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纳多城,卡拉克西亲王大街。
这是一条由青石板铺成的非常平整的马路,宽二十八米,最多能够让七辆马车同时通过,是维纳多城的主干道之一。街边整齐地种着一排排枝繁叶茂的高大的梧桐树,横柯上蔽,可谓在昼犹昏。
我还惊奇地发现,与其他街道不同,这条大街的两边竟然有类似于路灯一样的存在,造型古色古香,十分典雅,与其他地方高耸着冒着黑烟的烟囱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过,这路灯可不是用电力驱动的,也没有使用蜡烛火把煤油等可以燃烧发光的东西,实际上的情况是——每个灯罩里都有一个小巧的淡蓝色的石头,在一个特殊魔法阵的催动下发出明晃晃的光芒,虽然我无法理解它们是如何发光的,但可能是穿越前从未见过,我依旧为这种静谧而飘渺的绚烂所折服了,这大概,就是魔术的魅力吧……
估计,放眼整个维克托亚洲,这条马路的综合评分都可以排的进前五吧。
“就是这里了。”威廉上尉指了指路边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酒馆说道,“除了贵族狗们的晚宴,这家酒馆的饭菜可谓是全城最好的了。”
“是吗?”我打量着这家“最好的”酒馆。
嘛……看起来,确实比刚才要用马车送我的那个大叔的酒馆要高档上不少。
酒馆老板在馆子门前设了一根横木用来拴马。进门是一张厚重的橡木弧形吧台,吧台上放着磨咖啡的器皿和各式各样的杯子。吧台前是几只高高的圆凳。吧台后的酒柜架上放满了各种威士忌、白兰地、葡萄红酒和伏特加酒。面墙上种了爬墙虎,碧绿的叶子向着月光的方向攀爬延伸。中间和靠窗的地方摆放着五、六张小方桌,桌上铺米黄的苎麻台布。室内烛光柔和,光影斑驳。
总之,在这里吃饭,貌似不便宜啊……
我咽了咽口水,看了一眼威廉上尉。
威廉上尉也是一脸肉疼的样子,不过脸上却仍然挂着微笑,还像我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女士先行。”他说道。
“咳咳,那我就……不客气啦。”虽然感到有些对不起威廉上尉,但是填饱肚子才是第一位的,只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进去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挑高的门厅旁有一扇圆形的拱窗,转角的石砌挡住了这家酒馆真正的主体部分。白色灰泥墙结合浅红屋瓦,连续的拱门和回廊,让人心神荡漾。文雅精巧不乏舒适,门廊、门厅向南北舒展,餐厅、包间等设置低窗和六角形观景凸窗,整家酒馆南北相通,室内室外情景交融。
威廉上尉跟在我后面,有些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一切,他开始掂量着自己口袋里的那几枚克洛桑亚银币能不能招架得住了。
“喂,这座城市除了贵族们的住处,还有如此奢靡腐化的地方吗?您怎么挑了这里?”我皱着眉头,悄悄地询问威廉上尉。
“我都快五年没回来了,路都不太能记得,这家店也是我听别人说的,我哪儿能想到是这样的情况啊。”威廉上尉低声回答道,“您难道不应该比我更清楚这里吗?”
“呀,我可一点儿也不了解这些。”我摇了摇头。我并没有说谎,在穿越前,对于这些看起来“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事物,我向来都是敬而远之的,倒不是因为自己有多么的穷……嘛……这也可以算原因之一吧,但影响我的主要是“没有必要”“欣赏不来”“体会不了”之类的想法,对于我来说,街边的快餐店里随便地点一碗凉皮也不见得比在这种餐厅里吃得差。
不过,让我感到不太和谐的还不止这一点。
其实从我还在“维纳多号”巡洋舰上时,我就觉得有某些事情怪怪的,不过我摸不着头脑就是了。
但现在,我却感觉,有些事情马上就要在我的思考中要浮出水面了。
沉重的赋税和突然爆发的战争,使数以万计维纳多城的居民们流落街头,过着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生活。但这条卡拉克西亲王大街华丽的景象却与维纳多城其他地方却截然不同,仿佛是地狱里突然出现了一座伊甸园一般,显得格格不入。
击溃了费米尔伯爵残部的反击后,市民武装也在我的默许下将北塔里米亚省所有的贵族尽数收捕,他们的财产也被近卫旅暂行封存了起来,现在的北塔里米亚省,应该已经没有贵族了才是。
那么,既然不是贵族所为,那这能被看做是维纳多城居民们正常的贫富差距吗?
不……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人们通常地认为分配关系是一种自然的关系,是从一切社会生产的性质,从人类本身的各种规律中产生出来的。
然而,在某些情况下,其他的一些不自然的分配方式出现了,它们通常会伪装成自然分配关系初级的、虚假的、没有取得纯粹表现和最高形式的、具有不同色彩的形式,让人很难注意到。
现在是战争时期,如果按照自然的分配方式,撇开用来满足一般社会需要的那部分不谈,单从劳动力来看,贫富差距不可能如此之大,不可能大多数人饿得死去活来,却有少部分人享受着这里的山珍海味。
拥有特权的贵族已经被除掉了,特殊项已经被排除了,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从那种不自然的分配方式中走出的一般项了…………
说起来,我和威廉上尉进入这条大街时是看到了几名不知道隶属于哪里的士兵设卡把守着这条街的入口的。
好好的大街,人人都有走得权利,为什么需要把守?
又为什么看到我们,连问都没有问一句就让我们过去了?
我不由地开始出冷汗,我终于严重怀疑迄今为止我所做的一切是否是正确的。
因为,我突然间意识到:我,或者说以爱丽莎小姐为代表的人,就是创造了那些不自然分配方式的一般项啊……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我一开始没有意识到这么严重的问题?为什么我就没有想过那个水手是出于什么心理才下那么狠的脚去踢我的?为什么我没有猜出一开始时贝芙丽对我如此冷淡的原因?
当主要矛盾消除时,次要矛盾就会上升为主要矛盾。
我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敌人,不只是贵族,也不只是侵略北塔里米亚省的维克托亚人。敌人,也很可能是不久前还被我视作朋友的,不久前还在高呼“爱丽莎小姐万岁”的那些人——那些挣扎在死亡线边缘的,维纳多城的市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