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枯木拂晓
琉璃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曲流觞，在她的印象里，师父一直纤尘不染，是坐在神坛上的，如今这接地气的模样，像极了自己以前偷酒做贼的样子。
琉璃小声问：“师父，云宫里怎么会有个菜园子啊！”
曲流觞：“以前阿雪在的时候种的！”
琉璃有些小惊：“可是都五万年过去了，菜园子为什么还这么春意盎然没有荒废！”
曲流觞笑得莫测：“自然是有人打理！”
琉璃跟在曲流觞身后，偷偷地拔菜：“师父，就算有人打理，我们光明正大的摘也没问题吧！”
堂堂水灵仙尊摘个菜怎么了，至于这么偷偷摸摸的吗？
曲流觞又顺手塞了个白菜进去：“那可……不行！”
好吧！可是……
“师父，我们摘得是不是太多了，就我们两个人，吃不完啊！”
曲流觞停了手，回望过去，竟然是把半个菜园子都摘完了，他也有点尴尬：“第一次做贼，有点紧张，没收住！”
“噗……”琉璃憋住笑，不让自己笑出来，这样的师父太可爱了！
都怪曲流觞动作虽然笨拙，但也实在太快了，几句话的功夫，半个菜园子就没了！
末了，曲流觞又在小池塘里抓了一条雪花鱼，鱼一上手，就拉着小徒弟撒腿就走，跟贼一样落荒而逃！
没多久，宫翊一身深蓝色简衣，提着锄头出现在菜园子里时，看到院子里的狼藉，他还有些不敢相信，闭了闭眼，又睁开眼睛，再闭眼，再睁开，傻了一般：“我的……菜呢？”
太阳初下，这个时候北苑还挺热闹，众弟子见曲流觞带着小徒弟过来了，都很意外，平时诸位仙尊除了薏苡都不大喜欢往这个地方跑，要么觉得有失身份，要么是不喜欢这里的烟火气。
见曲流觞来，也只得慌忙的见礼，曲流觞从来不会为难小辈，都免了他们的礼，去了灶台和小徒弟一起做饭！
众弟子都十分意外，曲仙尊带着小徒弟来做饭了，居然如此接地气！不免在私底下小声讨论一下。
而曲流觞和小徒弟则是各自忙起来，曲流觞挽了长袖，露出修长的双手，正在打理雪花鱼，琉璃则拿了菜清洗，欢欢喜喜的，第一次与师父一起做饭呢，怎能不开心！
可是菜实在太多了，琉璃就把菜分给了还在灶台做饭的弟子，弟子纷纷感谢，琉璃婉儿一笑。
在曲流觞和琉璃两人洗菜片鱼到一半的时候，宫翊来了！
众弟子都惊了，宫翊一向自持身份从来不来北苑，今天一个两个的都是什么情况。
不仅宫翊来了，随行的还有他的弟子秋松落和仲姿！
众弟子又是一阵慌乱的行礼，可是宫翊今天脸色是真不大好，他的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都起来！”
又看向灶台上各色蔬菜，不就是自己丢的那半园子蔬菜吗？
又看着曲流觞正在片鱼，有点不敢确定，宫翊抬手指着那些菜，问曲流觞：“这菜……”
琉璃心里一哆嗦，毕竟是偷的，还是心虚，下意识就要将罪证藏起来。
可曲流觞却是淡定得很：“大师兄说这菜？路过云宫时偶尔看见，想来是哪个弟子种的，就摘点儿来尝鲜，我一个仙尊摘点儿弟子的菜应该不打紧吧！”
仙尊摘弟子种的菜当然不打紧，可问题是这菜不是普通弟子种的，是堂堂长白山的掌尊宫翊种的！
宫翊脸色是真不好，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曲，流，觞！”
曲流觞温柔的笑笑：“怎么了，难道这菜是大师兄种的？”
这话问的，简直是送命题，他堂堂一长白山掌尊，若让人知道自己提着锄头种菜，岂不是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以后形象还要不要了！
所以宫翊只得沉着脸否认：“不是！”
偏偏曲流觞还不放过他，追问道：“不是大师兄？可云宫就你们师徒几人，那是谁呢？”
宫翊顿了顿，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种菜，不等于扒了衣服游街吗？
所以宫翊转了话头，说：“松落种的！”
秋松落：“……啊？”
别说在这里的众弟子傻了，秋松落自己都傻了，他什么时候种菜了？
他堂堂天族太子，若让人知道自己有种菜的癖好，形象还要不要了。
正要反驳一下，宫翊一个凉凉的眼神杀来，秋松落只得住了嘴，改了话茬：“……哦！是……的，种来给……给师弟尝鲜的！”
“……哈？我……”仲姿也懵，但在领略了秋松落的微笑后，也只得应承了下来，“……呃，是……是的，许久没打理了，被曲二师叔发现了，呵呵……”
曲流觞笑得神秘温柔，继续打理手中的鱼，问宫翊：“大师兄也是来北苑尝鲜的？”
本来以为宫翊会自持身份就这样离开，没想到宫翊竟然拿了碗筷，随意却又狠力地往桌上一放，在一旁坐了下来，是个等待饭好的意思。
没办法，自己辛辛苦苦打理的菜遭了曲流觞的毒手，若还不吃上几口，简直太亏了，不仅自己坐下来，宫翊还指示自己两个弟子：“你们，去拿碗筷坐下！”
宫翊敢就这样无压力的坐下，秋松落和仲姿可不敢，就这样坐着等着曲仙尊做好饭直接等吃，两人没那个脸，所以拿了碗筷后，就去帮曲仙尊的忙了。
本来非常热闹的北苑，由于宫翊的到来，连碗筷的碰撞声都显得那么小心翼翼，呼吸声都放得极轻！
灶台前，纵使仲姿心大，见到琉璃很开心，很想说几句话，可在这么安静的环境下，觉得说话真的是罪过。
整个做饭的过程，就只有曲流觞偶尔使唤几人做这做那，三人也乖乖的忙这忙那，整个北苑也只有曲流觞的声音，可曲流觞不觉得尴尬压抑，他自然得很，因为他今天心情很好。
四个人忙前忙后，也算是把一桌菜给做好了，几人围坐在桌前，吃得慢条斯理。
本来琉璃想着，今天和师父独处，一起做饭一起吃饭，多么美的画面啊！
如今这饭吃得小心翼翼，拘束得很。
同样拘束的，还有仲姿，可见平时宫翊对待仲姿是有多么的严肃。
秋松落还好，还不时给师弟夹夹菜。
而宫翊拿起碗筷，沉着脸夹了一片鱼放嘴里，咀嚼几下，评价道：“难吃！”
琉璃听着，不大高兴，师父做菜虽算不得山珍海味特别好，但也说不上难吃，掌尊如此说，太过分了！
可曲流觞也没有生气，给琉璃夹了片雪花鱼，很自然的回道：“自然是没有小师妹做得好吃的！”
谁知宫翊的脸更沉了！这句话，简直太值得人深思了！
宫翊眼里能蹦出火来，阴着脸对吃得津津有味的秋松落说：“长白山的拜师会要开始了，松落，这次你从头到尾全权负责！”
“嗯？”秋松落是有些意外的，长白山的拜师大会说重要也不是太重要，以前一向是交给北辰打理的，自己偶尔过问一下，如今掌尊亲自指派，秋松落也只得应承下来，“好！”
宫翊又看了看吃的战战兢兢的仲姿，说道：“你也去！”
吓得仲姿手一抖：“是是……是！师尊！”
说完后，宫翊每个菜都吃了一口，仿佛是逼着自己吃似的，完了后就沉着脸昂首阔步离开了。
他一走，整个北苑吊着的心终于垮下来，如获自由一般，身子也不绷着了，从正襟危坐变成了四仰八叉。
仲姿耷拉着肩将脸埋在桌子上：“我的天呐，本来师尊是叫我们来抓贼，这都是个什么事儿啊！”
“呵呵！”琉璃傻笑！
曲流觞却是给秋松落夹了菜，状似随意道：“天松师侄，这次拜师会可要辛苦你了！”
“嗯？”秋松落受宠若惊，“怎么会，分内之事！”
宫翊一走，师叔侄几个倒是吃得蛮开心的，边吃还边讨论拜师会的比试关卡！
趁着月色，画面非常和谐！
七日后！！！
长白山的拜师会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今日和往常一样，都是擂台初试淘汰掉一半的人，有了上次琉璃混在拜师比试中乱了规矩的先例，这次介绍信的审核就查得严格。
这一查，秋松落都小惊了一下，这次应试弟子里居然有一个曲仙尊推荐来的，秋松落心想：怪不得那日吃饭，曲仙尊还给自己布菜，原来有他看好的弟子！
这件事情秋松落知道了，仲姿也就知道了，仲姿知道了，琉璃也就知道了！
把琉璃给吓的，以为曲流觞要收徒了，擂台初试过后，得知他还晋级了，就偷偷摸摸的去了第一场比试的现场，去偷看曲流觞看好的那个人！
此时，众应试弟子正在一处悬崖瀑布前接受测试，要求踏瀑而上，滴水不湿身，摘得悬崖上的金银花。
琉璃寻了个极好的位置，上了一棵树，这里能看到那瀑布的全貌，视线很好，可一上树才发现树上不止她一人。
惊掉了琉璃的下巴！
凤仙月居然也在！
彼时凤仙月一身白衣坐在树杈上，头枕着左臂，看到琉璃上来了，还给她挪了个位置。
此刻琉璃上都上来了，坐下也不是，下去也不是，只得尴尬的问道：“兰三师叔……也在啊！”
凤仙月：“嗯！”
她轻轻“嗯”一声，浅笑一下，视线又转向那悬崖瀑布。
琉璃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问凤仙月：“兰三师叔是来看什么的呢？”
琉璃本以为凤仙月坐在这里纯属偶然，她也就随便问问。
可没想到凤仙月却不是偶然坐在这里，凤仙月的语气是带着期待的！
她说：“来看我徒弟！”
“……”琉璃愣了，凤仙月什么时候有了徒弟，“什……什么？”
凤仙月也发现自己语误了，补充道：“……未来的！”
琉璃吓一跳，心想原来凤仙月是想在这众弟子中物色一个做自己徒弟。
琉璃追问道：“兰三师叔怎么忽然想到要收徒弟了！”
凤仙月却是看着琉璃不说话，她的眼神是温柔的，看得琉璃的心有些荡漾。
此时，瀑布上的比试正激烈的进行着，琉璃也就不关心这个问题了！
抬眼望去，看到仲姿曾经给他指的那个人，那个人生得高挑，身姿有些熟悉，白衣黑发，五官也算周正，但算不上多漂亮和精致。
得亏是个男的，若是个女的，就凭她是曲流觞推荐的，琉璃就算违纪犯错，也得在比试中给她使绊子！
听仲姿说，这个人叫木拂晓，名字倒是挺雅的，跟师父取名字是一个风格。
只见他在瀑布上纵越得当，身姿轻盈，柔中有刚，看似软绵绵的，却坚毅不可撼动！
看得琉璃警铃大作，这个人是师父推荐的，万一师父真收徒了怎么办？
所以琉璃脑中天人交战，在使绊子和不使绊子之间来回挣扎，使绊子吧，确实不大厚道，万一被宫翊逮着了，可得拿她师父开涮。
不使绊子吧！真拜了曲流觞为师，琉璃心里又极不舒服。
这天人交战折磨着琉璃。
可琉璃还没琢磨出个一二三的决定来，旁边的凤仙月却是动了！
琉璃做梦都没想到，她没使绊子，凤仙月倒是使绊子了！
只见凤仙月兰花指一捻，弹了一道白光过去，快如闪电击中那瀑布，顿时瀑布无数水花四溅，在瀑布上踏飞的应试弟子们一阵慌乱，尤其水花离木拂晓是最近的，只见他旋身，手上运气，团起一掌风，拍向瀑布里，好似一阵风过，又将渐起的水花按进了瀑布里，整个过程下来，滴水未湿身，同时还摘了涯上的金银花，又踩着瀑布顺利落下地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用最温柔的动作解决了一路的困难。
琉璃看了，也暗自佩服，身边白衣一闪，凤仙月跳下树来，转身离开了，转身的她，是带着满足的笑意的！
她这满足的笑意被琉璃捕捉到了，笑起来倾国倾城，琉璃看得一时有些呆愣，真是呆愣住了，长白山的弟子跑过来了，她才后知后觉。
仲姿问琉璃：“刚刚那场水花是你搞的鬼？”
也不怪仲姿不向着琉璃，实在是琉璃太有这个动机了，而且这个方向，四周也就只有琉璃一个人，再无他人，不是琉璃又是谁？
琉璃有些窘迫，正要解释不是她做的，可话一顿，不是自己做的，总不能说是凤仙月做的吧！
她一个小小弟子，还敢告兰三师叔的状？
大逆不道了！
且就算说了，众人也是不会相信凤仙月会做这种给别人使绊子的小人勾当，还不一样咬定了是琉璃做的。
所以琉璃很无奈，只得背了这个锅，她不好意思的干笑道：“哈哈，失敬失敬！给诸位加点儿难度！考验一下大家的反应能力！”
再经过仲姿的一番包庇，硬是把这个意外说成了故意而为之。
好说歹说众人才信了！
末了，仲姿把琉璃拉向一旁，小声说：“琉璃，你可得悠着点啊！百年前的前车之鉴你可不能忘记，你放心，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他落选的！”
琉璃：“……”
说得她多容不下人似的，也确实，她确实容不下师父另收徒弟啊，于是也不拒绝仲姿：“你……看着办吧！”
说着就离开了！
琉璃不知道的是，木拂晓温柔的眼神一直跟随着她的背影。
于是，再接下来的几天测试里，木拂晓总感觉这个叫仲姿的对自己有意见，老是刁难自己，可也没对木拂晓造成什么影响，以仲姿的实力，就算刁难，也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所以木拂晓，当之无愧的，顺顺利利的，拿了魁首。
仲姿自觉对不起琉璃，跑到雪初霁跟琉璃哭诉道歉，说自己有负重托，没有让木拂晓落选。
而琉璃此刻却根本不在意了，自那天之后，琉璃就直截了当的问了曲流觞今年是不是要收徒，曲流觞明确的告诉琉璃，今年不收，以后永远也不会收，此生就只有她这一个弟子。
一番话，把琉璃说得开开心心的！
倒是忘记与仲姿说了，也不知道那个叫木拂晓的被仲姿刁难成了什么样，不过好在是魁首，应该也没有吃亏。
一个月后，待这十名准弟子熟悉了长白山，知道了解了一些繁琐的规矩后，酒泉溪宴又开始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知道这酒泉溪宴可是无聊得很，那宫翊掌尊坐在上头，气氛就跟死海似的，这次说什么琉璃也不愿去。
可是仲姿不知道发什么疯，火茓上身一般，天刚亮就来她床头啰嗦，叫她晚上去席晏。
琉璃被子一蒙：“上次经历过了，你心里还没有个数吗？三千多人，人挤人挤死人，从头到尾都得绷着身子，两个时辰下来，腿酸背痛的，打死不去！”
仲姿扯了琉璃的被子说：“不，你要去，按照惯例，我是上次拜师的，我也要表演才艺的，除此之外还要另外抽十个人，你不怕抽到了你，到时候你不在，师尊发脾气你就完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