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离拔出长刀,遥遥指向战场上,命令他的骑士们准备进场。距离七十步以上,并没有想象中一泻直下的冲锋,骑手们勒紧缰绳,让战马保持着小步调。二十多名骑兵越过一小片坡地,从另一侧出现黄巾士兵的视野中。
那黄巾队正一下子就感到棘手不已,他忍不住催动坐下的战马一路小跑起来,挥舞着黑沉沉的精钢长剑,高声督促:“转向,转向,你们这群蠢货!”
“快点放平长矛,快!你们这些蠢货!”
他因为过度紧张,声音已经沙哑,一边将靡下的黄巾士兵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迎向缓缓压过来的步卒军阵,一部分准备牵制忽然出现另一侧的骑兵。
长矛竖了起来,然后‘哗啦’一声放下,第一排斜斜指向上方,第二排越过第一排的肩胛骨上方,一片钢铁森林形成了。
李离看着那些寒气森森的矛尖,面不改色——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战斗之前的紧张,绷紧的脸上找不出一丝畏惧来,年轻人只是调整自己的呼吸,好让它适应即将到来的一场大战。
李离手中的长刀始终指向那些黄巾士兵军阵的侧翼,这就像是一个约束,命令他的骑士们始终保持着缓慢的步调,沿着一条切线慢慢不断转向,不断接近黄巾士兵阵形的侧面。
他的沉稳让指挥的黄巾队正大感头痛,这位老兵一看就明白对手是老练的骑兵和有经验的骑兵指挥官——熟练的骑兵是配合步兵取得胜利的——通过不断逼迫对手改变阵型、调整方向,寻找间隙有效地一击必杀。而新手只会毫无顾忌的放开手冲锋,后撞的头破血流。
现在已经让他手下的黄巾士兵沿着李离前进的方向转了大约一百二十度了,因为阵型的约束,黄巾士兵转向有些呆滞,重组阵型极其麻烦。有时候他都担心自己背后单薄的一面防线能不能抵挡住这些步卒的冲击。
弓箭手射出第四波箭之后,开始自由射击——
一路缓缓压过来来的步卒已经抵进到二十步之内,缓缓加速。
冲锋!
风拂过树林,一片叶子轻摇着,周围嗡嗡嗡的躁动,然后碰撞的巨响传来,树叶震抖脱落飘下在暗红的土壤,转眼间,一只大脚猛的踩上去,粗壮的大腿肌肉绷紧,发力——
长刀向前,巨大的碰撞将一道身影掀飞出去,在半空痛呼出声,持刀的大汉怒吼,再向前,拥堵的人海将他又推了回去,数把刀光砸来时,噗呲噗呲的声音响了一阵,又有着金属交击的声音朝周围扩散推开。霎时,黑色沾着猩红颜色的发丝飞舞,跑动的身形呼的从大汉身后窜起,长刀挥起砸在一名正收刀的黄巾士卒脑袋上,右手闪着寒光的长刀斩下来对方头颅,血浆喷涌而出。
腿甲哗的震抖,高挑、披甲的身形落地踩过侵血的泥土,步卒们举刀大声呐喊:“杀——”
一百多名来自靠山村的,流民中的步卒此时发出呐喊,粗壮的脚掌下,泥土被挤了出来的一瞬,猛然发力狂奔,脚步声仿佛踏动了大地。
“杀!!”
震彻原野。
对面层层士卒中间,那个黄巾队正挥着刀同样在说着他们家乡的方言,大喊出声:“抵住——”对方竟敢还发起冲锋,遇到这样的事,他大抵是有些觉得对方脑子有了问题。
“不要命了啊……”
他喃喃感慨说了一句。脚步震抖起来,阵型的前方,发起冲锋的人群逼近,然后零距离……轰轰轰的声响如同海浪延绵撞过来,呼啦啦响起一片撞击声。身形强壮的黄巾士卒在做好准备的状态下,长刀与长矛接触的一瞬,那边状如疯虎的一道道健硕的身形带着巨大的冲击力,还是将他们撞的向后跌跌撞撞,有的奋力嘶吼稳住双腿,另有人脚下不稳,被撞倒在地,随后被后面的自己人踩踏。
“呀啊啊啊——”
缺口打开,黄巾的降卒自后方拖着长刀此时也是猛冲,沉肩顶飞一个人后,杀进拥挤扎堆的人群里,沉重的兵器横扫,断裂的刀刃在飞,退不开的身形被撕裂,只听见哗哗响动,随着刀剑与身体交汇,就像一曲哀嚎与杀戮的乐曲,人堆里掀起残肢血浪。
黄巾士兵指挥队正微微张了张嘴,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这样的步卒……他从未见过,更没有听过,但长时间的流民的生活远比这样的人更加残暴,并未让他感到惊恐,便是暴喝:“挽弓,射死他们。”
箭矢飞过攒动的头顶,迎面的步卒军阵里也在战阵的后面拉开弓弦,这样拥挤的战场上,显然更适合他们这种技艺不佳的一方。少许箭矢在空中碰撞无力的落下来,剩下落入双方阵型当中,都有身影中箭倒下。
同一时间。
断裂的青草被马蹄翻起,一支骑兵陡然分流,在战场奔驰两道巨大的弧形,黑色的战马背上,大氅扬起的一瞬,长刀嗡的颤响。
指挥的黄巾队正目瞪口呆,他不自觉的咬紧了牙关,手指关节捏的发白。
他本来以为自己的部下再怎么也能抵挡一时片刻,为他争取一点时间,却没料到竟然一触即溃。他回过头,才看到那个由乡勇组成的步卒军阵,组成一道洪流不断向前,不断向前进攻,不断开辟出大的胜局。
这位黄巾队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若他手上还有足够的老兵还可以重振阵型,不过现他全部的重心都放另一边,李离正和他的骑士们正虎视眈眈。
想到这一点,他倏然一惊,回过头看到那群骑兵果然调整好了方向,正面向他的阵地,骑兵们逐渐靠近,坐下的战马开始小跑起来。
李离举起长刀。
他身后的二十多名骑士也跟着举起长刀。
“杀!”
“必胜!”
大地轰鸣,骑兵咆哮山林,地面的石子战栗像是跳舞一样,岩石波浪滚滚而至。
可从背后一点点后退过来的黄巾溃兵正冲乱原本紧密的阵型,十多个精锐被围其中束手无策,他一剑砍翻一个挡了自己路的黄巾溃兵,用沙哑的声音高喊道:
“快点!放平长矛!”
李离快得仿佛是一道黑色的流星,他在马背上伏低身体手持长刀向前一扫,带起的风压像是一柄镰刀横扫而过——四五个黄巾士兵齐刷刷向后退去。然后他一手拽着缰绳,另一手挥舞着长刀,‘哗’一声将两支向他伸过来的长矛向外拨开。
然后一人一马轰然撞进一片人堆之中,几名黄巾士兵竟然被高大的战马掀起来飞出去。
“保护好马!”
随着李离大吼一声,整队骑兵的第一面轰然撞上了黄巾军队的长矛森林,巨响之后,第一排第二排的黄巾士兵齐齐倒了一片,后面的黄巾士兵也纷纷后退,与督战的执法黄巾士兵挤一起。
这些骑兵们跟着李离战斗了几次,现在已经极为熟练,他们纷纷拨开这些黄巾士兵放下的长矛,切入对方的阵型中,借着战马的力道将冲击力侵彻进这些黄巾士兵军阵的后几排——然后他们竭力向一侧让开,让其余的同伴轰然撞进来,这黄巾军阵的阵线顿时再往后一退,接近崩溃的边缘。
第一次冲击中,落马的骑士不过两三个,而他们也大多数战马受伤,本身凭借个人的勇武和乱战的实力才可以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这黄巾队正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败得这么快。
他见一个士兵试图躲远一些的地方使用弓箭射击,但却被那个年轻人反手一刀丢出,间隔着七八米远直接戳过身子,仰面倒下。
李离在一众黄巾士兵中再转身,躲过刺击,又从贼人手里抢过一把长刀,奋力挥下,四处砍杀,周围的黄巾连连后退,竟然空出来了一片。
恍若他所过之处,万军之中如履平地。
所有人都忍不住张大嘴,呼吸一窒。
突然,一个黄巾士兵丢下手中兵器,转身就跑,剩下的人见了有逃走的,连忙跟着,再也顾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