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这两个字,应该说,在当时,在我的脑海里,是一个没有任何概念的地方,什么首都什么全国最大的城市,在我的认知里这些统统是个零,
我们成长的那个年代,没有电视手机之类的,那怕报纸也不是我们可以接触到的,家里的大人们,每天都是家里那一亩三分地,谁会有时间,给我们这些整天像野马似的孩子们讲解世界,
而我们,我们一个个把自己放养的壮的像头牛,就知道上树爬墙,去地里毁坏庄稼,逃学,到处闯祸,对于外面的世界,从来都没有任何的概念,那时候我一直认为,我们三十里地之外的县城就是大城市,就是天边最繁华的地方,
在我读完小学就没在读书了,实在对读书没有兴趣,那时候还没有九年义务教育,所以不读就不读了,也没人强迫,我们家从来就当我是混世魔王,管不了也说不得,所以,一般时候就是我爱咋地就咋地,只要不违反大的道德底线就没人搭理我,
好吧,我承认,说对读书没兴趣只是个借口,主要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遭受了校园欺凌,当时,他们摧毁了我对读书的乐趣和对未来所有的期盼,我觉得,满世界都充满了对我的恶意,那时候活着,成了我每天最大的煎熬,孤独无助,颓废,自卑……
不敢对家里任何人提起自己所遭受的一切,想要自己承担,却在强大的语言暴力面前丧,失了还击的能力,所以,后来,一度想到了自杀,总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自己生来就是一个笨蛋,蠢驴…
在自我否定中,我不知道当时,是怎样度过了,那一段年纪里最黑暗的时刻,
这是不是很矛盾,一个在家咋咋呼呼的人,在外面居然混到了活不下去,
其实,我们每个生长在这个尘世的生命,有谁不是忙忙碌碌的奔走在生存的路上,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起落,或潦倒,或荣耀,然而,我们往往不会用善意去尊重她人的疾苦和生命,更不会去想,一个人来世上的这一遭,该是多么的不容易,以我的经历,我想对那些人们说,大家都善良些吧,毕竟每个人都在努力的取悦着这个世界,
在我十四那年的冬天,是1985年的冬天,我堂姑家在北京的一个亲戚,也就是后来的我们的厂长,想要来我堂姑她们村开一个织毛衣的厂子,所以要先找几个人去北京培训学技术,我堂姑就找到了我家,本来她是奔着我三姐来的,可是我家地里的活离不开三姐,然后我爹就准备让我去,那个时候,农村里出门打工的很少,家家都有自己的地,他们认为什么都不如种地重要,所以当时要招上人并不容易,我们厂长开始并没有同意我去,但基于当时的状况,在加上我堂姑的说情,我们厂长不情不愿的勉强让我报上了名,
我们去北京的一共五个人,其中我是最小的,
在起程的头天晚上,我妈包了白菜馅的饺子,大姐大姐夫带着才出生两个月的,我的小外甥远远,也来给我送行了,一大家子很是热闹,不过,渐渐的离别的愁绪充满了整个屋子,
我三姐哭哭啼啼的说“小五,你去了北京一定要给家里写信”,我哥把他最心爱的钢笔送给我,嘱咐了我有一百遍,别弄丢了别弄丢了,二姐双手插在裤兜里说,“出去了别受气,谁欺负你你就狠着打他,弄他个半死下回他就不敢诈刺儿了,”
我妈和大姐在给我收拾行李的时候,俩人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大姐夫也不知给他们说着什么,我爹坐在床头只顾着闷头抽烟,然而我,我羞愧与我的麻木,我也想使劲的从眼里挤点泪出来,来表示我对这个家的不舍,然而并没有,我按耐不住的思绪,早已飞去了远方,只盼着早点天明好早点离开这里,
那个时候我对于自由的渴望,远胜过了对北京这个城市的向往和好奇,我并不想去了解北京,我只是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到处去飞,北京也好,南京也罢,随便那里都行,
第二天的凌晨四点,我爹用自行车带着我,去我堂姑家的村东口集合,我妈追出了老远,一路追一路嘱咐“出去了别饿着,记得吃饱,包袱里有新做的棉袄别嫌丑冷了就穿上,”……
那天我终于见到了我们的厂长,一个北京的中年男人,浑身都散发着成熟的男人的魅力,高大帅气,长方形的脸,一双眼放射着能洞察一切的光,皮肤白的像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长的像电影里的人,
同时也见到了我的几个同事,四个来自不同村的人,童书草,二十岁,亭亭玉立上相秀美,根本不像我们农村的孩子,赵玉雪,也二十岁,一看就很精明,一直用犀利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们几个,让人有点发毛,李凤凤,十八岁,大大咧咧的,跟谁都自来熟的样子,不停的跟人介绍着自己,白静静,十七岁,秀秀气气水水灵灵的,安安静静的站在最不起眼的地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我,一个整天作天作地的人,此刻竟然莫名的紧张与慌乱,
那天厂长雇了辆拖拉机,拉着我们去当时一个有火车站的,邻县的县城,坐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一路上,路边的风景树木,随着飞驰的列车,一排排的向后倒去,在我眼中,一切都是那么的美丽,车窗外那一片片空旷的土地,让我觉得我的心也格外的开阔,不知道北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是否也能如这路上的景色,让人呼吸顺畅心旷神怡,
经过一天的颠簸,晚上八点多火车终于停靠在了终点,
北京,北京,我们终于来到北京,
当我们走出车站,坐上了厂长朋友的车,缓缓地行驶在拥挤的路上,北京的夜晚,八九点钟,街道两旁正是灯火阑珊,人潮汹涌,眼前的这个城市就如梦幻一般,与我们从前的生活相比,就仿佛两个世界,一切都是如此的陌生和不切实际般的存在,
只是,为什么?天空看不到一颗星星,甚至可以说根本看不到天空,抬头,只看到了一层混混沌沌的雾气,这昏黄的雾气,遮盖住了天空的颜色,我当时在想,为什么北京的天空是这种样子的呢,还没我们家的好看,我们那的夜晚,天空是蓝色的,清清爽爽的那种蓝,满天的星星白的像珍珠,一颗颗的镶满了整片蓝色的天空,月亮也透亮透亮的,在月光下,可以看清每棵树上叶子的颜色,还有,我们家的晚上是多美多安静呀,躺在床上都能听到各种虫子的叫声,吱吱,吱吱的特别好听,
而北京,大晚上的到处都乱哄哄的,其实,当你身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除了迷茫和彷徨,根本无暇去欣赏她别样的美好,
在我十四之前,我从来没设想过,这辈子,真能走出我们的村子,来到这个在当时来说,全国最大的城市,那时候,虽然我整天嚷嚷着,要去流浪,然而,远方在哪,它在何方?我要去什么地方?我完全不知道,只知道,我有天可能会离开我的家乡,
然而,我又想,这只不过是我的凭空想象,它其实永远都实现不了,或许,我一辈子,永永远远都走不出我头上的这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