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王上,岁入午时,请您前往祭坛行礼。”那说话的女子立于慕凌苍身侧,朝他俯下身子低语,竟比四大护法更为亲近。看似婢女的装扮,却身着一袭红衣,环佩琳琅,与一般贵族女子无异。无相神界等级森严,冥界之中以婢女身份却可着红衣者,想来便只有一人——慕凌苍的贴身婢女,冥族内殿总管,薄谷迷愔。
慕凌苍微微探起身子,龙琊袍随风卷舒。远看那观礼众人多是一副看好戏的轻浮姿态,各怀鬼胎。他嘴角似乎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纵身一跃,扬起烫金色的灵力波纹,霎时间恐怖的威压席卷全场,气氛骤然紧绷起来。就在此时,龙琊袍下一双黑色羽翼盛放,岌岌可危的灵力波动又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前一秒震慑天地的灵力从未出现过一般,全部隐藏在空中男子绝美容颜与诡魅羽翼之中。
“冥族黑羽!”
“原来冥族小皇子真的天生黑羽!这……这怎么可能!”
“冥族……冥族的威胁太大了……”
台下众人尚未从恐怖的威压中恢复过来,便看到了一直在传闻中出现,本不该属于冥族的黑羽。此刻百般滋味,既是敬畏又是惊骇。
无相神界尖端五族,即冥族、天族、火族、鬼族、灵族。又以冥族与天族天赋不凡英勇善战,故父神创世千万年来,立下“冥族无羽翼,天族无双瞳”的预言来制约二族。冥族天赋重瞳,其中天赋至高者双瞳百转气旋,可迷惑众生。而天族皇室血脉亲族天生双翼,是无量三界的空中霸主。天族从未有一人拥有重瞳,正像冥族从未有一人拥有羽翼,除了他——慕凌苍。
那并非普通天族皇室的洁白羽翼,而是来自地狱的,沾染了无尽鲜血的,黑色羽翼。
天空中舒展的双翼遮蔽了大片的日光,忽隐忽现的妖异双瞳似乎有震慑人心的力量,引诱众人的目光忍不住的探索,而一旦接触那狭长的凤目下幽紫色的瞳孔,瞬间就将失去对自己意识的左右掌控!
“地龙一族听令,切莫直视王上威严!”
“唰!”
玄罔柒一声令下,冥族铁甲齐齐单膝跪地垂首,霎时间一片乌泱泱的甲胄似鱼鳞般迭更低伏,而后悄无声息。
众族来使初见黑色羽翼,正想一探究竟之时逢此威压,一时间避而不及,只得汇集灵能抵抗突如其来的压力。
“竟是轮回重瞳之威?族中小辈速速回避!切莫直视,快!”
月神一族长老最先反应过来,当下面色苍白,立即下令后退。毗邻各族也迅速效仿,命族中小辈退散十里之外,灵力弱者更是抖如筛糠。便是长老级别的人物,当即虽未跪伏,也不得不避其锋芒。唯鬼族、鹰部等大族巨擘,族中尚有族长坐镇,更有上位强者各显神通。
“这小子果然不是个善茬啊。”元祖与元贞双双结起手印将空气中的威压隔绝开来,许是感受到了飓灵能波动的流转,元祖不但不觉冒犯,反而有种看好戏的心情。
“九重天内能来到麒麟城参加皇族祭礼的人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元贞露出一丝难以名状的坏笑“奈何啊,个个都不安好心,偏要得罪一个得罪不起的人物。”
“九重天,鬼灵二族居心叵测,火族勇猛有余智谋不足,昆仑已逝妖魔横行,唯有天族千万年屹立不倒。上古冥神薨逝,冥族本已逐渐式微,想不到。”元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光影,回到了上古群神混战的时期,“想不到冥族还有这一天,众族朝拜,万人敬仰。锋芒…不可窥视。”
“徒儿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你又不是冥族之人,谁站在日月之上,与你有何相干。”
“师傅这话说的可不对。天族虽强盛,却端着身份不屑理会苍生疾苦。冥族虽悍勇,却知维护天下苍生。慕凌苍固有修罗之名,喜怒无常,治军严酷。但普天之下,有人责他冷血,有人骂他无情,偏偏也是他,从未伤过一个无辜人的性命。”
元贞正等着师傅反驳,好与他说上三天三夜慕凌苍的故事,没料想这一次元祖出乎意料的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云雾之中睥睨天下的身影,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云巅之上那人,兀自阖起双目,蝶翼般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浩瀚星辰。
下一秒,那片星辰坠落在天地间,眼角的光辉散落下来。泛着幽深冷意的眼眶里,一对勾魂夺魄的昭子,似笑非笑。他明明噙着笑,却没有人能看清他倾城难负的模样。良久,那片模糊的水雾消散,露出刀削斧凿般凌厉狷狂的皮囊。远远看去桃花眼梢还是八分邪魅的少年郎君,细看那份清冷却又是云深雾重的谪仙尊上。
“九重天阙为誓,上古圣君为证。”慕凌苍微哑魅惑的声音似是附上了一层寒铁,多了三分冷肃郑重之意“幽冥之后,皇族慕氏七子凌苍,万岁修行既成,愿承天赐之势,佑冥族万世昌荣。”
令人难以喘息的灵能威压早已撤去,此时此刻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楚的传到各人的耳中。上古至今,万岁祭礼于普通人而言无非是幼子成人,灵力二次觉醒,于亲王贵胄而言既是一鸣惊人的机会,亦是能否觉醒上古血脉的重要时刻。
而对于皇族嫡子来说,千岁祭礼,还有一层非比寻常的意义。
慕凌苍缓缓回落祭台之上,衿子卿已然换上了象征星族权威的占星袍,手持控星之杖,先拱手向慕凌苍行礼,再回到祭台中央,朗声道:“吾,星族大祭司衿子卿,愿以星轮八纹之身,控星之力,斗胆卜算王上命格。”
语罢,他朝向天地跪伏,控星之杖散射出星点金光,飞冲之上将慕凌苍笼罩其中。
“原来他就是衿子卿。”祭台边缘的一名白衣月族女子饶有兴致的盯着场中仅有的二人,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星族大祭司?听说他为慕凌苍征战多年鲜少露面,多次改变星象扭转战局,竟是这般年轻。”
“鸢姐姐何必在意一个小角色,这厮若有真本事,堂堂星族大祭司怎会屈居慕凌苍之下?想必是名不副实罢!”另一红衣女子撇了撇嘴角,看上去不过凡世少女15、6岁的年纪,一双大眼睛泛着浅浅的金色,虽是活泼可爱,却藏不住骄横之气。
“妹妹莫要胡言乱语。慕凌苍是冥族千万年难得一遇的天之骄子,莫说同辈之中鲜有敌手,纵是我父亲叔伯对他也是赞誉颇多。若说星族依附冥族为时尚早,但是星族把未来压在慕凌苍身上却是不争的事实。”白衣女子顿了顿,想到将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忍不住扶了扶自己的心口“也不知是谁刚才被慕凌苍的灵能威压震慑,躲在我身后。现在反倒嘲笑起他人对他俯首称臣了?”
“鸢姐姐!你竟然嘲笑我!”红衣女子气恼的跺了跺脚,本想再争辩两句,又回想到将才遮蔽天地的恐怖黑羽和几乎令自己失了神的幽紫色重瞳,又忍不住激灵了一下,讪讪的收回了已到嘴边的话。
“鸢儿小翡,别再胡闹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领头男子突然出声制止了二人“本以为我将冥族小辈当做平起平坐的对手已是高看,现在看来他反倒是从没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慕凌苍…怕是要借今天的机会夺取冥族通天之命!”
衿子卿取出一把鎏金短刃割破了自己右手手心,一时间赤红的血液流出来,虽然只是小小一道伤口,却喷涌不止难以停休。
他将流出的鲜血滴入面前的器皿中,几乎存了满满的一钵才停下来,此时看他面色已经毫无血色,汗珠一滴滴顺着挺阔的鼻梁坠下来。他再将手中星杖沁入这一钵精血中,控星之珠染上主人的鲜血,原本云淡风轻的水蓝色骤变成凌厉的红,将半空中的凌苍牢牢保护起来。
“夫控星神威,护吾王圣体,佑吾王神魂。灵血不散,吾王无忧!”
说罢,他用尽全身力气封住了还在涌血的伤口,做完这一切,便再也支撑不住孱弱的躯体,眼底的光彩几乎全部退散,跌伏在地。
“子卿这孩子是疯了吗!他竟然用毕生灵力献祭控星神杖去护佑小皇子的安危!”远处皇族看台上一华服女子满眼震惊之色,就连扶着茶盏的手不受控制的用力捏碎了杯盖,碎片划破了手指,和着茶汁留下来也未曾察觉。
“华容,莫要失了身份!”她右手边一中年男子着一身湛蓝色长袍,容貌巍峨挺拔,华贵不已。女子见他眼中虽有担忧却不动声色,骤然想起身后坐着的二圣,她强将心中的思量强压下去,整了整衣冠,低声道“夫君,你早已知道子卿今日会这般莽撞行事?为何不拦住他!”
蓝衣男子听出了夫人的焦虑担忧,面上也不禁流露出忧虑的神情,但仍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我只知子卿今日为了小皇子不惜将自己遮掩多年的星族大祭司身份暴露人前,毕竟他向来将小皇子当做追随之人。却未曾想到他甘愿冒此大险,以性命护小皇子周全。”他叹了口气,神色反而坦然许多:“子卿已经为星族决定了命运,从今日起,不仅是他,整个星族都将奉慕凌苍为尊,再也回不了头了!”
“可那慕凌苍也不过是个孩子!”名曰华容的女子端庄温婉的面庞再也藏不住激动的情绪,她紧紧攥着手里的绢帕,毫不在意仍滴着血的手指。
“子卿是我姐姐留下的唯一血脉,更是我星族未来的希望!冥族强盛又如何,上头却还有个天族压着!何必如此心急站队?若是一着不慎…若是…”
“华容,冥族双圣便在我二人身后,切莫再胡言乱语!何况箭在弦上岂有不发之理?星族的命如今已经捆在七皇子身上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但你也莫要惊惶,小皇子绝非池中物,换了是我反倒多了许多顾虑,未必比得上子卿的魄力。”
“可这是星族生死大事……夫君岂能任由这孩子胡来?灵力二次觉醒自古以来都是族中长辈主持,寻常人不过是在祭坛中走一个过场,运气差的也不过是灵能觉醒失败罢了。哪有像他这般……这般凶险!万一把子卿的命搭了进去,我们可得不偿失!”
华容看着祭坛中面色颓然不肯退下的子卿,心中既是心疼又是害怕,面上露出了决绝的神色,“就算是惹了冥皇冥后不快,拼上我离山氏的名声,我也要让子卿立刻停下来!慕凌苍纵有千般万般的本事,还能通了天不成!”
蓝衣男子听了夫人的话,原本焦灼的眉眼却突然平静下来,突然用一道灵能制住了要离席而去的华容,他受着夫人的怒目却丝毫不为所动,道:“夫人说的没错,千般万般的本事放在今日都是不顶用的。因为今日的慕凌苍,本就是要夺通天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