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薏仁薏米
当太阳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天光大亮后,薏苡走回烧云阁,一路上伴随着火茓的求饶和嚎叫,薏苡当没听见似的,并不理他。
当她再出来时,手上拿了个黑盒子,
火茓看师父就要远去,叫得更大声了,脸上不知是汗,还是被烤出来的油,滴滴答答掉进荒火里,让荒火燃得刺啦刺啦的!
薏苡被他叫得烦了,回头冷厉地扫他一眼,
这一眼,如带着利刃的短刀,将火茓从头至尾剐了一遍,他立刻噤声了,不敢再言一句。
纵是薏苡千不愿万不愿地不想过来赔罪,但想是一回事,必需要做的又是另一回事了!
薏苡站在醉翁阁的门前,看着雕楼画栋,还未进门,就已觉得丢尽了脸面!
又看看旁边被烧得黑乎乎的枞杉树,甚至还冒着烟,让她的太阳穴一阵突疼!
她站在门外,久久不进去,在心里想着措辞,
还是出门的弟子看见了她,向她行礼:“弟子见过仙尊!”
薏苡不禁感叹,这不知是长白山第几代徒子徒孙,真是懂礼又可人,比她那顽劣的徒弟强,至少火茓就从来没有向她问安行过礼,想着就越发和蔼些:“不必多礼!”
那弟子关切问道:“仙尊可是来寻我家师祖?”
薏苡想着,既然他都问了,顺其自然的不推脱了:“正是,酤长老可在?”
“在的,仙尊随我来!”说着,就开门为薏苡引路。
走在醉翁阁里,一路上,空气中都有淡淡酒香。
大半辈子都在长白山,薏苡自然知道这醉翁阁并不是酤酒仙建的,他那性子,估计也建不出来这么好的院子,以前他是住草棚的,后来收了徒弟,徒弟又收了徒弟,草棚就不够住了,且徒弟们实在受不了这风餐露宿,尤其是下雨天,外面下大雨,里面就下小雨,一合计,就给师父师祖建了这醉翁阁。
薏苡见到酤长老的时候,他正在翻阅古籍,难得见他头脑如此清醒地在看书,薏苡觉得,不负此行!
但是薏苡又不得不打断他:“酤老,阿苡前来看看你,你可否从书籍中抬个头啊!”
酤酒仙昨日未眠,被气急了,他的树被烧得太严重,灭了火后,又在这书房中彻夜翻找救他树的法子,书房这种地方,酤酒仙是极少来的,万八千年都不会进来一回,不免布了许多灰尘,在翻的时候,就尘土飞扬,可他屋里的书对于记载灵植救治的极为有限,正想着去长白山的藏书楼找找,就听见了薏苡的声音。
他先是眉头一拧,因为火茓烧了他的树,他记恨着火茓,薏苡是火茓的师父,理所当然的,“爱屋及乌”地记恨着薏苡,正要开口大骂,让薏苡好好管教她的弟子,
薏苡马上表态,堵了他的话:“酤老放心,我已严惩那小子,此番,他现在还在荒火上烤着呢!我准备烤他个三天三夜!”
酤酒仙听着稍解气了一点,但想着荒火燃修为,薏苡这般惩罚是不是忒狠了些,他虽生气,但也到底心软,正要开口劝劝,
薏苡察颜观色,立刻就懂了他的意思,大义禀然道:“酤老不必心疼他,他这般造次,冒犯了酤老,让他剥筋去骨都不为过!”
因为火茓经常给她惹祸,她这赔罪都赔出经验来了,她觉得,她可以出一本书,总共就三点要诀,其一,不要给对方说话的机会,一旦让对方说话,他带着怒气就会话不停,根本不给你赔罪的时间与机会,到时场面失控容易跟你干架;其二,在抢了别人的话头后,态度要诚恳,惩罚弟子要严重,让别人都不好意思不原谅;其三,解决的方法要让对方满意。
每一要点后面,还可以举上若干例子,供有弟子的仙友们参考!
所以,在观察到酤老有说话的倾向且是不好的话后,薏苡赶忙认错:“是我管教不严,才发生了这种悲剧,我本以为自己罚得尚算合理,可刚在门外看到烧伤的神树,才知我轻饶了他,待我等会儿回去,将他剥筋去骨,再交与酤老,任由处置!”
酤酒仙正要说她严重了,
薏苡又堵了他的话:“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赔礼的,我知神树伤得严重,特地带来了好土!”
她轻轻打开手中的黑盒子,露出了里面的物什。
酤老好奇地看了一眼,那东西初看是堆糞,黑乎乎的,很是难闻;
再看是坨泥,那泥黑得没有杂质,在光的照射下甚至在反光;
细看竟是土,他摸了摸,又嗅了嗅,激动的老泪纵横啊!
“天呐,你居然有上古净土!”
上古净土,始于洪荒。
初为火山底下的泥,被烈火炙烤,数十万年沧海桑田,当火山变为雪山,火山泥由软变硬再变石,当雪山变为青山,树木丛生,百草丰茂,在以滴水穿石将火山泥给化了,便成了上古净土。
此土经年甚久,它不是上古才有,却是天地初识时便开始形成。
它历经火寒,万年滴水,吸纳天地灵气,色软,质黑。
对花草树木一切灵植有起死回生之效,亦对木系修行的人大有功用。
但此土难寻,毕竟,要寻一座火山,雪山,青山的山峰着实不易。
岁月的无情让沧海变桑田,山峰变沙丘。世间所存在的东西都会在岁月的催磨下被抹去。
酤老觉得不可思议:“你在哪里找到的,这可不好找啊!那地方还有没有?”
薏苡:“这东西这么好,就是有,也肯定被我挖完了,况且,那么大个火山洞,就真的只成了这一点!”
酤老想想也是,便也不追问了,看着这土,酤老展颜,这下他的神树有救了!心情愉悦得很,但也没有忘记劝劝薏苡:“阿苡啊!虽然这次我很生气,但你也拿出了上古净土,问题得以解决,就不要太苛责那娃娃了!”
薏苡就等他这话:“是是是,既然酤老都替他求情了,我就网开一面!”
再细聊了几句,酤酒仙急于去救树,就把薏苡给撵走了!
薏苡也只得回去。
…………
琉璃听师父讲了一天的佛经,听得魂都要出窍了,但
一个人,一天再有精力,也不能整天都逮着佛理课学,曲流觞一向劳逸结合,所以第二天拉着琉璃学了小半日后,就放她去玩耍了。
走之前,师父还特意警告她,不许去找火茓鬼混,在师父眼里,二师兄就是个混小子,是他带偏了琉璃的修养轨迹。
所以琉璃时刻谨记着师父的话,一路上漫无目的的骑着仙鹤瞎逛,但谨记是一回事,身体却很诚实,不仅朝烧云阁飞,还很诚实地带了伤药,有时候,琉璃真的想告诉师父,不是二师兄带偏了她的修养轨迹,而是她本身的修养就不正啊!
雕栏玉砌,古朴高雅。屋内陈设,难得的雅致!
琉璃一直很奇怪,像火茓这般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风流哥儿,居然会有布置得这般高雅的寝居,最最高雅的是,不会弹琴的他,临窗还置了把琴。
这格调,都快赶上她师父了。
想着,她若有所思地在火茓的后背上上药。
把火茓疼的:“啊――啊――,轻点儿,你还是个女孩子吗?女孩子该有的温柔你一点没有!”
他已经这样嚎了半个时辰了。
那药上着极疼,像被蚂蚁啃食一般。但治疗烧伤,极为有效。
不过这疼乃是药物所致,而非手的轻重,琉璃无语的翻他一个白眼,没好气的道:“那你是个男人吗?上点儿药叫得跟个**似的。”
“你……”火茓被吊着烤了一天一夜,再加今日小半天,修为掉了一百年,本就委屈,正愁一肚子气没有地方撒,这会儿全发在琉璃身上了,“你这是什么态度,若不是我前日跑得快把酤老引开,你不是被憋死就是被酤老发现,还让一个三万岁的青年才俊对阵一个十万岁的老匹夫,我差点儿被他揭了皮,我被吊烤了一天一夜,你也不来看看我,你这个不仁不义的死丫头……啊――――”
火茓的这一声惨叫可谓是响彻烧云阁,连看书的薏苡都震了一震。
琉璃放下手中装酒的水桶。
将手在衣裙上拭干,笑得狡黠;“我还蛇蝎心肠,企图弑兄呢,怎么?砍我啊!”
疼,
全身都疼,
火辣辣的疼!
他全身湿漉漉的,还一身酒气,他连动都不敢动,一动就是撕裂一般的疼。
都说伤口上撒盐是极疼的,
但这伤口上泼酒简直疼到灵魂出窍,且他这伤口还是烧伤!
火茓甚至疼的动不了,自然也砍不了她,他在心里流泪,但作为三尺男儿,叫得太惨实在有失颜面,所以他一直咬牙憋着,憋得满脸通红:“我是你师兄,你竟敢这般对我,简直大不敬,按照长白门规……”
“得了吧!”琉璃笑着打断他,“你脸皮可真厚,居然跟我谈长白山的门规,若按门规,你上对大师兄,对你师父,下对一干师弟师侄孙,都足够将你凌迟百八十回了!”
琉璃笑得没心没肺,招招旁边的仙鹤,仙鹤清鸣一声,走到火茓面前,轻轻扇动它的翅膀,火茓顿觉沐浴在了清风里,身上凉爽得不行,仙鹤的翅膀,扇来的不仅是凉意,还扇走了疼痛。
“苡姐姐说了,你身上的烧伤非酒泉溪水不可净。”琉璃的笑容很美,但说话怎么听怎么惹人厌,
酒泉溪里的水不是水,是酤酒仙对自己酿的酒不满意,就倒在了一个地方,久而久之就成了酒泉,泉水漫出来就成了溪,不过虽然倒的是酤酒仙不满意的酒,但那么多种酒混在一起,竟别有一番滋味。
火茓有些生气:“屁话,她明明有上好的清洗伤口的药水,却拿酒来疼我!”
琉璃:“苡姐姐说了,得让你深刻的记住这疼,不然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对于这说词,火茓是认命的,他每次闯祸受伤,师父的救治法子都是痛并“快乐”着的。
琉璃望着他郁闷又不得发泄的小脸,可爱的紧,但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深究,就笑着与他商量一件事:“从今天起,一直到这月中旬,都是长白山广收才俊的日子,你说美人师弟会不会再来,你若实在郁闷,不如去看看?”
琉璃说的美人师弟乃是仲姿,他是北海螭(chī)吻一族皇室的独子,所谓龙生九子,九子各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