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秦川出游的日子,夏天早就来了。
天蓝水清树绿,不过一眨眼的时间,树上就缀满了密密麻麻的绿叶,天地仿佛被天上的神尊们向下撒了一片碧绿,整座轩辕丘都被绿色覆盖了。
就是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早晨,一行四人,两个少年,一位女子和一个小姑娘,就要出发了。
这日整座轩辕丘的老弱病残们都来了,白芷和白坆也来了,那位龙州道尊也来了。
只是秦川总觉得少了什么,秦川仔细想了想,突然笑了,少了什么,少了白老七和白汀嘛,一行四人,从南唐境内的秣陵城出发,历经两月有余,才来到这轩辕丘,本以为是归乡,只是没想到还未过几天安生日子,天倾一般,长老尽灭,白老七身死,雷君重伤,白汀被带走。
但是日子还要过下去。
虽然伤口在心里,但是人总要长大,只是有些长大,由不得自己,往往只是在一夜间。
秦川起了个大早,昨天就和小姑娘还有楚朗约定好了,早些出发,免得人多了,一片哭哭啼啼的,没有必要嘛,只是出趟远门,还做这些小儿女样子做什么?
只是待到四人从轩辕丘下来的时候,环城内城门口已经密密麻麻的站了许多人。
一时间秦川觉得自己鼻子有点发酸。
只是秦川揉揉鼻子,觉得自己都主掌族内事物了,就不应该跟小孩子一样,说哭就哭了。
小姑娘倒是眼眶红红的,自从来了轩辕丘之后,其实小姑娘整天眼睛肿的跟桃子一样,偶尔跟秦川在一块的时候才会露出些许孩子一样纯真的笑容。
只是小姑娘忍住泪,挺胸,对着白芷说道:“白婶婶,我们就是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了,你可不要像我呀。”
白芷点点头,悄悄转过身子,拿出袖子里藏着的手帕。
秦川嘿嘿笑道:“我滴乖乖,你怕不是什么妖精拌的吧?我家老娘会哭?”
白芷伸手拧住秦川,手上却没使劲。
秦川哎呦哎呦加了几声,白芷扑哧一声被逗笑了。
这是楼龙州道尊轻咳一声,沉声道:“出发吧。”
秦川点点头,率先转身,后面跟着楚朗和小姑娘,白凌跟在最后。
不远处有一座车架,车架牵头坐着一位车夫,懒洋洋的,叼着个草根儿,见到龙州道尊前来,跳下车架行礼。
车架正是一行人来的时候乘坐的车架,来的时候四人,走的时候,算上车夫总计五人,只是是是非非,种种变幻,早已不可言说。
秦川率先上车,一路并不回头,为了给自家老娘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只是上车之后才抽抽鼻子,还不愿意让小姑娘看见。
楚朗拍拍秦川:“很快就回来了。”
秦川嗯了一声。
马车开始缓缓前行。
留在远处的众人中,龙州道尊对着白芷点点头:“没事的,周边四郡一国有我那位弟子帮忙照看,到了泰山郡是那位府君的地盘,指定没什么事儿的,出了泰山郡,再经齐国和东莱郡,就可以出海了,我那位弟子一直会护送到他们到东莱郡。”
白芷对着这位道尊行礼,带着鼻音说道:“谢过道尊了。”
龙州道尊点点头,并不答话。
车上一行人的的既定路线经山阳郡取道鲁国,到达泰山郡,到了泰山郡之后,稍作休整,转道齐国,到达东莱郡。
东莱郡有一座龙首渡,茫茫河水,在龙首渡口不远处入海,如果万里长河是一条巨龙的话,龙尾在昆仑,龙首就是这座龙首渡。
中州三大王朝,各有十二座跨州渡口,这座龙首渡就是周边郡县最近的一座跨州渡口。
龙首渡再往东,就是茫茫东海了。
一行人准备先去东海转一圈,先去海上五岛看看那道传说中的先天两仪阵是怎样的宏伟壮阔,再转由明月渡,去往那座祖州,去看看传说中的祖州是怎样神奇,以至于养神芝的名头都传到了中土神州来。
或许还会去那座火云津,去往瀛洲,传说中火云津渡口常年红霞笼罩,仿佛天底下所有的晚霞都是从火云津渡口放出去的。
之所以选择这条线,原因有二。
一是东海虽然广大,但是祖州和瀛洲其实是海外九州最小的两座大洲,上面修士相对较少,境界相对较低。
二则是因为轩辕丘着实离东海最近。
夏日的车架里有一股子霉味儿,车架内的四人相对无言。
秦川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朗一如既往的沉默。
小姑娘也不怎么叽叽喳喳。
那位白凌更是闭目修炼。
一时间,只有车轮滚动和车夫赶车的声音。
四品云驹行驶起来又快又稳当。
其实这云驹再往上一阶就是空行驽。空行驽已经可以穿空缩地。
只是按照白芷和龙州道尊的说法,希望四人走慢些,看看这中州的四时风物,人情世故,所以车夫赶得并不快,临近天黑,一行人虽然出了轩辕丘地界,但是还未到山阳郡城。
眼看着天色擦黑,晚霞已经笼罩了半边天,一行人只能就近寻找歇息的地点。
所幸众人终于在天黑前找到了歇脚的地方。
那是座土地庙,小庙早就破旧不堪,土地公老爷金身神像都没人擦拭了。
没得办法,此处原本有一座小镇,但是不知经过什么动乱,镇子里的人死的死,散的散。
这就不由得秦川想想,如果自己和老娘没有撑起族内事物,如果没有龙州道尊帮忙照拂一二,族内怕是也是这样的光景。
只是很多事情没有那么多如果就是了。
天色擦黑,众人升起火堆,围着火堆一圈。
火光闪闪,映照的整座小庙有些晃动,四处莹莹绰绰,土地公的神像仿佛也生动几分。
只是众人当中,其实楚朗和秦川才是第二次出门,小姑娘一次也无,白凌更是一直呆在族内,所以其实睡在这小庙里对众人来说有点难熬。
倒是那位车夫,看着还经常出门,只是也不是什么健谈的性子,停下车架就自顾自的发呆,盯着跳跃闪动的篝火。
秦川从车架上取下自己的包裹,其实大部分东西都在百宝阁内存放着,包袱里只是些吃食和一套换洗衣物。
一行人分了些吃食,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周围愈发安静,只有远处传来夜枭的嚎叫声。
小姑娘和白凌睡在车架上,车架里面稍微好一些,三个大男人就睡在篝火边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你们先睡吧”车夫淡淡说道,轮流值更。
楚朗和秦川点点头,先后睡下。
待到夜枭也安静下来,那位车夫只是盯着篝火不说话。
待到大约子时,周围忽然泛起阵阵涟漪。
涟漪层层叠叠,自土地公的神像上泛起,不是寻常金身神灵的涟漪,或者说长久没有人烟,这位土地公的金身已经失了金色,只剩一点虚淡的人影。
影影绰绰,虚虚实实。
汉子只当没看见,那道土地公的虚影来到篝火旁边,看不清本来面目。
金身神灵就是这样,自天地大变之后,神族尚且好说,天界大荒并不属于人间。
但是这些山水神灵自出生时起就注定没有什么太好的下场。
那位土地公沙哑着嗓子,颤颤巍巍,听声音似乎是位老妪:“上仙,我们周围的怨气比较重,待会儿我开了墟门,鬼气煞气更重,这些小娃娃您还是出手照顾一点吧。”
车夫点点头。
那位土地公就颤颤巍巍走到庙门口,不知从什么地方招出一根拐杖,拐杖碧绿莹莹不似凡物,只是上面的灵光有些黯淡。
那位土地公轻轻顿地,地面仿佛被撕开一道口子,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出现,里面传出阵阵啸声,周边的鬼气和煞气瞬间浓重了许多。
小庙外围已经层层叠叠的趴了许多张面孔,面孔扭曲,张口长啸,啸声凄厉可怖。
车夫皱了皱眉头,按按掐指,似乎在卜算。
那位土地公轻呵一声,一道透明的光罩不知从何处升腾而起,如同一只大碗,倒覆在洞口。
面孔层层叠叠,纷纷涌向透明光罩,只是重进光罩之后,光罩一震,剧烈颤抖,面孔中被剥离出一缕黑色气息,黑色气息经久不散,周围的温度瞬间降低下来。
土地公叹息一声,喃喃念叨:“还是一个都走不掉,还是一个都走不掉,你们的怨气就这么大么?”
那位车夫跟着叹息一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