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富贵过云烟,歌舞升平醉长街。儿时哪知世事艰,离歌夜罢蛙声起。
一片蛙声中,荣哥儿想起了往昔。
坐在自家潘楼的屋顶上可以看到远处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三月是个好时节,边城的油菜花已经开了,在傍晚泛滥在远处的郊外。
“唉,又听蛙声连夜起,不见故人共举杯。”
荣哥儿将手中的米酒端了起来,轻轻的嘬了一口。
傍晚的微风拂过他那俊朗的脸,到额间才发现有一刺痕,给俊朗的他带了一丝怪异。
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他会露出右上角的印记。
一个人总会在过去留下痕迹,或者过去的往事给他留下印记,有时想忘却不是那么容易。
月色是朦胧的,酒是喝不完的,风很急。夜渐深。对月独饮,他看着星星灯火独自饮酒,在每年的清明前,开花的时节。也许荣哥的心中总是装着很多人,可能也并不想装很多人。
从离开繁华锦绣的京都算起,上潘楼的屋顶听蛙鸣已经是第十次了。
荣哥儿每次总是免不了喝点,虽然他并不喜欢酒,可是潘楼偏偏是边城最好的酒楼,有最好的美酒,听人讲是潘荣儿,从京都带来的祖传秘方。
手中的米酒,却不是自家的春酿,是从向东五里处,黄四娘家打来的。潘荣从不喝自家的酒,但是每次出窖,百米之外就知道酒好不好。他只需要说,好与不好。无需废话,潘九就明白他的意思。
“潘九师从酒王李,月下夜半也轻嘬。十年岁月不老心,言寡不谈尘俗间。”
潘九也是个有趣的人,跟随荣哥儿数十年,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荣哥每次都会在清明前问他。
“九叔,你觉得人最需要的什么?在这个世上活了这些年,怎么有些事情总不明白?”
临了,还得加一句,“潘九唉,潘九,这么多年,还是你酿的好,比你哥要好的多,可惜我不喜欢喝江湖这碗酒。”
潘九,总是默默不语。看着自己的洗的陈旧灰白的袍子,只轻声说道:
“荣哥是醉了,且去睡吧,俺在您放心。”
今夜依旧,荣哥儿在潘楼的房顶下去,到了二楼的卧房,碰到了潘九。
“九叔,昨日的酒不够味道,需要加梨花了,今年的梨花分外的好,定是个好年景”
潘九从作坊刚刚走出来,看着荣哥的二楼的身影,听到了荣哥轻飘飘的嗓音。
“荣哥儿,昨日的酒是几个青楼女子定的,要作甚药引子,所以淡了些。梨花酿,是好引子。”
荣哥道,“冬去春来,花满了人间,做甚药引子,总是落了俗气,也罢,不落红尘哪里来的这梨花酒的清香,雅俗就如同这江湖,也不知道谁是谁的引子,谁又是谁的下酒菜,潘叔,今年清明,我要你帮我,梨花每年都开,今年我要做最好的梨花酿”
潘九有些迟疑道,“做酒谈时机,什么时辰放什么,什么时辰不该做什么,荣哥儿,您比俺清楚,去睡吧,您要什么酒,我都给您做。”
潘荣神色一变,又有点愧疚道,“九叔,我还是喜欢黄四娘家的甜酒。味道好像我娘做的酒,可惜了,总觉的差点什么。”
潘九,微微一笑。
“未曾吃过林娘子的酒,不过黄四娘的酒,俺觉得没有酒的味儿,吃起来像小儿喝的东西。”
荣哥道:“四娘的酒自然是好的,虽无酒力却也不失酒味,有的人喜欢醉饮,我也喜欢,也许这世上从来没有不醉人的酒,只有想要醉的人。”
潘九不言,坐在大堂的木制长椅上,看向了窗外,仍是一轮圆月,不那么朦胧了。只是自己拿出了黑色的酒葫芦,扒开塞子,饮了一口。看着荣哥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多是如此罢了,明日午时,出酒。”
荣哥笑了笑道,“好,葫芦里是好酒,明日自去满上。我且睡去了,九叔。”
时辰已经不早,早春的微寒,在阁楼里游荡。荣哥儿紧了紧衣襟入了卧房。窗外的蛙声时鸣时黯,勾勒出来边城的夜。
说起这边城顾名思义,边境之城,在皇城的西北边陲,但并非任何边陲都可以叫边城。只有这座城是十一座边镇里,唯一称边城的,它代表了十一城盟的利益与体面。
由于是四大王朝的交汇处,免不了成为了贸易消息的汇聚漩涡,人口有十万数。边城有为了银子的侠客,伺机出动的探子,朝廷的捕快,各门派的都在此处有驻点。
来边城的有的为了等人,有的为了消息。找人的,杀人的,报恩的,报仇的。找人帮解决问题的,找人防止被解决的。一个字乱,虽然乱,但还是维持着怪异的平衡。此时的江湖,与边城的百姓倒也是相安无事。
江湖就好像一直是传说一般,你若是府衙的亲人小童,好奇过,问着父辈们边城到底有没有江湖。
父辈们总会说:“哪有什么江湖呢,都是些毛贼匪徒罢了”
临了还得加一句,“如今陛下年且二八,聪颖果敢,朝廷四海升平,哪里来的匪人?”
但是边城注定是江湖的风暴口,普通人与这些“毛贼”“匪徒”们就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正所谓:边城风雨连山起,春去冬来夜未休。潮起潮落血人头,坠龙堕凤是潘楼。潘楼注定是许多人的终点,也是许多人的记忆高地。
蛙声在荣哥的耳朵里是回不去的时光,在厨子杨十三的眼里,只会是美味佳肴了。
十三,家里排行十三,边城郊外有个杨家村,他就是杨家村里出来的,他家的兄弟姐妹总共十三个,宗族关系深厚。
村里世代习武,听人说是洪武十三年有一支将字开头的军旅从京城来边城驻扎的后代人家。后来开支散叶,与当地住民通婚,都姓随主将姓杨了。
由于从小家传刀法,那个土豆丝炒的是惊艳的可以穿针引线。凭借自己的本事,被掌柜看重。有酒楼的小份子。为人爽直,酷爱爆炒牛蛙,京都有人庖丁解牛,他就喜欢妙手解蛙。
已经夜深了,十三躺在厨房旁边的一楼居室里,盖着老娘给制的花被子,枕着二姐给缝的灰布荞麦枕头,小卧榻靠着北边的池塘,听到了楼上荣哥儿的关门声音。他从甜蜜的梦中醒来,小声嘟囔着:“什么情况,都凌晨了,掌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这蛙声还是太烦人,明日就让你们成为爆炒蛙,水煮蛙,清蒸蛙,哼。”
只见他从床沿摸出了一把针线,就是哪麽往窗外出一甩,池塘里瞬即清净了,再往里一拉,只见哪窗下的墙壁上就挂上了一串蛙。留下了斑斑水迹,竟然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郎君姓杨名不扬,家在城南十里乡。刀光剑影在厨房,娘亲姐爱是故乡。”
随着蛙声消停了,十三也睡去了,夜深了,潘楼传出了,些许呼噜的声音。潘九在大堂,照旧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慢慢的嘬酒儿。夜色正好,潘九微微皱眉:“这小十三也不是省油的,都不能消停会吗?“只见他走出到后院,看着哪一排蛙,默默无语。把这些玩意收了起来,放进了厨房的灶台上。“十三这个小兔崽子,这手飞针倒也是有江南雨的风采。可惜,这小子,眼里只有食材,也罢,杀人可不是杀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