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夏县
“丑时四更,天寒地冻……”
更夫手持一盏灯笼,敲打着手中的梆子,一路穿街过巷,巡夜报时。
他今年三十有七,但做这夜间打更的差事已经快二十年,各条街巷闭着眼都能走几个来回。
簌簌——
一路走到城西的城隍庙前,更夫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他的耳边隐约听到了一些窸窣之声。
“这破庙里还有老鼠呢?”
他打着灯笼站在破败的城隍庙门口,朝里看了一眼,接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恍然道,“对了,今夜这里住了人。”
交接差事的时候,前半夜的更夫和他有交代过,县尊有让人安顿一些流民住在这里。
“唉!这年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也都是一些可怜人啊。”摇头叹息了一句。
他往常就不爱走这段路,倒不是嫌远,主要是这城隍庙他看着渗人。
这城隍庙原是前朝一个大官下令建的,本朝立国后,历任县令多有避嫌,百十年下来无人修葺,渐渐也就荒废了。
他只是常经过这一段的时候,觉得阴气重,夜路走多了,难免有些忌讳。
簌簌——
正在更夫要转身离去,城隍庙内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这一次,比先前更加大声,仿佛有很多人脚步在移动。
“这大半夜的里间的人还不睡呢?”更夫听着响动似乎疑惑,随即又叹息一声,“也是,这天寒地冻的,想来也是饥寒,换着是我也睡不安稳。”
他虽是一个更夫,却也是衙门口的,消息自然灵通。
这年景,糟了灾的流民,整日间过来,县尊到底心善,不忍这帮子人自生自灭,也就施着粥,放着这些跟着来的老幼妇孺,入得城里安住,只是遇着这大灾,又有几个能够睡得安稳?
“也是可怜人呐!”
更夫感叹了一声,这天老爷要做的事儿,他一个更夫管不了,转过头准备继续起巡夜报时的职司,这年头,谁都不容易啊。
“啊呀!”
提着灯笼刚一转头,忽然就见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影,吓得他手里的梆子都掉在了地上。后退了一步,又拿着灯笼朝前照了照,却是一个面容枯槁的老妇人,穿着一身破衣站在他身前。
“你这老虔婆,走路也……”
更夫心中有气,正要开骂,只是话刚说到一半,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灯笼周围,一个又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冒了出来,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双眼直愣愣看着他,那眼神仿佛一群野兽,将他围在中间。
“饿啊!”
一声仿佛是深渊饿鬼的凄厉嘶吼响起。
……
永昌县,县衙
孙静斋独自坐着,幽幽的喝着温酒,看着手中的书籍,房门突然被推开,一股寒气涌进来,抬眼看了看,看到来人,喝道:“何事慌张若此?”
“县尊可真是名仕风采?!”来人叹了口气道:“那太平教这些时日四处攻城略地,刚刚收到府君传讯,徐州多县已陷,梁州也受贼扰,我雍州境内现下也出现大量乱贼,命各县闭门自守。”
“哼!尽皆是乱臣贼子,想那梁州总督无能,竟将一帮贼子放任,现在不但自身受害,还累得天下百姓遭受寇袭,何其无能!”
“现下说这些也是又有何用?”来人无奈道:“这些时日来,那太平教徒四处烧毁乡庄,携民为匪,朝我永昌县这边来的,怕有不下数千之众,这永昌县上下,不过数百县卫,贼势汹汹,我等如何抵挡?”
“乌合之众尔,人数虽多,但却皆是各方百姓,也无兵器。”孙静斋轻捋颌下长须笑道:“我巡检司巡检并县兵数百,尽皆装备精良,一帮流民而已,又有何惧哉。”
“还请县尊明示。”来人说道。
“也罢,你且持我令封锁四门,让县巡检率人捉拿城中各处太平教教徒,先除内患,此外于城墙上多竖旌旗。”孙静斋想了想道。
“那太平教徒如何清除?”
“可命城中德高之士宣扬太平教恶行,让城中百姓协助,我在永昌县为官,不敢说自己有多少贤良名声,但亦是用心教化百姓,在城中诸贤达间也还略有薄名,且城中百姓生活多能过去,无甚反心,只需多宣扬太平教恶行,令百姓自危,自会争相揭发。”孙静斋笑道。
“那城外百姓……”来人皱眉道。
“非常之时,不可有妇人之仁。”孙静斋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道:“若能击退太平教恶徒,一切危机自解,但若因一时之仁令永昌城破,届时莫说永昌境内,怕是全郡都要陷落贼手!”
“至于城外百姓,当下一时却是顾不上了,只盼能过的此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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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日子对于靠山村来说影响不大。
有李离拿出的银钱购买的粮草,加之靠近大山,总能猎获些野兽,村中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平稳,村中众人更是对李离感念不已,现在村中大小之人都听他的招呼。
李离的生活也和以前一样,变化不大,他每天都会研习经义,每日没事的时候就打熬力气,练习武艺,隔一日以后就去召集村勇操练战阵,刀术。
现下文章经义一时难以看出长进多少,但以箭术而论的话,五十步以内,他能精准的射中不动的目标,三十步的话,十箭也能射中七八箭,却实在是不易。
“二狗哥~二狗哥,你快看那边,来了一群人。”这日,一群小童正聚在一起嬉闹,纵然是天灾人祸,孩子们总是最轻松的,一个小儿风风火火的跑过来,指着远处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叫二狗的稍大一点的孩子疑惑的看了那跑来的孩子一眼道,这两个月来,每隔几天都能看到有多多少少的人朝北走,见怪不怪了。
“他们好像朝这边来了。”那孩子指着远方道:“而且好像是朝着村里来的。”
“嗯?”二狗到底稍大一点,懂得些事情,闻言,皱了皱眉,带着一群小伙伴过去,正看到一群人朝着村外的田里走去。
“那是……阿呆你家的地,你认得这些人?”二狗扭头看向阿呆道。
“不认得。”阿呆迷茫的摇了摇头。
“二狗哥,快看!”说话的功夫,又一小孩儿突然叫道。
二狗扭头看去,正看到那群人开始冲进田地,人人前去拔田中的庄稼,直往嘴里塞,这时不过五月,那庄稼还未成熟,可这些人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
“不好,是来抢庄稼的!”二狗脸色一变道:“赶紧回村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