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回到老家,一切又得重新开始,首先就要安排我的住行问题,
我不想住我哥家或姐姐们家,我认为亲人之间也是需要有点距离的,孩子们可以住,但我还是想要有一个单独的空间,这次,不比在外回来偶尔的探家,这次是要扎根长住,亲人之间要想不生嫌隙首先在生活上就要分开,虽然我哥我嫂子一直对我很爱护,但我不想在村里呆着给他们增添麻烦,
再说,孩子们总要长大,我娘仨总不能拖累我哥一辈子,
刚开始我想要在我们村租个房子,但最后放弃了,我要真在我们村租房子住,而不是住在我哥家,那又会给我哥招来闲言碎语,
最后我选择在我们县城住下来,我不想在开店了,也在开不起了,亲人们的钱,和小四的钱都得还呢,
我们家离县城有三十里地,骑电车走个来回也就一个多小时,小博平时就在我哥或姐姐们家,他想去谁家就去谁家,每个周五下午我就去接他回县城我们的租住地,小艾平时住校周五放了学坐2路车回县城,这样,我和孩子们每隔几天就能聚一次,同时也和亲们拉开了该有的距离,
亲人,亲情,尽管这辈子大家血脉相连,但各自的生活和命运还是要各自来承担,我很庆幸我身后有这么一大帮子亲人,都是他们的支撑,才能让我们头上的天空没有崩塌,虽然我一直想着尽可能的不拖累到大伙,然而我不得不承认在当时,亲人们几乎为我承担了所有,
只是,尽管大家都在小心呵护着两个孩子脆弱的心,而事情的走向却并不是那么随人愿,小艾和小博心里的创伤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愈合的,他们敏感而脆弱,心里的那片天空不是在大家的维护下越来越宽,而是越来越窄,自从我回来后,小艾越来越不愿去学校,三天两头的请假,不是头疼就是肚子疼,反正就是要赖在我身边,小博也事儿多的不行,每个周一去学校的路上,都说不愿在住我哥和姐姐们家了,每次我都要给他讲好多安慰的话,他虽然也应承着,但,我知道,他并不心甘情愿,
如果当时亲人们知道小博的想法,该是多么的难过,而我,理解并心疼小博,但当时的现状只能如此,
在县城,我找了一个在皮革厂打扫卫生的工作,那年那个工厂效益不好干了三个月都没拿到一分钱,不是只有我没拿到钱,是所有的工人都没拿到钱,老板赔光了拿不出钱了,谁能怎么办?
后来又去了个洗脚城,那个地方只要干夜班的,我觉得这很好,正好还可以在找个中午班的活,然而一来二去在两个月后,我病到了,身体出现了各种不适,头晕,头疼,胃疼,腰疼,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后来怎么都起不来了,
那时候也不去医院,就是在附近的诊所里让医生开点药,医生倒也说不出什么,就是嘱咐什么都不要干,要是在累着了,可就不好说了,看病,养病,两个孩子每个周末回来都得带生活走,就这样折腾来折腾去,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困顿,
后来身体慢慢好起来后,工作已经没了,离2015年的春节还有三个来月了,如果我在挣不到钱那过年这一关将很难,后来,在街上贴的招工启示上,我去一个木门加工厂去应聘做饭,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胖胖的男人,在我和他讲工资待遇的时候,在这儿,我遇到了和我从小在一块长大的曲玲玲,曲玲玲家和我家住一条街,我俩小时候在一起玩得也不多,我那时候在村里是有了名的坏孩子,所以她家大人不让她跟我玩,但,后来长大了偶尔也有交织,她嫁来了县城,听说生活富裕很是幸福,
我一看见她很是惊喜,然而曲玲玲却并不一样,她好像刻意和我保持着距离,
我被老板留下了,说好了一天做两顿饭,中饭和晚饭,周五允许我提前把饭做出来提前下班去接孩子,当时我很感谢老板,
然而讲好的工资是一个月一开,到了差三天就满两个月了,老板还是不提工资的事儿,这马上年底孩子们就要买新衣服了,
有天我实在憋不住了,就跑去找老板问工资的事,平时和颜悦色的老板,一听给他要钱,立时就一脸的不高兴,
说,“你这么几个钱,我还能欠下你的还是咋的,”
我只好灰溜溜的滚了出来,然而,又过去了十天,老板还是不提工资的事,离过年没多少日子了,我要是拿不到工资我们可就真过不去这个年了,我想了半天,去了老板办公室,
我说,“老板,我最近身体不舒服,想支点工资去看看病”
老板直接就黑了脸,“别给我耍心眼子,你不就怕我给不了钱吗?就你那么几个小钱整天要要要的,我这么大个厂子还能欠下你是咋的,”
“不是老板,我知道你欠不下我,但我确实需要钱看病,”
老板啪的甩了几张钱过来,“现在就这点,拿走,拿走,快出去,给我滚”
我捡了捡地下的钱只有五百,虽然只有五百,但在当时来说,已经够我给孩子们买过年的衣服了,赶紧收了起来,就在我刚走出办公室的门的时候,就听老板说,“光说,曲玲玲说人家不要她,说她就是个破烂货,就这种人真是白给都不要,”
我忘了我是怎么走出那个厂子大门的了,说气愤?好像没有,说悲伤?好像也没有,说心在疼?好像更没有,当时我只是把那五百块钱攥在手心里,生怕被小偷知道了来偷了我的钱,
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曲玲玲,她大声的喊我,:“嘿五朵儿,嘿,嘿,五朵儿”,我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专注的走着自己的路,身后又传来了刺耳的声音,“这个傻货”
那天回到家,把五百块钱藏在很深的角落,想想这个周末就可以带孩子去买新衣服了,终于可以踏踏实实的睡个觉了,
第二是个好天气,太阳暖融融的,去街上看看有没有适合我的工作,一个水果店贴着招工启示,但她们只要年轻的,再去别处看看吧,不行就去饭店刷碗吧,饭店应该不拖欠工资,正在这时候我听到有人叫我,
“五朵儿,是你吗?你是五朵儿吗?”,我抬头一看,一个穿着靓丽的女人骑着电车停在我面前,
“呀,玉雪姐,”,
是的,是二十多年以前曾在一起的玉雪,她一点都不显老,而且比二十多年以前更时尚更漂亮,想不到分别这么多年还能遇到,
玉雪把我带到了她的足疗店,我俩聊了这些年各自的生活,玉雪的老公是开大车跑长途的,她们家有两个女儿,她们在县城买了房子,老大结婚了,老二还在读初中,
玉雪在我们县城开了个足疗店,生意很好,她也听我讲了我的遭遇,其实我已经不愿意在提从前了,然而今天听我诉说是玉雪,她眼圈红了,我却没有想哭的感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居然很少在哭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越来越不愿给别人提自己的过往,心里总是不疼也不痒,不伤也不悲,
玉雪帮我介绍了饭店的工作,是她朋友开的,工资肯定有保障,玉雪给我说,手里没钱了就给她说,别硬扛着,她偶尔会带着我去吃顿大餐,最后走的时候,在让我给孩子们打包点回去,其实我不愿意这样,我相信我的孩子们和我一样,也享得富贵,也能吃得下眼前的粗茶淡饭,然而玉雪不行,她心里过不去,她总认为我的两个孩子不该吃这份苦,
后来有一天,玉雪打电话让我去试衣服,她给我买了棉服和棉鞋,她已经买下来了,所以我不穿也得穿,
玉雪是个很仗义和侠气的人,她的仗义不单是对我,她认识很多人,也有能力处理各种事儿,当然任何事物都有她的两面性,所以玉雪也是话题女王,身上永远都被世俗中的偏见包裹着,然而,玉雪不怕,她的气场能把那些闲言碎语踩得稀巴烂,
我常常能会看到玉雪内心的疲惫,一个女人,不管是经营一个足疗店或什么,谁还不是为了生活,我不管别人如果评价玉雪,在我心里对她永远充满了感激和敬意,
玉雪我俩偶尔也会聊聊我们的毛衣厂,有次我们聊到了大军那次看足球比赛的事,我俩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时候,玉雪才告诉我,原来大军追过她,大军就是为了她才会时不时的来我们这边的,我听后吃惊的说,
“啊,真的呀,那我怎么不知道呀,那个大军多帅呀,当时你为什么不答应她呀?”
玉雪仰着头的笑:“哈哈哈,你当时就是个小屁孩儿,一天天的不关心点正经事儿,我能答应他吗,我那时候都和你姐夫订婚了,”
那一年,幸亏遇到了玉雪,所以那个年2015年的春节,我和孩子们都有新衣服穿,过年也置办了年货,孩子们和我都光鲜亮丽的出现在正月初三亲人们的大聚会上……
后来一年以后,我离开了县城,但每次回去,我总是想着去看看玉雪姐,想听她讲讲她的不如意,我总觉得玉雪姐心里是孤独的,
在县城的那两年,也或说在离婚后的那两三年,可以说,让我看到了落井下石,也感受到了雪中送炭,遇到了好多的曲玲玲,也遇到了玉雪,好多曾经说是朋友的人冷嘲热讽的走了,走出了我的世界,好多玉雪也来了,她们带来了温暖和感动,
每个人都会以自己为中心来分类别人的好和坏,我们感谢的永远是带给我们温暖的人,至于那些曲玲玲们,我不谢也不恨,只是此生让她们消失在记忆里,所谓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在我从北京回来半年后收到了老郑的短信,“朵儿,我的腿受伤了,打了石膏在石景山医院,你能来看看我吗?我很想见你,”
我乱糟糟的自顾不暇那有心情看你,把手机扔到一边,心里还在埋怨老郑添乱,过了大概有二十多天或一个月,我又收到了他的短信,
“朵儿,我转院了,不在石景山了转来了望京医院,你要是有时间就来望京吧,我等你”
老郑整天像个娘们,受伤了就自己养着吧,转个院也要通知别人,别搭理我,我可是时间看你,又把手机扔了出去,
过了大概有两个月,老郑的短信又出现了,“朵儿,我回上海了,我闺女把我接到她家来修养了,这是我上海的号(……)你有时间了千万给我回个短信”
老郑真麻烦,回短信不花钱吗?你就在闺女家好好养着吧,我这饭都吃不上了,第三次把手机扔出去,
三年后,当生活安静下来,在某一天,我想起了老郑,想起了他受了伤的腿,不知道当年伤的重不重?他疼不疼?一个人在医院是谁在照顾?想着想着,赶紧拿出手机翻他的短信,好在手机里还有,他给我发了他上海,北京,安徽的三个电话号,每拨出一个号,对方都是一句话,“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