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狮子街上空,五颜六色的光芒还在持续,那是诸多豪强所祭兵器散发的光芒。那些光芒上方,罡风阵阵,威气隆隆,呼啸声此起彼伏,那是多位地贤在以常人难以看见的速度激战。
在那些光芒更上方,阴云密布,电闪雷鸣,黑云中时常会落下几许火光与冰雹。
黑云里看不见人影,但所有人都知道,陆衍和重迩封正在云中大战,眼前这等异象正是因两人激战而起。
离金狮子街数里远的巷道里,乐彦仰头看着乌云里时不时涌出的雷光,惊叹道:“这就是天阶的实力吗?”
乐彦身旁,流云没有回答,或者说无法回答。布满刀痕的巷道里,一处塌成废墟的墙脚下,流云安静地躺在那儿。
玄齿刀倒插在流云脚下,流云嘴角溢出了一抹鲜血,干净整洁的衣物被烧出了很多焦洞,胸口处的焦黑尤为骇人,看得出他和乐彦那一战有多激烈。
流云如此,乐彦也不好受,他的神变术爆裂是把灵源属性转换时溢出的余威当作武器,可是灵源属性转换会消耗大量灵力,连续使用爆裂,让他的身体达到透支状态,他能拼到流云倒下,已是一个奇迹。
乐彦眼眸微动,看着倒在废墟里的流云,说道:“你是个很不错的对手,不过你的余生,只能在黑狱里度过了。”
乐彦转身向巷外走去,踩在积雪上发出的脚步声和安静的巷道极不谐调。在这种不谐调的声音中,突然有个更不谐调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吗?”
那是流云的声音,当乐彦转过身时,只见流云睁开双眼,慢慢抬起了左手。他的动作很慢,每做一个动作都像要耗光他一身力气似的,看着他抬起左臂,将左手朝刀柄伸去,乐彦嘲讽道:“还有力气握刀吗?”
“你还有力气接我的刀吗?”流云嘴角微扬,眼中竟然也浮现出了嘲讽的目光。
乐彦冰蓝色的眸中闪过了一抹疑惑,他和流云使用神变术打了整整半个时辰,拼光了流云体内灵力,这才打败了流云,可听流云的话,分明没把他放在眼里。他指尖浮现出了一抹雷光,那抹雷光刚刚出现,一记刀光便从玄齿刀上飞出,来到了他面前。
雷光与刀光相撞,让乐彦吃惊的是,这记刀光如此强大,如此霸道,根本不像此时的流云能砍出的。
乐彦被刀光逼退十余米,扬起脸时,只见流云从废墟里站了起来,握着刀的左手非常有力。
强大的气息从流云身上暴涌而出,如洪流一样袭向四面八方,流云脚下,很多细碎的石子承受不住那种气息,从地面上跳起,跃到半空后蓦然爆裂,化成了眼睛看不见的飞灰。
玄齿刀泛出了神秘的白光,那种光比美玉泛出的光更吸引人,明明只有一种颜色,却给人一种比彩虹还要绚丽的错觉。
流云向乐彦走来,当他踏出第一步时,乐彦有种地动山摇的错觉。他盯着乐彦,诡笑道:“你……还能接我几刀?”
乐彦困惑地看着流云,他清楚地知道流云被他耗光了灵力,可他不明白流云身上这股强大的力量来自何处,直到他看见流云戴在右手拇指上的戒指。
通体漆黑的戒指,戒指周围铭刻着四个神秘古字,古字周围刻满了诡异文字,仿佛古老神灵下在戒指上的咒语,看着让人生畏。
第一次见流云的时候,乐彦便看见了这枚戒指;之后每次与流云相遇,流云都戴着这枚戒指。戒指有些大,流云套在拇指上正合适,看着像个极美的装饰品,之前每次看到,乐彦也将这枚戒指当成了装饰品,直到此时,他才想起了一个古老的传说。
相传上万年前,西方大荒出现了一块四彩神金。那块神金拥有神、魔、妖、鬼四种力量,不知吸收了多少日月精华,出世时狂风怒吼,万雷齐动,仿佛想将神金抹杀。
神金渡过此劫,流落到大荒一个小教派手中,没想到一夜之后,那个教派遭到血洗,从大陆彻底消失了。自那以后,神金落在哪个教派,哪个教派便会遭遇灭宗的灾难。
神金成了大荒的诅咒,大荒再没人敢夺取神金,就连“神金”两个字都不敢再提。坐落在大荒极乐净土的佛宗不忍世人受苦,于是出手取得神金,镇压在了舍利子塔下。
佛宗的慈悲没能镇住神金的妖邪,反而因神金招来灾难,在神金被镇压的第三年,大荒新教祀金庭举大军攻入佛宗,抢夺神金。
西方大荒最古老的教派与最新生的教派之间发生了一场长达十年的战乱,大荒很多教派被卷了进来,无数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谁都没有想到,这块神金会给大荒带来一场旷日持久的灾难。
为结束灾难,神盗者派人潜入佛宗,将神金偷了出来。为避免神金将灾难引向自己,神盗者又将神金带进了中原。
大荒长达十年的战乱结束了,中原的灾难却刚刚开始,神金落入中原的消息不胫而走,为得到这块拥有神、魔、妖、鬼四种力量的神金,中原多少势力厮杀不断,无数帝国的覆灭都是因为这块小小的金属。
眼见中原即将重蹈大荒的覆辙,当时大陆最知名的锻造师虚炎禅师在锻造师公会与诸大家族的相助下得到神金,东渡东海,登上了被誉为世外桃源的神岛。
神岛有净化师心中的圣地净灵庭,虚炎禅师在净灵庭的帮助下,借净化力净化了神金三年,然后引上古十火之一的大日金焰煅烧,借龙潭之水淬火,花了整整七年时间,才将神金中混在一起的神、魔、妖、鬼四种力量分开,打造成了一枚戒指。
戒指成型前,虚炎禅师特意请人在戒指上刻下了“神”、“魔”、“妖”、“鬼”四个古帝文字,用四字彻底分离了戒指中的四种力量,这才解除了神金的诅咒。
这枚戒指,名为四元清乾戒。
流云哈哈大笑起来,他炫耀似地竖起右手拇指,触摸着那枚黑色戒指,说道:“你没猜错,乐彦,这枚戒指就是四元清乾戒。那,你还能再接我几刀?”
四元清乾戒,能让所戴者祭出神、魔、妖、鬼四种力量,在百器榜上排名十八。
乐彦震惊地看着那枚戒指,流云左手握着的玄齿刀是百器榜上排名九十一的兵器,没想到他右手还有一件百器榜上的兵器。
金荒对眼前这个少年,到底有多重视!
四元清乾戒表面,一个古字微微亮起,如果有懂七大古文字的人,一定能认出那是古帝文中的“妖”字。
“妖”字微亮,说明这枚戒指正在为流云的身体源源不断地输入妖力。乐彦知道大事不妙,没敢多等,十指向内相扣,指尖相接,结出了一个神秘手印。
那是勾陈印,是每一个天彩族人都能迅速结出的手印,这个手印能唤醒天彩族人体内的血脉之力,让天彩族人得到远古神兽勾陈的力量。
血脉之力越弱,勾陈力越弱;血脉之力越强,勾陈力越强。乐彦身为天彩族千百年来创造了神变术的杰出后代,血脉之力绝非一般地纯正,他所祭出的勾陈力比族中很多高阶族卫更加强大。
神圣的气息从乐彦体内暴涌而出,如流水一样铺满路面,爬遍墙面,似乎给巷道涂上了一层淡淡的褐金色光芒。
光芒所及处,墙壁一块块砖面逐渐浮现出了一只古兽图纹,形如鹿,尾如牛,头上有角,身上覆满了鳞甲,赫然便是远古神兽勾陈。
成千上万只勾陈图纹出现在巷道中,神圣的气息覆盖了一切,站在这种气息里,仿佛面对一殿古老神明,不敢生出丝毫亵渎之心。
两人脚下,地面开始晃动,犹如一队骑兵从远方而来,在晃动达到了能撕裂巷道的程度时,一只带着神圣气息的土兽勾陈从地下钻出,向流云冲杀而去。
这是一只由土石化成的凶兽,栩栩如生,身上萦绕着淡淡的神圣气息,一双眼眸中发出的凶光逼得人不敢相视,好像出现在巷道里的不是一只土兽,而是古兽勾陈的分身。
勾陈属土,拥有的力量正是土属性,对于拜勾陈为神明的天彩族人来说,勾陈术,便是神圣御土术。
这种功法比普通御土术强大了太多,对于承土源拥有者而言,如若有得到这种功法传承的机会,他们愿意付出一切。
流云拿起刀,对着土兽一刀砍下,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就那样简简单单砍了下去,当刀与土兽撞在一起时,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震彻了整条巷道。
响声中,刀影不断,这是被赋予妖力的刀,每一刀都拥有强大的破坏力,和从巷道两旁墙壁上飞出的带有神圣勾陈图纹的青砖相比,这种刀的力量更加可怕。
刀光和褐金色光芒在巷道里冲撞了足足半盏茶功夫,在巷道被拆得四分五裂后,几乎变成废墟的小巷终于安静了下来。
空中那两位天阶强者还在相战,流云看着空中异象,说道:“给我十年时间,我能变得比你们更强大。”
十年时间由玄阶下品上灵境突破到天阶,如果有人听到这种事,一定会笑得喘不过气,认为说话的人是个疯子,可当说话的人是流云时,这种笑话便成了单纯的阐述。
他说十年后可以从上灵境突破到天阶,十年后便真能突破天阶。
流云抬起脚步,准备向前走去,第一步刚刚跨出,一只手便抓住了他的脚腕。他低下头,看着趴在他脚下几近昏迷却依旧抓着他脚腕的乐彦,说道:“不想要这只手了吗?”
半盏茶的激战彻底耗光了乐彦身上灵力,就连意识也早已模糊,即使这样,依然从他嘴里冒出了几个字:“神火道——白炎!”
一道恐怖的白光从乐彦掌心冒出,以比流云手中的刀挥出、眼中诧异的出现更快的速度向外溢去,一刹那间包裹了两人,包裹了整条巷道,如同一条逆流而上的瀑布冲天而起,冲向了夜空。
那并非白光,而是温度可怕到极致的白色火焰,化为刀形,成了一把刺向夜空的巨大的白色火刀。
神火道,南疆古教火焱庭镇教神术,九术中炎荒之下的世间最强控火术。
赤、橙、黄、白、青、蓝、紫,焰力七色,一品到七品,白色属于四品,只有修至玄阶上品承师境的烈火源拥有者才能祭出,经脉强度不够,强行使用秘法,必会遭到秘法反噬。
乐彦并非承师境,但凭借神火道,他愣是将超越境界的神术祭了出来,可见身为天彩族最优秀的后人,他的身体素质有多强悍。
毁灭的气息从白色火刀上源源不断向外狂涌,湮灭了巷道内的一切,毁灭与神圣相互融合,当白色火刀向外扩散,化为火浪时,那些火浪连同神圣气息共同化成了一只庞大的勾陈神像。
勾陈神像在夜空中持续了十余息,十余息后,巨大神像逐渐隐没,白色火浪缩回地面,只见巷道化为一条火巷,变成了一片可怕的火海。
一道身影从火海中退出,一直退到了十丈远的街面,慢慢站起,微微抬头,扬起了流云那张精致的脸。
他脸上的面具消失了,身上衣物被烧掉了很多,看起来非常狼狈,神情却极为平静,平静中又带着淡淡的嘲讽:“不知悔改,简直和那姓古的小子一样蠢!”
说完这句话,流云转身准备离开,没走几步又停下脚步,再次转身看向火海,眼中充满了困惑与吃惊。
大火的映照下,一个少年带着两个人从火海里慢慢走了出来。那是古凌可,肩上扛着乐彦,手臂上夹着平瑶,看着比流云还要狼狈,身上黑色花纹散出的气息却比流云拇指上戒指的气息更加可怕。
他走上大街,将昏迷的乐彦和平瑶放在路边,慢悠悠地抬起头,朝流云看来,一双通红的眼眸里充满了讥讽与杀戮,嘲弄道:“你骂谁呢,左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