡然射出一道冷光,仿佛拔出白剑月下挥舞,寒光闪烁。但转念一想,从小她都没吃过亏,同龄人不被她欺负就好了,许天又宽慰的笑了笑,瞳孔又冷静下来。但平静下又有几分诧异。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容易生气,一直以来努力维持的平静对待的心态轻而易举的被打破了。但他没有细想,只是觉得太过于想念许蝶,那个明媚娇艳仿佛一朵向日葵的许蝶。
太阳升起来了啊,身处林木环绕地点的许天,他抬头只能看到万里无云的晴空,只不过,那片晴空,往日澄澈湛蓝的仿佛清澈湖面的晴空,此刻一片绯红色,那种鲜艳的绯红掺杂着明黄色。与日落时的迟暮意义不相同,那是代表新生的光芒。
许天仰视日出俯瞰木林,张开手臂,合闭眼眸,仿佛在拥抱整片天地。红中夹金的光辉涂抹在脸上,眉毛淡中夹光,肌肤白皙红润,五官精致,气质翩然若仙。
清风冷冽,初春的寒流还没有飞走。树木轻晃,枝叶与枝叶的彼此摩擦中有着飒飒的声音,好似林海涛声。
许天嘴角不由得翘起,手臂接着垂到裤缝两侧,背负包裹,倾听着飒飒的叶响声。
在木叶涛声中离开树林,轻车熟路,看到的花草树木,都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仔细看看,与十年前完全相同,回想起许府门前的血色大字。他对许虎山的敬意再升几层,太神秘了,好似在雾里摸花,什么都没有看清楚,什么都没有搞明白。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如果好朋友向你隐瞒了什么,感觉到的只会有悲伤以及隐瞒的委屈感,心里想明明是这么好的朋友,却无法坦诚相待。但如果是至亲之人,他隐瞒你一些事,你可能会猜测他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许天此时就觉得许虎山心中埋藏了什么,但他不去在意,他什么都不想说,他也就什么都不问。他明白,或是他固执的认为,许虎山不可能伤害他。
走过树林,面前一片敞亮,金色的温暖光芒携着初春凛冽气流扑面而来,许天的发丝在风中飞舞,脸庞夹杂着金色与白色,看起来坚贞又冷冽。满堂的花朵在风中摇曳,繁花似锦,混杂着香气扑鼻而来。
所有的都在飘舞,在凛冽清风下。许虎山看起来站了很久,背负着双手,静静的望着许天,那种眼神,温和又平静,深邃无比。
而许天注意到父亲的目光,眼神有些飘忽,他不敢抬起头来直勾勾的反望回去,在心里不停地怒吼:我可以啊,我早已成为那种不显山不漏水的人了,我可以!
这是男孩梦寐以求的性格。
那双冷淡的仿佛是湖面冰封的瞳孔此时仿佛迸射出火光。
所以眼神一上一下,忽升忽落,强撑起来的平静面孔就被许虎山的眼神不费吹灰之力的打破了,看上去就像一个受了委屈但无比愤怒俊秀小孩子,同时小孩子很可爱,他拼了命的做什么,却没有做到,只知道自己生闷气。
“小天,这个时间刚刚好。我们去看看许蝶。”许虎山温和的微笑着。打断了许天内心里的挣扎。
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疑惑,就用平静而温和的看着摇头晃脑,目光飘忽的许天。那种刻意装出来的眼神是破绽百出的,而那种无意识的仿若自然而然的眼神,才是无懈可击的。
许虎山的眼神就是无懈可击的,那里隐藏着他深处不可接触的灵魂;许天的眼神则是破绽百出,那里还泄露出多姿多彩的情绪。
他回过神来,心情还有些低落,向着许虎山走去,脑袋一直对着地面,目光在地面周围打转。灰色的地板砖仿佛在无声的应和灰色的心情。
“爹,走吧。”许天低声说,花枝飘飞中神采飞扬的模样昙花一现。
许虎山背着手在前方带路,一言不语,身材挺拔。再次到那个停车场,里面黝黑看不真切,只有模糊的车型轮廓能够隐隐约约地看到。许天站定在他身后,目光平静,刚才对他造成的心理打击已经缓和过来。
他在心里想到刚才自己的怯懦,不禁想扇自己一巴掌。这点压迫都承受不了,还是父亲无意识散发出来的压迫,真是怯懦!懦夫!
父亲选了最舒适的一辆车,食物暖气空调小型折叠床铺微型冰箱样样俱全,座椅是最适合人类脊椎背靠的设计模型,部件或隐藏在暗处或呈现在明地。许天自从坐进去,像是坐在宝马X7上一样,头颅低垂,长发遮住了目光。
他又在沉思什么了,应该是许蝶吧。十年前的最后一刻,那时候女孩追逐向停留在地面上的飞机,流泪的疯狂,挽留的心酸,飞机螺旋浆带起的巨大气流,全世界仿佛都轰鸣作响,只有那声啼哭,穿透了耳膜,尖锐的撕裂了内心。在那一刻,女孩边跑边哭浑身青肿的伤口在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那太刻骨了,那太悲伤了。他太想先去说声对不起道个歉了。也是从那一天开始,许天认识了痛恨,也体会了酸楚。
最清楚的是那种只能看到最亲切的人伤心挽留自己却无能为力仿佛一个懦夫一样呆呆的看着的感觉,也是那一刻他不喜欢怯懦,不想做个懦夫。
思绪回返,仿佛又看到那一天,小雨仿佛泪水,地面上的水珠流通互汇,聚成水幕,许天的每一步都伴随着水幕的破开,雨水四溅。女孩伸出手,仿佛在向着光明出口招手。他的哭声在雨落的淅沥声格外清晰,许天挣扎的想要跳出机舱,周围的黑衣大汉摁住他的肩膀,男孩嘶吼着,与女孩的哭声缠绕在一起。
飞机开启了,许天的脑海中只剩下螺旋浆的轰鸣声,那仿佛战鼓雷锤,却丝毫没有生意,他崩坏了维持的线。
最后,飞机起飞了,摇摇欲坠的飞上半空,许蝶彻底绝望了,她发出嘶鸣,那代表着不屈以及愤怒悲凉的心情。真的无法想象一个小女孩怎么会发出包含着这么多情感的痛苦声音。这嘶鸣甚至穿透了震耳欲聋的飞机轰鸣声。
许天愣住了,停止了挣扎,他听到了许蝶的绝望。他在半空中看到了许虎山抱起跪坐在满是雨水地面上的许蝶,女孩满脸苍白,眼睛合闭,唇瓣咬紧,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女孩已经哭晕过去。
许虎山站在灰色天空之下,雨水倾盆而落,雨水顺着脸颊流淌,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许天分明看到瞳孔深处燃烧着火焰,那是要炙热一切的火焰,即使再大的雨水也扑不灭。
他对着许天比着口型:“给我三十年,三十年内,我一定屠了他们。但十年内,你一定要回来看看。许蝶,她……”许虎山低头看了看许蝶憔悴的脸庞,
然后等待着他的回答。
许天愣愣的点点头。
许虎山浑身的气势疯狂升腾,他已经疯狂到极致,但越是疯狂,他越冷静,就像最恐怖的野兽一样,天生为了杀戮而生。
目光冷酷无比,仿佛深渊下的海水凝固成冰块,充溢着冰冷的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