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证清白后,洪清荣便托词要去照看商铺退离出这场闹剧,直到正午才和父亲一起归府吃饭。
莫夫人之前为了鞭策赵氏早些生子,便格外让生有庶子的妾室们能与主母同桌吃饭。
自己却觉得与她们同桌有失身份,每到饭点也只让厨房端了饭菜送去拙思馆,并不与众人食饭。
待侍女都把饭菜上齐之后,赵氏也对洪立棣说完今日之事,和对洪清胄的后续处置,洪立棣没有表达出对此处置的不满之情,赵氏便美滋滋的瞄了眼洪清胄的生母王姨娘。
等大家在一片寂然中吃完了饭后,洪清荣这才对父亲提议道:“爹爹,我想在家里找名哥哥或弟弟来商铺帮忙,最近临近的端午花神等节,间隔不过七八日而已,偏又是些团圆求偶的佳节,女儿自己着实忙不过来。”
往年的端午花神也是自己张罗着过来的,可如今她既然无法逃脱良蓝身后的势力,便势必要为她做事,如此两方张罗起来,不可谓不劳心伤神。
今日情形也为洪清荣敲响了警钟,商铺与西商的事已经能忙到自己分身乏术,如果又掺和进这些内宅争斗里,怕是三头六臂也周转不开。
自己得父亲青睐本就是成了众矢之的,平日这些姨娘小动作就没断过,现下索性抛出些钓鱼的饵,引逗着姨娘们为自己儿子早日接手商铺,先把自己这边放一放,纷纷内耗起来。
只要这名额把握在自己手里,便不愁她们不拉赵氏下水,对赵氏攀附也好分利也罢,也能让她陷在姨娘堆里,自己便可以后顾无忧,对大家都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至于她们儿子是否能挤掉自己,那就各凭本事了……
“挺好,此事就全权交给你负责,为父最近与楠州那边商讨漕运之事,实在顾不过来。”洪立棣痛快的点头应允了。
此事洪清荣曾私底下与父亲商谈过,此番不过是特意告知这几位姨娘罢了。
洪清荣满意的看到因父亲同意后,那些开始活络起来的眼睛,看来最起码在花神节结束前的这段时间里,自己再也不用被迫卷入这内宅的争斗中。
申时是整天阳光最毒的时刻,也是蕊熏染坊最为忙碌的时候,名下做工的百姓纷纷拿着竹竿,两两组合为染布翻面受晒。
街上叫卖吵杂声络绎不绝,只见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笑嘻嘻接过顾客递来的碎银,挑了个顶大的递给那名顾客。
糖葫芦晶莹的糖皮总耐不住温度,被公子高举的糖葫芦慢慢开始变成粘稠的液体,滴落在主人温软的手上。
“哎?去去去,别把糖葫芦沾到染布上!”一名长工见到街上有个举着糖葫芦的小公子,正好奇的停在染布前仔细的端详着。
总有微风穿过晾布的竹竿,把轻薄的染布吹的阵阵飞起,往小公子手中的糖葫芦蹭去。
“小气。”洪清荣举着糖葫芦嘟囔了句,乖乖挪开脚步离开蕊熏染坊的门口。
等洪清荣不紧不慢的逛到馄饨店时,肚子里已经被填过不少芋头酥,糟鹅,梅花糕,炸酥果儿……
“公子吃点什么?”店内的伙计见洪清荣穿着华贵,便知来了个财大气粗的主,遂十分殷勤的招呼道。
“我找人。”洪清荣看着客人碗内的小馄饨,个个皮薄晶莹馅厚丰富,沉浮在撒着葱花点缀的亮汤里。
“哟,我们这里的人哪有这么大福分,能结识您这般的青年才俊。”伙计虽是殷勤周到,可眼里的谨慎怀疑是藏不住的。
“我找方渐离,他是我大哥。”洪清荣只好先搬出方兄名号。
伙计顿时收敛了笑容,不自然的把肩头的汗巾拿下来,故意压低了嗓音:“你给我来。”
这小伙计还挺霸道的。
洪清荣在心中暗想,这西商人真是艺高人胆大,在别人领土上如过无人之境般豪横。
这混沌店表面上看起来挺小的,却是个货真价实的三进院,伙计给洪清荣带到最内的主屋后,便主动退下了。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洪清荣这短短几个时辰内,就已经对这种偷偷摸摸的行径产生了熟悉感。
伸手推开门后,入眼便瞧见个身材魁梧的壮年男子,正站在桌前摆弄着套汝窑茶具。
“来了。”彪形大汉无比流利的摆弄着茶艺,见洪清荣到来也只是抬眉招呼了声。
“方大哥出事前嘱咐过我,若他有个三场两短,也不用等其他西商线人,让我来馄饨铺提他就行。”洪清荣扭扭捏捏的偷看着那位大汉。
“有事儿?”大汉操着口西商口音,在被洪清荣盯到发毛后,这才放下手中的活计。
“我听方大哥说过您,说您有力拔山河之力,威武霸气!可惜因为方大哥身份特殊,从没有暴露过他上司,我虽然仰慕您,但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洪清荣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满脸都是憨厚与仰慕之意。
“那你怎么就知道是我?”大汉终于把注意力从茶具上转移开,颇有些好奇的问到。
“这还用猜?看您这周身气度不凡,啧啧!那真是鹰扬虎视、燕颔虎须、雄姿英发……”洪清荣十分努力的给大汉带高帽子。
“你叫什么名字?”大汉伸手制止了洪清荣的滔滔不绝。
“洪清荣?”洪清荣小心试探道,她不知方渐离在对西商卧底说自己有个线人时,用的是自己哪个身份。
“说自己名字虚什么。”大汉不甚在意的说道。
看来自己没猜错,洪清荣顿时心中大石落地,看来方渐离也不愿意把洪清胄牵扯其中。
“平时都跟着方渐离做什么的?”大汉伸手泼出茶壶内的第一泡茶后,又端起铜水壶开始添水。
“大哥他……”洪清荣在心里打着腹稿,想着怎么应对这突如其来的询问。
“他从来不让我干活,最多让我帮忙收收租,他说他要死了我便活不成了,便让我来这找口饭吃。”洪清荣此刻后背冒了层冷汗,自己若有哪说错惹西商人生疑,今日怕是就要留在这馄饨店里做花肥了。
“原来如此。”大汉点点头,把温茶盏所剩余的的第一泡茶水,随手撒在青石地上。
洪清荣此刻万分庆幸方渐离生性话少谨慎,若非对他足够了解,恐怕自己早就在这看似平常的询问里漏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