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被一股异常压抑的气氛笼罩着,场上两人背对背站着,足足有十息时间没有动一下,受此影响,观战席上个个面色严肃,内心直跳,不明白二人之间突然发生了什么。
一阵微风卷起一片刚刚抽出新芽的叶子飘了进来,飞进了演武场,在那极度压抑的气息中来到了古凌可和千晨之间。
叶子掉落,落地刹那间,演武场上两道身影突然消失,再出现时正是叶子面前,一人手持风斩刀,一人挥着火焰拳头向对方打来。
可怜的叶子被风斩刀和高温刮起的罡风撕得粉碎,在叶子破碎的过程中,古凌可和千晨从一个地方打到另一个地方,每一次出现都会刮起让人忌惮的罡风,转眼间,整座演武场上弥漫起了带着浓烈肃杀气息的波动。
“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恨魔风谷了?!”
当古凌可再次出现时,正好是千晨身后,他的拳头打在千晨伸到背后的风斩刀刃上,附耳在千晨身旁悄声说道,充满了得意的冷笑。
千晨冰冷的眼眸出现了一丝异样,他将风斩刀从背后划过一圈,从古凌可消失的残影中挥了过去,砍得空气似乎出现了一道裂缝,紧接着竖刀在前,挡下了出现在他面前的古凌可的火焰拳头。
“你说你从地狱而来,带着地狱的烈焰来到了这世间,那是因为在别人看来你并非这个世间的同伴,自然没有人愿意承认你的存在。”
火焰飞舞,狂风乱啸,演武场上的气氛越来越微妙,除了令人难以承受的压抑外,让人无法呼吸的气氛中又飘动出了一份失落,一份愤怒和一份让人心碎的孤独。
“你想和别人一样,可是你从地狱带来的烈焰让你在这个世间格格不入,得到的不是别人友好的伸手,而是怪异的目光,怪异的眼神,怪异的让你对自己产生怀疑的嘲笑。”
一股火焰和一道寒光从一个地方打到另一个地方,火焰炽热,寒光冰冷,一热一冷相互交织,爆发出的是光与影、明与暗、冰与火、阴与阳之间融合又排斥的复杂到古怪的气息。
“即使有人不排斥你,也只是可怜的少数,你和别人不一样,你从地狱带来的火焰无法换来别人平等的眼神,也无法挽救那些你想挽救的人,这份独特的烈焰带给你的除了一个怪物的名份,除了一个嘲笑的对象外,一无所有。”
寒光横移,速度奇快,一息之内已将附近威压斩得支离破碎;烈火弥漫,温度太高,烤得整座演武场俨然变成了一座无法接近的火炉。
离演武场较近的学生纷纷退后避让,无人能忍受寒光闪过的威胁,也无人能忍受那高到极致的温度。
“从地狱带来的火焰可以将世间一切肮脏与仇恨全都焚烧得干干净净,可是这种烈焰太过强大,引人妒忌,所以没人容得下你。这种烈焰不止没给你带来荣誉和掌声,反而给你带来了无尽的痛苦和无法掩饰的异类象征。”
寒光移动速度越来越快,庞大的演武场上,每一处都残留着清晰明显的斩痕,每一道斩痕又有火焰流淌,吞噬着斩痕的力量,要将斩痕烧得一干二净,只有古凌可的声音无比清晰地飘荡着。
“你想凭这份优秀改变自身,改变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形象,可惜又可悲的是在那样一个地方,那些人连一个普普通通的机会都不肯给你,在他们眼中,你除了怪物这个身份外,别无他物。”
火焰开始优雅及时地遁逃,那道寒光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有些紊乱,留在空中的斩痕不再平整,很多斩痕或高或低,或长或短,与之前相比少了一份尊贵,多了一些仓促。
“越是优秀,越接近死亡。地狱的烈焰带给了你很多人拼尽一生也无法拥有的才华,然而又将你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你想舍弃那种才华,可你弃不了;你想逃,可你逃不掉。在那些人眼中,你不仅仅再是怪物,你成了一个对他们毫无益处的怪物。”
火焰优雅地躲避着寒光每一次攻杀,寒光闪动着无尽的怒火,要将火焰砍得粉碎,只是刀锋越来越迟钝,别说砍中火焰,就连跟上火焰的移动速度都无法做到。
“你从地狱而来,带着地狱的烈火,要将这世间一切肮脏与仇恨全部焚烧得干干净净,可是从地狱而来的你没有机会,甚至没有资格去净化,去燃烧,到头来,你拥有的只有无尽的嘲笑和孤独,到头来,你依然一无所有。”
千晨一刀砍下,被古凌可躲过,再挥出一拳,又被古凌可一把抓住,轻易卸掉了拳头上那愤怒得几乎失去理智的威力。
辰夜告诉古凌可,上兵伐谋,其次伐交,本来他还不信,看着千晨此刻被打乱的攻击节奏,他确信摧毁一个人的战斗信念远比打落一个人手中的刀更重要。
通过刚才的共鸣,他了解了千晨一直被铠甲层层防护的内心深处最柔弱的地方,面对这样一个可怕的对手,他将言语化成了一把最锋利的刀,径直插在了千晨最不想为人所知的心底。
古凌可微微扬起的唇角蓦然僵了一下,他握着千晨握成拳头的左手,有那么一瞬间,他从千晨左手上感受到了一股强大到骇人的波动。
那股波动非常紊乱,仿佛一只沉睡的恶兽突然被惊醒后发出的极为不满的咆哮声,有那么一瞬间,将控火术玩到极致的他产生了一种反而被邪恶大火吞噬的错觉。
风忽然在千晨周身飞了起来,不同于之前的妖风,风中没有寒意,反而散发着让人无法靠近的高温,仿佛本来充斥在风里的寒意全部被高温驱散。
那阵风以千晨为中心,极其夸张地四下飞扬,风速之猛,风力之大,逼得古凌可连退数步。
“你这死人生出来的怪物,给我滚一边去,这儿哪是你能来的地方?”
“喔,原来你就是那个梦魇国的孽种啊?今天能在这儿碰到您,我可真是上上辈子都烧了高香,三生有幸呐。”
“你给我去死,梦魇国的杂种,真不明白你那死掉的老娘怎么还能生出你这祸端来。”
……
一道道声音无法遏止地出现在千晨脑中,挥之不去,千晨挥刀砍向了古凌可,怒喝道:“嘲笑和孤独?我经历过什么,你又哪里知道!”
古凌可很轻易躲开了千晨那一刀,淡淡说道:“是吗?那你告诉我,除了嘲笑和孤独外,你还拥有什么?”
看着古凌可的眼睛,千晨脑中杂乱无章的声音越发强盛,逼得他近乎发疯。
“给我滚出去,我们这儿不需要你这怪胎,不需要你这死人生出来的怪物。”
“去去去,不就是找的灵风晶比较多嘛,那又怎么样?怪物始终是怪物,告诉你,你就是把三百野谷散落的灵风晶全部找齐了,也休想成为我明月谷的弟子。”
“敲响了鸣天钟又如何?你这孽种,就是再强,依然是梦魇国的余孽,永远别想在魔风谷立足!”
……
“啊……”
千晨冲着天空发出了一声怒吼,他双眼通红,乱发飞舞,神情暴怒而激动,一直以来压抑的痛苦在此刻全部爆发,扩散而出的杀气化为狂风,刮得演武场被红色乱风几近覆盖。
千晨朝古凌可持刀砍来,然而他此时不止刀法,连步法、身法也一起紊乱,刀光迟钝,风步丧失,神影不现,本来快如闪电的身影此刻如行走在逆流中,缓慢得很多境界低微的学生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像神情激动又落寞的醉汉一样,乱发披散,每一刀都追逐着古凌可的身影,却绝无斩中的可能,整个人像丧失了理智般乱闯乱撞,通红的眼眸中流露出的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愤怒。
观战席上,骆翔宇微微蹙眉,沈炎握着扶手的手指有些发力,梁励、林烨极力压制眼中的震撼,刘段拢在袖子里的双手将手臂都掐出了几道红印,红蓝鸢几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场内,米苏和贝贝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剩下的人或震惊,或哀叹,或紧张,或愤懑,心想这个在他们面前永远一脸冷漠的少年怎么会如此失态?
沈炎等人联手依然败在了千晨面前,红蓝鸢等人被千晨打成了手下,米苏和贝贝更被逼得跑进隐峰,誓言不修炼到打败千晨的境界不出来。
学院强榜上的强者都败在了千晨手下,谁能想到,古凌可居然将千晨逼到了这种地步?
观战席上,风会学生满脸怒火地盯着古凌可,很多学生甚至握住了腰间的刀柄。他们都曾是学院长老没法管教的放荡不羁的刺头,直到千晨将他们治得服服帖帖,一身刀法和暗杀本领也都是千晨教的。在他们眼中,千晨如若神明,此刻他们最崇拜的那个人居然在众目睽睽下被古凌可逼得如此绝望和狼狈,他们恨不得将古凌可千刀万剐,剁为肉泥。
演武场上,古凌可一脚踢在千晨身上,力道不大,依旧将千晨踢得飞了出去,在场地上滚了好几圈,就连风斩刀也丢在了一边。
偌大的观战席上鸦雀无声,就连风峰都变得安静无比。千晨是无数人超越的目标,此时看着那道趴在演武场上的身影,不知多少人感觉自己一直仰望的那座山倒了,自己奋进的目标蓦然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