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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缘缘堂主人丰子恺(2)

子恺随遇而安,如在浙江上虞白马湖畔的,称为小杨柳屋。贵州遵义南潭巷的,称为星汉楼。重庆沙坪坝的,称为沙坪小屋。以及上海的日月楼等处。他生长于石门湾,一度迁居嘉兴杨柳湾金明寺弄,又常去上海江湾关心所办的立达学园,所以有人戏称他为三湾先生。最主要的当然是他家乡石门湾的缘缘堂。这堂是在原有的老屋德堂翻建的,他亲自绘图设计,极高大、轩畅、明爽、朴素之美,时在一九三三年,是一幢三开间的南向楼房,楼下中间是厅堂,西边为书斋,东边是家人就餐处,“缘缘堂”三字匾额,出于马一浮手笔,两旁挂着李叔同写的屏条,又有吴昌硕画的梅花巨幅,沈寐叟、李叔同的对联,他自己也写了楹帖,录王荆公的诗句:“草草杯盘供语笑,昏昏灯火话平生。”庭除间有半圆形的花坛,他亲种樱桃、蔷薇、凤仙、鸡冠、牵牛等花木,还有一个扇形的花坛,种了芭蕉,以体现“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词意。书斋里藏着图画一二万卷,由此可见主人何等的志得意满,准备终老是乡了。但不意仅享受了五年清福,及日寇侵略,肆意焚毁,这样好的家庭环境,竟成为一片焦土。子恺痛惜之余,撰写了一篇《还我缘缘堂》,立主抗战到底,在最后胜利之日,定要为无数同胞因暴敌侵略所受的损失,和自己“缘缘堂”的损失,一起向日寇算账。

一九八三年,徐春雷撰了《访重建后的缘缘堂》一文,在这文中,可以窥见一般概况,我摘录些于下:“整个建筑,由三楹高楼和一个小院及后园组成。从东边墙门走进小院,首先跃入眼帘的,是正厅上面叶圣陶手书的“丰子恺故居”,横的匾刻成阴文,石绿填字,显得淡雅悦目。回转身来,才看到墙门上方的‘欣及旧楼’四个大字,这是子恺生前将缘缘堂,与老屋德堂相比之下欣然题写的,现在集了子恺的字仿制复原。小院中栽着子恺喜爱的牵牛花和数株芭蕉。“缘缘堂”三个隶体大字,是马一浮写的,亦仿制而成,那幅吴昌硕所画的红梅中堂,由唐云重绘了。堂的两旁悬挂对联,一是李叔同书“欲为诸法本,心如工画师”。一是子恺自书“暂止飞鸟才数子,频来语燕定新巢”,都是仿制品。其他尚有钱君、曹简楼、谭建成、赵朴初、沈本千、沈定庵、赵冷月、吴长邺、岳石尘、刘雪樵等书画,居然琳琅满目。又有一尊半身铜像,这是广洽法师及弟子陈光别捐资,由子恺弟子曾路夫雕塑的。又前楼作为陈列室,陈列子恺各个时期的照片和他的一些作品与遗物。原来的卧室兼画室,基本照原样布置,靠后壁是一张简易双人垫架床,两侧为书箱书橱,前面窗口放一九抽屉的写字台和一把藤椅。所有的床、台、橱、椅,均为上海日月楼旧居的原物。书桌上放有子恺生前用过的文房四宝及《辞海》等书籍,书橱中陈列有他的出版著作和译作原稿。此外还展出一些他生前用过的烫酒紫铜壶、缘缘堂笺纸、画笺木刻印版、眼管、眼镜、暖炉、手杖等。特别要提的,是那枝陈旧的橘红色的派克钢笔,据一吟(子恺之幼女,一名一宁)介绍,这枝钢笔伴随她的父亲有几十年之久,建造缘缘堂的费用全仰仗它的辛勤耕耘。当举行开幕典礼,被邀参加的人很多,我和一吟是相识的,但她不敢邀我去,因为我年逾九十,她担不起责任,实则我是心向往之的。胡治均归来告诉我一些,并谈及当时缘缘堂被焚,由子恺的叔父加林抢出两扇大门,外面斑斑焦痕,里面尚完好,现在重建的缘缘堂,这大门依旧移用,但翻了一个身,把里面作为外面,留着日寇焚掠的遗迹,以示不忘宿仇。

子恺于二十二岁和徐力民结婚,子女较多,除一吟外,我都不相识,据我所知有陈宝、宛音、华瞻、元草、新枚。有一次,子恺和小儿女在一起,子恺提出一问:“什么事情最好玩?”不知其中哪一位,稚气可掬的回答:“最好玩是逃难,逃难既得乘火车,又得登上大轮船,多么开心。”子恺为之大笑。

子恺的趣事,尚有可谈的。当一九四七年,他在杭州连开两次画展,一次是浙江美术协会举办的,一次是省民众教育馆举办的,专为招待外宾。奈两次画展,子恺的画,每次被偷去一幅,为此,子恺在报上发表“告窃画者”,公开召请窃画人来,愿为补题上款。又一次,他画了三头羊,每头系着一索,由牧羊人牵着走,有人看了对他说:“羊是合群的,所以‘群’字从君从羊为形声字,只消系了一头羊为领先,其他跟随着不须多系。”子恺恍然大悟,弃去重画,这无异名画家戴嵩,画两牛相斗,牛竖着尾巴向前猛冲,甚为得势,但受到牧童的窃笑,诘问他,才知牛斗时,尾搐在两股间,和它兽不同。子恺始叹什么都得体验考察,闭门造车,是不合辙的。他什么都画,家中小儿女的动态也入了他的画幅,如《阿宝赤膊》、《软软新娘子、瞻瞻新官人》、《瞻瞻的脚踏车》、《阿宝两只脚、凳子四只脚》、《花生米不满足》等,都是寥寥数笔,甚至只有一簇头发,连脸的轮廓线也没有,但形象却跃然纸上,真是化工之笔。还有一个挽车工人,忽然附庸风雅,叩门求索子恺一画,子恺竟允其所请,立即伸纸挥毫应付他,且为题上款。另有一故事,这是子恺后人宛音亲自讲给人听的:“子恺为一作静物写生,特地到一家陶瓷店选购一瓶,店伙见他挑来挑去,总是不合适,连忙从架上取下一只金碧辉煌的细瓷花瓶,一再称赞怎样的精美,可是子恺看不上眼,更自行挑选,他偶然在屋角发现了一只瓶子,虽瓷质粗糙,且蒙着灰尘,十分满意,店伙连忙解释说:‘这是江北瓶子,且又漏了,买去没有用。’子恺说:‘漏了不要紧,我就要这个。’说着忙付了钱,携了漏瓶就走,原来这瓶线条自然而流畅,具有一种简朴的美,店伙哪里理解,认为这个顾客是患着神经病的。”又“在二十年代,子恺到农村去,看到田野旁树丛里,几个农妇在操作,各种各样的姿态,引起他的画兴,他立刻掏出速写本,躲在大树后面画了起来。当他画兴正浓的时候,不料被其中一个农妇发觉了,这时风气闭塞,除耕稼外什么都不知道,她立即提醒同伴,接着一群娘子军,赶过来,大兴问罪之师,责问:‘你画我们做什么?准是画了去卖给洋鬼子,叫洋鬼子来捉我们的灵魂。’她们其势汹汹要抢这个画本,弄得子恺有理说不清。正在危急的时候,幸亏本村一位老乡亲来为他解围。”

子恺为了谋生,为了抗战逃难,行踪无定。除了上面所谈的居处外,曾住过上海江湾同安里及安乐里、立达学园的永义里(李叔同自来沪即寓居该处)。又迁居旧法租界雷米坊,又杭州皇亲巷及马寺街、田家园、静江路,又石门湾南深浜,又桐庐宁薰坊,又长沙天鹅塘,又桂林马皇背、泮塘岭,又迁黔北遵义的罗庄、南潭巷,又重庆刘家坟、凯旋路,又厦门古城西路。此后回到上海闸北西宝兴路汉兴里,又迁至南昌路邻园村其弟子钱君所办的万叶书店楼上,又福州路三山会馆西面六百七十一弄七号,乃开明书店章锡琛的旧宅。我曾到那儿作客,蒙子恺书一小册页,惜于浩劫中被掠去,迄今子恺的手迹,片纸无存,为之痛惜。后又迁陕西南路,直至终老。

子恺相熟的人,都一时名流,如叶恭绰、叶圣陶、吴梦非、梅兰芳、郑振铎、陈之佛、郎静山、欧阳予倩、梅迪生、竺可桢、胡刚复、柯灵、宋云彬、胡愈之、巴金、王西彦、张梓生、郁达夫、田汉、舒舍予、朱自清、鲁迅、谢冰心、陈望道、周予同、徐调孚、沈雁冰、邵洛羊、朱光潜、关良、姜丹书、刘海粟、舒新城、内山完造等,结苔岑之契,联缟之欢。

李叔同有两位大弟子,一刘质平,一丰子恺。我曾看到一帧照片,是一九一八年,叔同将入山修梵前摄的。叔同高坐在中间,刘质平盘膝坐在地上,子恺亦盘膝坐于右面。大家认为刘质平传授了叔同的音乐,的确质平的音乐造诣很高,他的哲嗣雪阳,也是个音乐家。丰子恺传受了叔同的佛学,实则子恺兼两者而有之,擅奏钢琴和提琴,编了《音乐入门》、《孩子们的音乐》、《近世十大音乐家》、《世界大音乐家及名曲》、《西洋音乐楔子》、《音乐的常识》、《近代乐圣的生涯和艺术》、《开明音乐讲义》,且在春晖中学教授音乐课,没有修养,哪有这许多成绩,真可谓多才多艺了。

世有“须眉男子”之称,可见须是男子的特征。最近看到报载:“美国的长须者,他的一对八字胡须,长达一百八十五厘米,这人名米勒,年五十三岁,为加州的货车司机,十一年前开始蓄须”,且附有照片,这是多么怪异啊!又传说翁同为光绪帝的训蒙师,翁长须飘拂,光绪常爬上翁的怀抱,拈着师傅的须儿,这又是多么有趣啊!因此我就想到几位名书画家,颇多蓄须,如曾农髯、张大千、黄蔼农、汤定之、吴待秋、朱大可等,子恺也是其中之一,他居母丧,即开始留须。有一位潘文彦,写了一篇《丰子恺先生的胡须》,其中有那么一段话:“十年动乱之初,先生(指子恺)的胡须也遭了殃。记得那天上灯时分,我刚端起晚饭碗,消息传来:‘丰子恺自杀了!’在恶梦般的黑暗年月里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都可能随时发生,我立即放下饭碗,急急赶到日月楼去,踏上最后几级楼梯时,我的心怦怦直跳,真有说不出的紧张。及至推进门去,见到他老人家正在浅斟细酌,方知是讹传。那时,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先生慈祥的胡须短了一截,不用说我也完全明白,已经发生过什么样的事儿了。我当时已呆住着,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去安慰他。先生见我惊讶,反而满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要紧。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他借了白乐天的两句诗自慰慰人,于是相顾而笑。”究属子恺的须,是怎样短了一截的,该文似匣剑帷灯,不够清楚明白。据我所知,那天为了发现两幅子恺测验儿童智慧的画,一张题着“东方有个红太阳,西方有个绿太阳”,一张题着“我抱爸爸去买糖”,批斗子恺,说他“颠倒是非,故意讽刺当道的领袖”。这时子恺正患着感冒,打了一个喷嚏,又指他“破坏严肃空气”,立即出剪,剪截长须,藉以惩戒,恶作剧如此,抑何可憎可恨,又复可笑啊!

闽诗人陈兼于,和我同隶上海文史馆。我在他那里看到一首有关丰子恺先生的七律诗,并附有识语,亦极有意致,录之以殿我文。其标题云:“秋夜读丰子恺先生《我与弘一法师》一文,顷为法师百年祭之辰,丰翁亦下世数年矣,书此志感”:

浙山闽水底处寻,百年精气郁萧森。

艺臻物我相忘境,学有天人一贯心。

寺塔长空圆日影,海潮终古振雷音。

丰翁妙语层楼喻,把臂真看共入林。

附识:“子恺先生以人生比作一个三层楼,一是物质生活,二是艺术生活,三是灵魂生活。法师之出家,由于不满足于艺术生活,登上三楼,一探宇宙之真相、人生之究竟。宗教为高度艺术之境界,故其为僧,出于生活之要求,无足为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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