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能活到明天?能让我看到明天的太阳,我就把我那可恶的妹妹——林紫蔻,给掐死。
带着这个强烈的意念,林如雪苏醒过来,微微飘散着的轻凉的味道,让他心神缓了缓,浑身虽然微微刺痛,但这点儿痛对他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管它的,能活下来才该是最重要的。这味道,是自己刚喝下去的那种液体,那是什么?
他掀了掀眼皮,进入眼帘的是宫灯,已经入夜了,晕黄的烛光闪烁,反射在四周和正在照料他的宫女身上——
“探花,您醒啦?咦咦,何以用这样的目光瞧着我?”那宫女惊讶地问。
这宫女年方二八,稍微嫩了点一儿,但还有几分水秀的。林如雪想着。
“驸马,你醒过来啦?睡的还好吗?”
只见一个穿金紫色宫装的宫妃打扮的女人走过来,打量着他的脸。
“探花郎,这阴阳颠倒散的滋味,还好吗?”宫装少妇悠闲地说。
什么?什么?阴阳颠倒散?
“本宫是德贵妃,花费了万金,才配制成功的这种奇药,阴阳颠倒散。”德贵妃怕他不明白,很耐心地来解释:“你吃了阴阳颠倒散,过了四十九天之后,就会完全地变成一个女子之身啦。”
啊,啊,啊,啊,啊?
“初时服用,变换性别只能坚持半天,要坚持服用四十九天,就真正的性别转变了,你再也变不回男人了。你看,你现在,不就是一张女子的脸,一个女子的身材吗?”
这个狠毒的女人,她是要干什么?!林如雪心里想。
只见德贵妃淡淡一笑,铜镜昏黄的镜面泛着幽幽暗黄的光晕,她那一身锦绣衣裙都显得不真实,在光晕疏离的映照下,一切光景都显得虚幻。
“林探花,你是本宫绑架来的,现在又喂你吃了这种普天难找的奇药,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你不要不适应,天亮,你就会变回男子的。”
“你这个狠毒的女人!”林如雪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不知道这药竟然如此厉害。
镂刻精致的妆台前,德贵妃随手拈起细腻的玉质小瓶,眯着眼下光线下细看:“如今,已经做得够多了,再努力一下,皇后的宝座就是本宫的了。林探花,你等着我,我会回来找你的。”
林如雪看到德贵妃那暧昧的笑容,不知怎么,心里直发毛。
德贵妃回头:“像探花如此人物,本宫见后,思之至今啊。”
德贵妃是个能干的女人。她想毁灭这个王朝,既是如此,为何还留着他?
林如雪是探花,思维敏捷,他发现德贵妃留他是因为……她爱上了公主大婚时的那位探花郎,也是自己那位可爱的妹妹紫蔻。
他看着德贵妃,知她足以颠覆皇朝,这是多么可怕的女人。
德贵妃浮出一点儿笑意,流露出了冰冷如刀锋的妩媚:“皇上受伤,嫔妃们都该去探望,本宫怎么能不去呢?”
天色明净透澈,如一方青色的琉璃,宫中有缠绵的风卷过,顺势刮起树叶漫天飞舞。
林如雪被抬到皇帝的养心殿里,太后穿一身绣凤翟衣,看了看他,说:“这就是那个女扮男装的探花吗?”
德贵妃说:“是啊,太后不记得啦?青青公主的大婚典礼上,他给您敬过酒。”
太后点了点头,心里有一些的不安,大总管紧赶慢赶赶来了,急忙赔笑道:“太后,您还没用膳呢。”
太后点头:“本宫换件衣裳便过去。”
德贵妃扶了一下髻上绾发的缠金丝的刻花白玉簪子,柔声道:“太后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此时的后宫妃子之中,唯有她位分最尊,德贵妃缓缓走到皇帝的榻前,只见旁边的紫铜九醨龙鼎里透出淡淡的白烟,那是昂贵的龙涎香。
德贵妃出了一会儿神,心里十分明白——她不能放松,只要一个疏忽,只怕自己今日的一切,自己多年努力的一切都要灰飞烟灭了。我,德贵妃,要的不仅仅是贵妃之尊,也不仅仅是皇后之位,我有更远大的志向,现在,还不能对人言说。
“德妃娘娘。”外面走进一个身穿将军服饰的男人来。
德贵妃问道:“如今怎么样?宫外的锦衣卫都听从本宫的指挥了吗?”
“回禀娘娘,外面,臣已经布置妥当。”
“好。”德贵妃欣喜地说,“待本宫掌大权的那一日,你就是本宫的开国大功臣。”
“臣当听娘娘调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德妃姐姐。”一声娇唤。只见丽贵妃身穿芽黄色对襟袄,朱紫团花暗纹细褶百合裙,梳的宝髻松松的,只以一枚紫金镂花金簪绾住。脖子上挂着一串通透的翡翠珠琏。
德贵妃暗暗咬牙,这挂通透的翡翠珠琏是外邦进贡来的珍宝,皇上却赐给了丽贵妃。
殿中疏朗开阔,阳光洒落在她身上,愈显得丽贵妃清雅美丽。
“丽妃妹妹。”德贵妃走近她,忽然一掌劈下——
太后醒转,眼前是宁寿宫华丽的殿宇,重重珠帘外,殿里竟然空荡荡寥无一人,“来人啊,给本宫倒茶来。”
她今年已过花甲之年。入宫本是一介宫女,从才人到嫔,获得宠爱生下太子,被封为贵妃,太子做了皇帝,自己的地位到了圣母皇太后。到了如此高位,花影浮疏,宛如梦幻,她已是一朝太后了。
白天的天光是越发地长了,瞧着那金砖地上白晃晃的眼晕,一丝风也没有。竹帘低垂,叫了几声,没有人来。太后昏昏然斜倚在榻上,半寐半醒。身下是青玉镶嵌金丝的暖席子。
“太后。”德贵妃施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竟然是一身男装打扮,穿的是皇帝的黄色衮龙袍。
“大胆!”太后怒不可遏,两眼喷射出冷厉的光芒,“德贵妃,你穿的是什么衣服?”随即扬声叫道:“来人啊!!”
德贵妃微微一怔,然后不可遏制地大笑起来:“太后,本宫就在这里,你叫谁来呢?你以为还会有人来吗?”
太后指着她长久地说不出话来。德贵妃的笑声太凄厉,如鬼魅一般凄厉而振奋,她中了邪魔吗?
良久,德贵妃止了笑,指着太后厉声道:“哼哼!你是什么人?怎么配称呼为太后?你是卑微的宫女出身。而本宫是堂堂长公主的女儿,只有我,我才能成为皇后,成为太后。”
太后惊怒交加,仿佛不可置信一般:“你想干什么?”
“太后,我最后再叫你一次太后。请你下旨,封我为皇后。”德贵妃说。
“皇后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要母仪天下,要有才有德。”太后一边说,一边向殿门口移动,高声叫道,“来人啊!”
“你想叫谁来呢?还要多谢你,给予本宫统帅六宫的职权,现在宫里宫外都听本宫的旨意。”德贵妃冷笑着,她上前一步,把手掌摊开,“拿来!我要你在本宫拟好的旨意上盖上凤玺,封本宫为当朝皇后。”
太后的面孔变得雪白,惊惶之下去摸带在身边的香囊。因着胸口剧烈的起伏,她双手发颤,一抖之下太后的凤玺竟然从香囊中掉落了出来。
太后急忙弯腰去拾,却被德贵妃脚上的锦绣双花的芙蓉鞋踩在香囊上,绝望的神色瞬间覆盖上太后的容颜。
德贵妃拿到了凤玺,冷笑一声:“不妨告诉你,皇帝病势危险。后宫妃子以我为尊。只要有了这道旨意,我就可以以皇后的身份,来执掌政权了。”
“接下来呢,当然是,除掉你们,包括皇帝在内。”德贵妃耳上戴上一副金丝圈垂珠耳环,梳着八宝盘凤髻,一枝玲珑点翠珠扣挽住一侧,再用金嵌宝排梳拢起脑后碎发,此时此刻,更显得是神采奕奕。
“你气色真好,可是,你想过没有?就算皇帝死了,你一个女子如何能够临朝?文武百官,谁会来听一个女子的调遣?”太后问。
“是呀,太后想的周到。”德贵妃露出得意的笑容,“本宫配制成功了一种奇药——阴阳颠倒散,能够使女子变成男子,本宫一直服用下去,就会永远的变成男人了。——待本宫继续服用阴阳颠倒散,我将会真正地变成男人,那时,我就登上皇帝宝座,正式称帝。”
太后看了看德贵妃,连连点头:“德贵妃,你进宫这么久了,本宫怎么就没有看出你的为人来?”
“好说好说,我忍辱负重,深藏不露的话就不用说了吧。”德贵妃得意洋洋。她从来都是这样的,遇到大事,不惊不慌不害怕,没有退缩之意,只有清楚的头脑,但她却是一个女人。
要知道,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下,一个女人拥有这些才能,那就是完全多余的,也会遭人妒恨。更不能容许,这样一个女人的存在。
太后轻轻颔首,手腕上一串细金绞丝镯子闪烁着清冷的寒意,她微露倦怠之色,复又睡下,背对着德贵妃:“你出去吧,本宫也要歇息了,不睡好觉,哪有精神来看你的龙争虎斗呢?”
“太后还指望你的儿子会醒过来,是吗?”德贵妃没有走的意思,说,“皇帝不会醒过来了,他眼前没有一个自己心爱的女子,他怎么会醒过来呢?”
“你?!”太后翻身坐起来。
“是。如果皇帝表哥能稍微眷顾我一点儿,本宫也不会有这么大的野心来称帝。可是,他心里没有我,也没有那六个皇妃。这就是你一个母亲给儿子选的媳妇,作为母亲,你竟然不知道你的儿子心里在想些什么。哈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回荡在宫里。
朱玄煜辗转反侧,紧皱双眉,他游走在梦里——忽然,夜风里飘来一阵笛音,他披衣而起。
梅花林里。他终于看见了她。这个使自己爱,让自己牵挂的女子。
“紫蔻。”
梦里,她头发上插着玳瑁镶嵌制成的兰花乌银簪,乌黑的发髻后别一枝小小的银镏金的草虫头钗,显得既俏丽,又大方。
“你不恨我?我可是不愿意做你皇妃的女子啊。”
“我恨你?不,我不恨。你和我在一起,给我这么多时光,我已经很满足。”朱玄煜长叹一声。
片片梅花飘落,两人对视——只想触及你的亲切,却走不过彼此目光的距离。
她站在那里,片片落梅,片片飞雪,迷了他的眼。
“皇上来听我击鼓吧。”她来到鼓前与他对视,目光纠缠,彼此不避不让。谁又来告诉我?告诉我啊,怎么才能走过——你我目光的距离?
“咚”!的一声,敲在他的心房上。
紫蔻在梅树下击鼓。鼓声时快时慢。时而如万马奔腾,时而如溪川流水。梅花和雪花一起围绕着她飞舞,仿佛是当年今日,桃花人面,人面如昨,桃花依旧笑春风。
他站在那里,看着她挽起双袖,红绸扎腰,那鼓声震撼人心。梅花的清香穿透现实与梦幻的尘封,袭入心间。
紫蔻抬眼,神色妩媚,说:“皇上,这战鼓为你而敲。”
在隆隆战鼓声中,在漫天鹅毛般的大雪中,他从兵器架上拔了一杆枪。
他一抖长枪,银枪激起漫天雪花,风吹过,化作点点冰棱。他把枪舞得如蛟龙出水,最后凌空一个转身,枪花如万点雪花般当空撒下。
只见枪带风,刮起雪雾一片。银枪舞动形成强劲的风吹落梅花朵朵,梅花被强劲的风搅得花瓣零落,与雪花一起飘飞。
“皇上,皇上!”
他不愿意醒来,因为在梦里——终究是可以看到她。
院子里静静的,大卷翠绿的芭蕉叶,廊下一溜放着时新花卉。红香绿玉。
紫蔻身穿紫色绣衣,云鬓高拢,躺在一张嵌螺钿的八步床上,她静静躺着,手里拿着从发间摘下来的一朵珠花,丝绸窗帘垂下来挡住了天光,珠花闪着莹润的光泽,像是穿廊上晚间挂的灯笼里一团明亮的烛蕊。
她把珠花握到了手心,珠花烛蕊般明亮的光泽不见了,她握它在手心——敲断玉钗红烛冷。握住珠花,像握住一分长久的牵挂,这一刻,自己和他在心里团圆。齐大哥,你留给我的珠花,我一直收着呢。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紫蔻把珠花插在头发上,放下书。心想:这么久没出去走,还是出去走走,看看自己和齐大哥曾经一起走过的地方。
“这回瞧你往哪逃……”
“咚”踢到门槛,小德子忙往旁边避去,任他再躲藏,也躲避不了青青公主的追杀,紧接着,外衣领子跟着扯下了一大半。还好他今儿个穿的比较多!
小德子痛得皱起浓眉,不对劲,真的不对劲!他明明没踢到的,怎会莫名其妙地踢倒?!不!青青公主难道真的练成了她隔山打牛的功夫了?!
当日他听从德贵妃的话去散播谣言,没想到惹恼了青青公主,但不管是谁,竟把他丢在宫里的猪圈里,该死!该死!如今他眼尖地往东边的宫门跑去。
“小德子,本公主今日要不杀了你,我‘朱’就倒过来写!”毕竟是习过武的人,青青公主跳起来直跟着疾奔过去。
啊,她追来了!她追得好快!小德子气喘吁吁地,看定东方就往一直跑去。主子曾说过,只要到了德贵妃的身边就安全了……
“哪里走?”青青公主冷笑,疾飞起来,只见几步就要捉到他……
“咦,小德子,你在跟青青公主在玩游戏啊?”忽然,遇见了苏醒过来的丽贵妃。
糟糕,跑不掉了!前面是宫墙。
“丽贵妃!”青青公主叫道,“快把这个坏蛋给抓住!”小德子一见逃不掉了,索性跪下来磕头,嘴里说着,“青青公主,丽贵妃,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啊,都是德贵妃她!”
他还不想死,不想死!
“找死!”青青公主可不客气,痛击他的下巴,他一哼。
“公主!”丽贵妃叫道。
“你说,皇帝哥哥为什么会昏迷不醒?太后的宁寿宫前,为什么有士兵把守,而且还不许我们进去?”
“那是因为,德贵妃想当皇帝。”一语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