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牧之抵达醉烟楼的时候，两边街道都已经挂灯了。作为京城最大的客栈兼酒楼，达官贵人进进出出，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名不虚传。
醉烟楼分两层，底层有舞台，其他桌席分散四周；第二层是包房，不同的装饰风格，以五洲各大城池命名，根据客人的喜好还可以定制，只要钱到位。两层楼阁后面有庭院供重要客人入住。醉烟楼除了菜好吃酒好喝，还常京城有名伶魁首前来助兴，诗词花会也常在这里举办。
醉烟楼和京城最大的青楼胭脂雾是同一个老板，老板就是许云缺他爹许有财。全天下最好吃的菜最好喝的酒最漂亮的花魁都在许有财手里。许有财到底有多少产业，谁也不知道，许云缺也不知道，应该只有他爹和大唐天子知道吧。
他只知道他爹曾经跟他说过：“儿啊，我们家的钱多得老爹头疼啊，放不下啊！如果你哪天看中了五洲除大唐以外的任何一个国家，告诉爹一声，爹给你买。大唐不行，因为爹打不过李昊天。其他国家买了，李昊天还能给咱撑腰，不怕挨打。不过你要赶紧花，能花多少花多少，谨防李昊天来找咱借钱。一下全借走，也是有可能的。”
他只知道，有一次跟二皇子去皇宫遇见大唐天子，陛下对二皇子说了一句：“你旁边这小子家里富可敌国，哪天把整个大唐买下来也未可知，但他爹打不过你爹，还得靠你爹撑腰，要是朕哪天没钱了就去找他爹借，保证要多少有多少。”
许云缺出马，自然是位置最好的包厢-长安，包厢里还有先一步回来的二皇子李澈，换上了一身别致的锦绣长衫，配着彰显身份的浅蓝龙盘玉佩。包间里有一清雅的屏风，隔着屏风有一女子在弹奏古琴，影影绰绰不辨真身，婉转入心的曲调给包厢添了几分雅韵和媚意。
酒菜已上桌，白衣牧之入内坐定，怎么舒服怎么来，提起桌上写有“一壶天”三字的弯嘴白玉酒壶饮下半壶。
“好酒！”
“当初诗仙李白为此酒取名一壶天，留下诗篇，说惊蛰饮，半壶足矣醉半生。你这是要学诗仙在这醉烟楼醉他个半生？”李澈笑道。
“半生醉不起，喝了那白骑营的无名烈酒，觉着这半生还是清醒的好。等的是那一天马踏天下，五洲大地都插上我大唐的云旗。”少年意气，神采奕奕。“不过这醇香绵长得一壶天配清婉姐姐的婉转琴音，却是另一番滋味，好像一回到长安多了些仙韵和安乐，倒是愿意沉醉半宿在这醉烟楼了。”
“那这么说来少将军若是醉了，倒是清婉的错了，从来酒不醉人人自醉，和着清婉的琴倒是在这醉烟楼里醉了不少人听了不少胡话。”屏风内的女子悠悠笑出声来，声音极柔，沁人心酥人骨。
“都知道我家清婉姐姐的琴天下一绝，能勾人心动人破，也就是你们沾我的光了，换做别人千金不见得能听得一曲。”许云缺咧嘴痴笑，大有显摆的意思。
“少主抬爱了，百草园里的那位医仙琴音牧得草木鸟兽医得天下疾苦，才是一绝。”清婉依旧温柔如初，屏风后的媚意双眸却荡开了半分敬意。
“跟林无尘那小子自然是比不得，但林小子无趣得很，只跟草木鸟兽病人打交道，没有烟火气，还是清婉识得红尘烟火，琴音入心。”
“云缺，你这两年没少去百草园，带走了无尘多少宝贝送给你那20多房莺莺燕燕，赖了百草园多少顿饭，小心小思过听到连门都不让你进了。”李澈打趣到。
“哎呀，好了好了，可千万不要让思过妹妹听见。”
“百草园林无尘……”白牧之轻声细语，不易察觉，想起下午亭子里的林无尘笑意荡开。“谁说他无趣。”
“今天叫你们来醉烟楼除了给牧之接风还有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们说。
再过三月就是三年一次五洲朝圣的日子，大宛，云洲，南陵，东夷都有使团要到长安，由礼部接待。
恰逢今年书院五洲秘境游学，四洲选出来的学子都会到书院进修3个月，争取机会去五洲秘境。
四洲都知道我大唐一统天下的志向，这十几年雷打不动的朝圣四洲一直很殷勤，一方面是趁朝会探大唐虚实，一方面都在厉兵秣马养精蓄锐。四洲这十几年虚与臣服，经济和兵力上一直也受到了大唐的牵制，但十年蛰伏，背后隐藏的实力不容小觑。”
李澈详细的讲述了未来长安要发生的事，热闹的长安城要有新的气象了。对于少年们来说，从来只怕生活寡淡，哪里会畏惧新的挑战。
“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财狼来了，迎接他的有我白凤营。”有了白凤营的白牧之底气十足，神采奕奕。
“大唐有书院在，还怕不能赢？”许云缺成竹在胸。
这大概也是大唐给予生于这个时代的少年们的自信与底气。自他们记事以来，大唐就是君明臣贤兵强马壮安居乐业的繁华盛世。
“书院从来只授课业，从不入世，先生们不在乎朝堂翻云覆雨改朝换代，大唐也好，大宛也好，天下无论怎么变，书院不会变。书院不只是大唐的书院，是天下的书院。”白牧之回应道。
“书院可是大唐大把大把的银子养着的啊……总还是要护着金主一些吧。”许云缺不死心。
“大唐养着是为了放心。书院哪里还需要靠人养，摆在那里就有大把的银子自动送上门去。”李澈回应道。
“我看也未必，书院的先生们哪个像能管账的。全靠我家的帐房，我看先生们出门也从来不带钱，要不是我家帐房，早被追着打了。上次十一先生带着十二先生出门，十二先生想吃串糖葫芦没有钱，赖在糖葫芦摊不肯走，不就哭得跟着傻子似的。牧之，你忘了，还不是你去解救的。”许云缺想着上次十二先生守着糖葫芦摊哭得肝肠寸断，仙女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十一先生想走又不能走只得安安静静站在大街上的无奈劲大笑不止。
白牧之回想起当年十二先生刚入院，夫子把他交给了十一先生来照看几天。十一先生负责书院藏书楼，性情娴静，诸事透彻，是书院最小的先生也是夫子的独生女儿，书院唯一的女先生，她的人生经历里就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件超出她掌控范围之外的事。
她依着自己的习惯把十二先生带到藏书楼，没想到十二先生是一个熊孩子，一溜烟就跑出书院拽着卖糖葫芦的老人家不走了，一把鼻涕一把泪。
可怜身无分文温婉安静倾国倾城的十一先生一袭白衣衣袂翩翩的站在长安闹市中第一次手足无措，当时白牧之和许云缺刚好路过，素来就是孩子王的白牧之三五两下搞定十二先生，解救了十一先生。
白牧之想着十一先生当时的样子，心念一动，满目温柔，掏出当时让顾爷爷专门为她做的鲁班锁：“九九八十一个机关，不知道她几天能解出。”
“白牧之，你又在想十一先生？再过两天书院开学，就能见到了。”许云缺打趣道，“你们好啊，两情相悦，不像我，小思过啥时候才能给我个好脸色。清婉，换一曲《关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许云缺半分假意半分真意，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悲戚倒是装出了满分，还喝了一杯酒。
“你就别再惦记小思过了，无尘不会同意的，思过也不会离开的，你那23不够的话，整个胭脂雾够了吧。”二皇子拍了拍许云缺的肩，陪他喝了一杯酒。
白牧之不敢想象假如有一天思过离开后，百草园里林无尘孤寂静默的样子，蹙了蹙眉，喝下了剩下的半壶“一壶天”。
清婉是知心意的玲珑女子，在这醉烟楼在那胭脂雾见识了多少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听着三个少年谈及青涩情意，曲调不经意间切换，包厢里多了七分甜意，三分小涩。
尚不知少年情思深浅，一念心动比起情跟深种更来得纯净动人，未经尘世考验的情愫如莲绽放在清池之上，不染半分淤泥与尘埃。
哪个时候的他不也是这样的少年郎吗？心连着指尖，一根弦断。好在少年们已醉，胡言乱语中无人察觉这一声如心碎般的脆音。
醉烟楼，一壶天，心事都附在这推杯换盏缭缭琴音间，能清醒着走出这里的，世间又能有几个？但此间少年得醉后胡话，拳拳赤子之心，却弥足珍贵。
“林无尘那心思笃定的神仙也就这样悬壶济世在百草园里安安稳稳一辈子了吧……等五洲归一，我要建所院子就在百草园和书院隔壁……百草园里有林无尘，书院里有她。
倒是二皇子不知道以后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女子……”醉意七分的白牧之喃喃自语。
李澈放下酒杯，趴在桌上，倒是无挂无碍：“我认为啊，身在皇家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不重要，也许是哪位将军家的小姐，哪位尚书家的千金，或者四洲的公主也是有可能的，但凡女子贤淑，再貌美一点都是不错的，都一样。我要的是遂了父皇的愿，遂了大唐的愿，我要这天下归一。”
“长安城”包厢里少年们已醉送往后面的庭院休息。隔壁“琉璃城”包厢却灯火通明，一夜未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