甹王府昨日才难得有些生气,这会又安静下来了。
翟东颍环顾四周,这王府这么大,就看到几个侍女的身影。他从小习惯了所有事情一个人做,身边没有一个侍女,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危险,二十三岁立府时也是没有侍女的。
这几个应该是汤舒儿安排来照顾自己的。她是个好人,可惜他早已倾心他人,如何能不辜负她的一片赤诚之心,相信翎羽会照顾好她的。
“哒哒哒……”
翟东颍察觉到某个人独特的气息,顿时精神紧绷起来。他这次回朝立府已经十分出人意料,原本他在北方离京都远还好说,对某些人构不成多大的威胁。如今同在一处,岂能轻易放过自己?
更何况,把他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废人放在眼皮底下也比远在千里之外好管控多了。
侍女急匆匆赶来,侧身行礼:“殿下,是七殿。”
说曹操曹操到。“那就请吧。本王身体不适,还得劳烦东巟走一趟。”
“是。”
不一会儿,七殿就带着一群人乌泱泱的移往前殿,撇下一众人等后,独身来怡心亭寻翟东颍。
翟东巟堪称温润如玉的典范,才华横溢,又生得一副好皮囊,是父帝十子之中已知最为受宠的皇子。翟东颍和他走得最近,倒不是因为两人关系多好,他才从北荒之地回来,很多事情需要交接,北荒域外之事一直以来都是老七负责。
“原来是七弟啊,深夜来府,是父帝有什么事吗?”翟东颍品着手里的茶,说话时没有抬头。
翟东巟估计也习惯了他的这一副做派,行礼之后自顾地坐到一旁,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父帝忙于政务抽不开身,他对你,和舒妃娘娘都深感愧疚,舒妃娘娘早逝,父帝替你寻了一门好亲事,想给你冲冲喜。”他说完,喝茶的时候看了一眼翟东颍,依旧面无表情。真是个怪人。
“五哥,我方才一路走来,看你府邸虽大,但人少了些。我跟内务拨了一些人,你先凑合着用,有什么需要再跟我说,大哥最近辅佐父帝治理埔塔河,或许考虑不周。”
翟东颍沉默半刻,缓缓放下瓷杯。“多谢七弟如此贴心,不过五哥一个人住惯了,一群人走来走去甚是碍眼,况且我的病宜静养。这群人,七弟还是带回去另作安排吧。”
翟东巟起身,面色有些失态。“是我失虑,这就遣人离开。五哥,父帝对这门亲事十分上心,赏了许多东西,我来时让人一并抬过来,如今在正殿放着。”
“有劳。更深露重,七弟也请回吧。”
“好。也祝五哥早日康复。”
翟东颍至始至终都未起身送迎,一挥手,身后十几米远的侍女上前,“好好送客。”
“是,殿下。”
翟东颍等人都走后,嘴里喷出一口鲜血。他看了一眼,随手用袖口擦掉。
成亲?不过是父帝为了笼络权臣的一种谋略罢了,他一个将死之人,这些事情不必太在意。只是不知是哪家的女儿,还真是可怜。
骊山断崖一跃,他虽然被翎羽救活,可身体内脏多处损伤,好好调理或许来日方长。现在表面看着没什么大碍,不过靠的是翎羽的医术罢了。
翟东颍醒后得知风和坠至谷底尸骨无存,确定人已死时,万念俱灭,一心求死,医圣嘱咐的调理之法他一概不听不记,翎羽在的时候还会做做样子,如今更是没人管他。
诺大的京都城,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很多,但能真正让他惦念的也只有他的母妃舒妃。他突破重围,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活着从北荒之地回朝,却只听到她的死讯。
如今他时日无多,翎羽又自请离府去寻汤舒儿,要花上一段时间,也就不用担心他会看到自己临死前的丑陋模样心疼了。
他追逐了半生的权和利,其实说到底也没多大用处。它们依旧保护不了他的风和,救不回他的母妃。大哥是皇子里较为稳妥聪慧的,虽然才华不及老七,想必父帝也会帮衬不少。
呵,他都已经活不长了,还管这些事情做什么。
这几日京都沸沸扬扬的都在传五殿下的婚事,可甹王府却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热闹,甚至可以说十分冷清。
礼部来人按照规制简单装饰、布置了一下府邸,添了些有的没的,后来钦天监来人报说三日后,十一月二十三就是成亲吉日。
翟东颍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差,比初醒那日还差,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几日都需要人搀扶着才能勉强外出,父帝也因此免了他每日晨昏定省。
府里侍女们私下里也议论纷纷,这五殿下怕是成亲后不久就逝世,五皇妃要活守寡了,好可怜见的。
不管府里如何忙乱,五殿下每日必定到怡心亭坐上许久,有时饮茶,有时饮酒,不让人打扰,也不让任何人经过,一个人安安静静坐着。
要是碰上大雪之日,他就披着紫色大长袄在亭里站上一会,天黑以后去园里走一会,还不让人跟着。这雪要是下一整日,五殿下就看一整日。
前几天一侍女看不下去了上前去劝说,被打五十板子后赶出了王府。这群人本来就是食利之徒,如此一来还省不少事,索性也就随他去了。
大婚这日,翟东颍被特许不必出府迎接新娘子,七殿翟东巟代替他去接亲。热热闹闹了一路,下人们议论纷纷,原来五殿下的皇妃是李尚书大人的二女儿。
她在京都城里可谓享富盛名,善良仁惠。每次灾荒她都会远赴千里去给难民施粥放粮,如此抛头露面,却没人亲眼见过这位五皇妃的容貌,只有传言说如同仙人菩萨一般。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从甹王府出发时虽值傍晚,天早已黑透,天空飘下片片小雪,连人都显得更加晶莹剔透。唢呐声声入耳,沿街百姓都出门观望。
众人围绕着新娘出丞相府时,新娘子红妆素裹,白雪落在她的头巾上,红裙上,果真如仙人一般。她停驻片刻,想伸出手去接飘落的雪。
“五皇妃,今日这雪可下得巧呢!”
“别胡闹,你姐姐这一去甹王府,可是好事连连,你小孩子家瞎说什么!”
李姝儿上轿前偷偷掀开大红头盖,内心激动不已,又十分难过、不舍。以后想要再回府一趟,就没那么容易了。
“五皇妃,走吧。吉时已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