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愈,你爹是不是又喝酒了?”
一座山坡上,一个七、八岁的衣穿麻衣的男孩跑到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正坐在一棵榕树下放牛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男孩面前,一脸气愤地问道。
放牛男孩名叫徐愈,身上穿着和他体型完全不相符的小得多的衣服,他坐在山坡上,腰间别着一根自制的木笛,看了一眼麻衣男孩,没有说话,又将头埋在了膝盖间。
麻衣男孩说得没错,他爹常年酗酒,有时家里穷得连吃饭的钱都快没了,他爹也要把剩下那点钱拿去买酒喝,而且每次喝完酒都会打他娘和他,说要不是为了他娘和他,自己早考上功名去城里当官了。以前他娘亲还会护着他,三年前他娘得病死后,他爹更是将气全出在他一个人身上,昨晚他爹半夜从外面喝完酒回家后将他从床上拎起来揍了一顿,现在想起昨晚那张恐怖的脸,他还忍不住全身颤抖。
“又不是我要生的,是他自己要生的。”徐愈埋头哭泣道,以前他娘在世的时候对他说过,他爹年轻时志在仕途,和他娘成亲后为了赚钱才断了考取功名的念头。
麻衣男孩“唉”了一声,挨着徐愈坐下后,徐愈看着他,问道:“涂哲,他是不是打算把我打一辈子?”
“他敢!”麻衣男孩名叫涂哲,顺手摘下一根草衔在嘴里,气哄哄地叫道:“等你长得比他还高,比他还壮,看他还敢不敢打你。”
“我怕我等不到长大那一天。”徐愈将脸从膝盖上扬起,看着远处的太阳,脸上写满了迷茫。他想他娘一定是受了他爹太多毒打才身体孱弱,最后因小小的风寒病死的。
涂哲看着徐愈,忽然间说道:“我们去城里吧。”
“城里?”徐愈疑惑地看着涂哲,他爹毕生的心愿就是去城里谋个差事,他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城里,不过听人说城里很热闹,只要有钱,顿顿都能吃到白面馒头,而且有活干的机会多,村里好多年轻人都去城里了。
徐愈摇摇头,他也想顿顿都能吃上白面馒头,可是城里要有钱才能买到白面馒头,没钱会被饿死,听说隔壁村的二狗哥就是没钱好几天吃不上饭,最后在城里被饿死的。城里人不像村里人心善,谁家看他可怜都会给他半个玉米窝窝头吃,他要是跑城里去,没钱找谁要吃的,而且家里这头青牛怎么办?
“我打算去城里。”涂哲说道,听到这话,徐愈大吃一惊。要知道县城可是在四十多里外,光不说去了县城该怎样生活,就是这四十多里山路都十分危险,凶禽猛兽多得是,从村里能不能安全到达都说不定。
“我已经决定了。”涂哲看着天边的太阳说道,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看着那份笑容,徐愈便明白涂哲是真下决定了。
涂哲是个孤儿,他娘当年生他的时候难产而死,他爹也在他四岁时去山里打猎不慎掉下悬崖摔死了,这几年涂哲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性格也比他坚定得多。
涂哲转头看着徐愈,嘿嘿笑道:“等哥们以后混好了,你来找我,我天天请你吃白面馒头。”
飞廉城,内侍宫。
大榕树下,涂哲单手将黑铁枪拿到胸前,身上气息暴涨。他等这场战斗等得太久了,从两百年前突破圣境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等这场战斗。
他和徐老公公自小相识,从修出灵源、步入下灵境后便不断切磋,每个境界都真真正正地打过一场,从下灵境到地贤境六个境界他赢了三场,输了三场,今天这场,正是他和徐老公公的第七场战斗。
徐老公公也是两百年前突破圣境这一大关的,只是在两人突破后,谁都没有提到这第七场战斗,似乎两人一直期待这场战斗,又同时惧怕着这场战斗。
……
飞廉城是飞廉国的京城,是飞廉国最大的城市,比大榕树村四十里外那座县城大得多。这是涂哲参军以来第一次来飞廉城,他跟在小队长身后向前走着,对身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一个人无意中撞了涂哲一下,长年在军营生活,让涂哲也染上了一些痞气,正打算骂那人两句,看到撞他的人时却大吃一惊,叫道:“徐愈?”
站在涂哲面前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太监,听到涂哲的声音,他抬起头,看到涂哲后脸上同样露出了一丝惊喜,叫道:“涂哲?”
“怎么,认识?”小队长朝这边看了一眼,不咸不淡地问道。这是京城,凡是有梦想的年轻人都会来这儿,碰到一、两个熟人在所难免。
“我们村的。”涂哲兴奋地叫道。
小队长白了涂哲一眼,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悠悠说道:“天黑前到南城门,误了时辰,你小子可小心点儿。”
“得嘞。”涂哲嬉皮笑脸地叫道,等小队长走远后,他将目光移到徐愈身上,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怎么……”
“当了太监?”徐愈平静地说道,脸上的平静倒让涂哲有些不适应。七年前,宫里那位权势滔天的大内侍官受皇帝密令调查一位朝廷大员,结果被人半路截杀,受了重伤,被徐愈侥幸救起,伤好后看着徐愈感慨了一句:“你要是阉人就好了。”听了那句话,徐愈平静地说道:“那就求公公让我变成阉人吧。”
“你不后悔?”涂哲问道,话出口后旋即有些后悔,心想自己问的都是些什么啊。
面对涂哲的窘态,徐愈倒是平静地让人震惊,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涂哲很快明白了。徐愈父亲在徐愈年少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对于徐愈来说,没有出生比出生在这个世上更好,徐愈之所以净身成为内侍,可能也是不想自己将来变得和他爹一样。
“我爹死了。”徐愈忽然间说道,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你走后的那年冬天,他在外面喝醉了,倒在离村口不远处的雪地里,冻死了。”
涂哲“唉”了一声,将手放在徐愈肩膀上拍了拍,说道:“走吧,咱俩去喝两杯。”
飞廉城,内侍宫。
涂哲姓涂,却非皇室族人,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靠自身努力。飞廉皇祖涂书愿意将飞廉皇室绝学飞廉术传给涂哲,可见皇室对涂哲有多信任,正是基于这种信任,涂哲才不容许任何人伤害这个国家,哪怕这个人是自己从小相识的最好的朋友。
涂哲脚下,青砖铺成的地面由于承受不住从他身上散出的气息,一块块砖上出现了细小裂痕。在他四周,碎石被那股气息所迫,升到半空,又被碾成了粉末,当气浪呈涟漪状以涂哲为中心向外扩散时,有些气浪无形中化为锋利刀刃,将墙壁割出了一道道细长的裂痕。
这是掠风术,是飞廉术中的一式绝招,行似清风,动如火掠,是飞廉术中最快的招式之一,也是最难修炼的招式之一,一旦练成,威力比大飞廉术还要恐怖,涂哲取这一式与徐老公公对决,可见对这场战斗有多重视。
……
暗淡的月光照在城外那座偏僻的废弃演武场上,让演武场看起来更加冷清,若不是站在演武场上的两道身影还有些生气,此地阴森得简直让人害怕。
这是涂哲特意在城外找的一座演武场,这个夜里,他和徐愈在这座演武场上打了第四场。
一场发生在承师境境界的战斗。
这场战斗和上灵境那场战斗一样,都是涂哲输了半招,只是这一次的战斗中涂哲更加明显地感到,徐愈功法中的煞气愈发强烈。
“徐愈,你真的没修行邪功吗?”涂哲问道,发生在下灵境和中灵境的第一场与第二场战斗他很轻易打败了徐愈,可是从第三场开始,他便感觉徐愈修炼的功法越加诡异,饶是他拼尽全力,还是输在了徐愈手下。
徐愈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他笑了笑,问道:“怎么,输给我不服气了?”
涂哲摇摇头,说道:“不是不服气,只是我们修行不易,万不可与黑暗界有半点瓜葛啊。”
涂哲是从军后在军中修行者的教导下才开始修行的,徐愈是被宫里那位大太监带回宫后开始修行的,两人修炼的机会都相当不易,涂哲真的不希望徐愈为追求修行速度步入歧途。
徐愈“嗯”了一声,笑道:“放心吧,涂哲,我不是尸煞。”
……
飞廉城,内侍宫。
大榕树下,诡异的红光从徐老公公脚下如流水般涌了出来,散向四方,照在大榕树粗大的树干上时,一只白色的骷髅头蓦然从有红光的地方钻了出来。
阴风在这间院子里刮了起来,凡是红光照到的地方,皆钻出了一只只白色骷髅头。那些骷髅头深陷的眼眶深处有两团赤红色的鬼火在燃烧,鬼火在跳跃的时候,骷髅下颌一张一合,似乎在咀嚼什么美味的东西。
红光如流水般从台阶上流下,很快占据了小半个院子,凡被红光覆盖之处,阴风必起,白色骷髅头必然出现。每一只骷髅头脑后都带着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红丝,仿佛拉着一头赤红色的头发,看着尤为血腥和怪异。
徐老公公站在满地红光中,红光将他映得如九幽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鬼,看得人瘆得慌。上百只骷髅头在他附近飘浮着,每一只都飘散着令人作呕的浓重的血腥气息,面对如此数量的骷髅头,涂哲倒吸了一口凉气,痛心又谨慎地说道:“徐愈,你果然在修行化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