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雅轩地偏,极偏,但也正应如此不怎有婆子丫鬟们走动。
朝颜九正静静的靠在竹椅上,阖眼,任微风抚过发丝。
云卷云舒,似动非动。
直到一串脚步声急匆匆的踩进院内。
“小姐,我们居然能领到这么多的月银。”,坠玉的唇角已经掩不住那一抹上扬。
朝颜九抬眸,
钱?
这个事确实得重视一下。
“咳,拿来。”,朝颜九放下金丝锦边的团扇,盘腿而坐,看着坠玉把银票摊开在桌子上。
眼眸中的光微闪。
我去,
这点钱够个屁啊,
连个铺子都买不起。
都不能称的上是资本。
坠玉没察觉到朝颜九的半点想法,毕竟这还是她入府一来第一次摸到钱。
感觉自己手指头都香了。
朝南伊留意着旁边那丫头没出息的眼神,面色不变。
抬手,声音已经清冽,“收起吧”。
随即又拿起团扇倚下。
阳光微醺,秋涩醉人。
“小姐,我们去逛街吧,相爷说心情不好可以去散散心,除了上朝的那辆,府上马车随意小姐使用。”
坠玉咬了下嘴唇,看着那扇边的金光细闪,印到朝南伊的皮肤上,竟也闪着一丝亮色,只能惊叹肤白至此,没半点瑕疵。
朝南伊当然对这个时代的商业状态好奇。
可是,
这么点钱走出去真没啥面子。
这个丫头也是,
人生的第一桶金还没捂热就急着霍霍出去,将来嫁人了肯定是个败家的。
“小姐~”,坠玉提起碧色罗裙蹲下来,脑袋靠着躺椅扶手,“坠玉都没出去逛过,奴婢体验一下做马车的滋味啊。”,说着说着竟开始提起袖子拭泪。
朝南伊挑眉。
这演技搁现代能拿金马奖影后了吧。
摆摆手,美人计苦肉计于她无用。
“小姐,今儿是央余酒楼店铺上新的日子,新菜半价。”,坠玉换了个角度,也挪了挪腿,蹲久了都有点麻。
朝南伊想起自己到这边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那些锅盔,两份,凉糕,担担面,口水鸡,甜水面,奶汤面,龙抄手,炒龙虾,江油肥肠,牛肉焦饼夫妻肺片,灯影牛肉,肯定都是吃不到了,这边应该也有些吃方面的土特产吧。
“走”。
“好的小姐,奴婢这就为差人为你备马。”,坠玉站起来,一个踉跄,还好扶稳了桌子,只是头上的荷色绒花差点掉了。
左右不过是十几岁的小丫头,又没受过什么礼仪上的教诲,朝南伊倒也不在乎这些,只当是没看着。
坠玉把银两全都拿去房里,找到自己的荷包,拿一部分装起来,拉紧绳扣,想了想,又解开,取出一部分放回去,才颠着脚步往马房去。
荷包晃起来,着实没什么重量。
“坠玉姑娘”,掌管马车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奴,但面色红润一点不见衰色,仗着自己在朝府几十年老资历平时在下人面前也撑着半个主子样。
“嗯”,坠玉就是朝南伊房里唯一的大丫鬟,出来了小面子还是要撑一下。
“老爷早先交代过了,马房的马车皆可差遣。”,老头看向坠玉的目光带着深意,但言语上的恭敬也算到位。
“就这辆吧。”,朝南伊戴着帏帽,细纱之下不见真容,一身素衣脚步徐徐。
“小姐”。
坠玉看着小姐还是一身白,昨儿那身茜素红才是真谓倾城之色的锦上添花,眼神里带着半丝怪罪,掀起袖子拿下脚蹬,压在朝南伊面前,尘土都飞起来。
朝南伊没在意,目光看向那老头,冷冽的音色穿透暖阳,“不想死就把你的狗眼放干净点。”
哪怕带着帏帽也知道这老不正经的盯着坠玉看多久了。
大园府这档子破事多了去了,她不是什么惩恶扬善的好人,但若这档子恶心事污了她的眼,她无所谓这世上少一条人命。
老头一下子回神,赶紧跪在地上磕头,“小姐,老奴知错了,老奴再也不敢了。”
朝南伊没理会,一把拉起坠玉坐上马车,“走。”
老头又赶紧站起来,连滚带爬的准备爬上前去牵马。
“滚”,朝南伊帐中出声,指了指柴房,“他来。”
老头脸上的汗珠滚下来,手抖着,不想承认又不敢怠慢,站在原地打颤,脸上的褶皱一堆,故作镇定,“小姐,屋内没人,向来都是老奴一人掌马。”
“想死?”,朝南伊觉得浪费口舌,直接从车内跃出,一柄短剑划过老头的喉咙,毫不犹豫。
还没站起来多久的老头就又跪下,“小姐,老奴这就去请,这就去请。”,不管脖上冒出的血渍,连滚带爬的往柴房去。
不过是几十年待在马房偶尔压榨下人,哪里见过真刀剑的场面。
“小姐”,坠玉惊得站起来,扶住马车。
“无妨”,朝南伊收敛了神色,再次坐下,一丝尘土也没带起来。
不一会,柴房内走出来一个年轻小伙,肤白体弱,明明比坠玉还高一头,居然比她还瘦,让人看了都担心他能不能走动路。
面上也毫无血色,似乎再在这晴天下站一会,就能和空气稀释到一起了。
“小姐,他是老爷路上捡到的,没伺候过主子,不懂规矩,难免怠慢了小姐。”,那老头还想挣扎,但言语很快熄灭在朝南伊抬手的动作下,只瞪了那年轻小伙几眼。
一顶软轿就这样从相府驶出,融入街上来来往往的车马中,仿佛并无区别。
朝南伊看着坠玉掀开轿帘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样子,一阵风扬起,抬手拉了拉帏帽。
“小姐,那边有家买首饰的店。”,坠玉没逛过街,但小姐们上街不就是金银首饰,玉钗锦衣的事吗?
朝南伊本就是带这丫头见见世面,逛逛无妨。
“这位小姐,我家店铺新上了几样首饰皆是精巧物什,还有从宫里传出来的仿品,那款式可真是一模一样,好看的紧呦。”
坠玉扶着朝南伊往里走,“我家小姐自己看看就行。”
朝南伊往里瞥一眼就差不多览尽,“去挑你喜欢的吧,”,说着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
掌柜的脑子里思索半天也没想起来这是哪家小姐,看着也没半分架势,想着就自己走到一边打扫了。
店内又走进一对男女。
“呦,这不是萧公子和栀陌小姐吗,两位快快请进,新上的那批首饰我给栀陌小姐留着呢。”。
掌柜的声音不小,门外的乞丐都忍不住探头往屋里看了眼,似乎是也闻到了金钱的味道。
“栀陌”,墨扇随着唇边的弧度展开,清朗的声音也随之而出。
“你到底什么事,又不是第一天认识,直接说。”
“唉,好姐姐,你先挑礼物,这宝玉阁里只要你看上眼的我萧某就都买了。”
老板听了嘴咧的更开了。
“要那些做什么?你以为我十几岁小丫头片子?”,栀陌一身紫色裙裳,薄纱笼过,烟云自生。
“两位先里面坐,我将新进的玉饰一件件拿来给姑娘过目。”,掌柜的长眼,立即弯下腰把两位请进去。
朝南伊静静的在椅上坐着,看着陶杯,淡的闻不到一丝茶香,两边都没太在意对方。
“姐姐”,萧衍然收了折扇随着坐下,“我想办个诗馆,可我爹非要我对上来一句诗,可我昨儿做了十几句都没能过。”
“什么诗”,栀陌看着杯中的茶水微晃,仅是轻闻着就知道老板拿出来自己最好的茶叶。
“落霞孤鹜齐飞,你说这句诗也不难啊。我昨儿对了一下午。”,萧衍然微微拧眉,叹了口气,端起茶杯没有细闻就抿了一口,随意挤出一句,“茶还可。”
“嗯”,栀陌点点头,“那你求着我做什么?我又不会作诗。”
“好姐姐,您不会作诗,但您的知己会啊。”,萧衍然又往前凑了凑,语气里带着试探,“安稹可早就自成一派了。”
“但你们两家不是分属两党?”,栀陌听懂了,“所以你找我来了?”
“对啊,我的好姐姐,为了我的诗馆,拜托您帮帮忙吧。”
......
朝南伊放下茶杯,“坠玉,去余央酒楼吧。”
坠玉知道小姐大概真的对这些不感兴趣,“是。”
两人缓缓走出店铺,店内的三个人都没留意到。
“两位客官请”,店小二看着两人就立刻迎了上来,领着两人走到空位子上倒上茶水。
“今儿的新菜,全上了。”
“好。”
时光悄悄溜进桌缝里。
“哎,刘兄,你听说了吗?”,领座一个素色袍子的男子刚坐下就聊了起来,“萧家二公子要办诗馆,可是有句诗词对不上,萧家老爷子就是没同意。”
“萧家那位不是自小就善于对诗写文,有什么对子对不上。”
“这我倒是没细听。”
......
朝南伊看着盘中的烧鹅,
这个国家的人都这么有闲情逸致,
处处讨论诗词歌赋,
看来也算个国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