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生活里的八卦被传的如何的火热,S省省赛的初赛也如期而至,被誉为是S省辩论赛中最具权威的“星虹杯”每年都会引起极大的轰动,但是就其主要原因,大致有两点——
其中一个原因是S省作为国内最具盛名的大学城市,“星虹杯”的参赛队伍堪称是群英荟萃,除却每年角逐冠军头衔的B大和S大,还有去年以黑马之势夺得季军的N大,以及一直以来保持着四强成绩的D大和A大等知名队伍,今年还有传闻说Z大和X大也卯足了劲头,各自培养了新人……看来今年的赛事很值得期待。
另一个原因则是“星虹杯”每一次比赛所邀请到的嘉宾咖位都会闪瞎观众的眼!去年邀请的是辩论界最为资深的老辩手云臧老师,前年邀请的是国辩辩论协会会长邱临鹤,还有大前年……而今年更夸张,直接邀请了八年前轰动整个国辩的四个神级辩手!
只要是打辩论的人都知道,八年前的国辩是国辩史上最为轰动的一年,因为当时的四强队伍各有一个优秀辩手,评委甚至因为无法评定谁更胜一筹而给四个人都颁发了“最佳辩手”的奖杯,而那一年的国辩没有冠亚季军之分——四强并列!
那四人也因此一夜成名,如今更是国辩辩论协会的资深辩手,被辩论界成为“不死的老僵尸”——B大的谢泽穹、S大的路弯弯、D大的宋君庭,以及A大的王飚。
所以今年的“星虹杯”竞争格外的激烈,所有参赛的学校都铆足了劲大干一场,虽然是初赛,但已经是硝烟四起。
S大抽到的辩题是“女生路遇老人摔倒应不应该扶”,正方,是个乍一看很不利但细想之后就很有利的辩方。从现实情况来看,眼下社会上各种扶老人被讹的新闻比比皆是,女生作为一个弱势群体,选择自保才最是明智;但从道德角度来说,社会需要善良和温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因小失大,那就得不偿失了。
“Z大看起来信心满满,看来是想到很好的一套说法了,不知道我们昨天打蓝军的时候猜的对不对。”丁酉托着下巴坐在等候区,看着对面自信心快要爆棚的对方辩友,撇了撇嘴。
林毅还在自恋兮兮地整理领结,钱牧则一遍又一遍地帮路翘整理思路。丁酉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队友和自己一点都不默契,连吐槽都不会附和一下。
但是说实话,路翘是有点紧张的。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这么大型的辩论比赛,也是第一次没有和杜卓在同一个队伍,虽然准备的很充足了,但心脏还是打鼓一样地敲,怎么也停不下来,尤其是在听到嘉宾入场的时候,她更是肉眼可见地肌肉紧绷了一下。
“翘翘,你怎么了?”钱牧摸了摸路翘的额头,摸到了一手的汗,不禁皱起了眉头。
路翘抿了抿嘴角,摇了摇头,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追着嘉宾席上的路弯弯移动。
她一直都知道,姐姐是很优秀的,优秀到她永远都被笼罩在姐姐的光芒之下,虽然她一直以来都在努力地忽略这一点,但当这种场合直面姐姐的时候,她还是紧张到恐惧——她好怕发挥不好,被姐姐否定……她好想,凭自己的努力得到姐姐的夸奖,而不是因为姐姐宠爱她而故意夸她。
“请双方辩友入席。”
钱牧还来不及问清楚就被主办方催着走上了舞台,看着前面路翘恍恍惚惚,差一点坐错位置的样子,他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到底怎么了?
主席已经在介绍双方的辩手,路翘却什么都听不见,耳边哄闹闹的。
“翘翘……翘翘……路翘!”
路翘猛地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钱牧。
“看来我们的小学妹有点紧张,连自我介绍都忘记了。”主席笑眯眯地打圆场,“请允许我再介绍一遍今天的正方辩手——S大辩论队,一个历年来都处在巅峰位置的队伍,他们今天的辩题是‘女生路遇老人摔倒应该扶’,有请正方辩手!”
路翘这才反应过来,打起精神:“大家好,我是正方一辩路翘。路遇老人该扶,这是中华传统美德!”
“大家好,我是正方二辩钱牧。路遇老人该扶,这是社会主义正能量!”
“大家好,我是正方三遍林毅……”
当主席开始介绍反方时,钱牧才空出了一点时间问路翘:“是太紧张了吗?”
林毅和丁酉也都投来了视线。
路翘突然有些委屈地想哭,但还是忍住了:“对不起学长学姐,我……”
“翘翘别怕,有我们呢!”丁酉冲她眨了眨眼睛,“不论你戳了什么漏洞,你钱队都能给圆回来,放心~”
“你只要负责萌萌萌、软软软就可以了,剩下的都交给我们。”林毅臭美地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领结。
“别怕,有我。”钱牧瞪了一眼自己两个猪队友,回头安抚路翘,“大胆去说,我在后面给你兜着。”
“谢谢队长。”路翘抿着嘴笑起来。
林毅和丁酉两人默默对视一眼,默默都收回了视线。
得,又被塞一嘴的狗粮!
“……诚然,在当下的社会背景下,路遇老人扶还是不扶是个非常难以抉择的问题,无数的新闻报道都在提醒我们,这个社会对善良的宽宥在逐渐减淡,好心未必会有好报,但是,就因为这些既定现实,我们就要否认尊老这一传统美德吗?我想,这才是我们今天辩题所需要思考的……”
路翘款款道来,语速轻缓,咬字清晰,虽然她紧张得手心冒汗,但看上去胸有成竹,没有丝毫的压力。
嘉宾席上的路弯弯有些意外:“今天表现得很不错嘛!”
“难得你妹妹看上去一点都不紧张,我记得她第一次参加比赛的时候,舌头都打结了。”谢泽穹笑着对路弯弯说,“S大果然是个人才辈出的地方,听说今年的校队队长就是二辩的那个钱牧,去年带着S大双杀B大的神级辩手,宣传册上一整页关于他的介绍,我可真有些期待他的表现了。”
“呵,老狐狸,你可快闭嘴吧!”路弯弯冷笑一声,往他嘴里怼了一块糖,视线却顺着谢泽穹的话语落在了钱牧身上。
嗯,看上去确实是个帅帅的小伙子……嗯?臭小子你手往哪里放呢?!
场上,路翘已经结束了一辩的陈词,开始了反方四辩对她的盘问环节——Z大的四辩冯峰一直以来都是很强劲的对手,今年是他第三次出席“星虹杯”,也是他最后一次出席,来年的六月,他就要毕业了。
“请问对方辩友,是否觉得女生在任、何、场景之下都应该路遇老人上前扶起?”冯峰上来就是攻势猛烈,着重咬了“任何”两个字。
“当然。”路翘当即就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刚想往下说时,冯峰就截断了她的话。
“明白了,也就是说对方辩友认为,不论何种场景,女生路遇老人都应该扶。”冯峰露出笑容,不怀好意地看向路翘,“那再请问对方辩友,当这个场景威胁到女生自身安全的时候,她是否还应该毫、不、犹、豫、地去扶起这个摔倒的老人呢?”
路翘抿了抿嘴角,皱起了眉头。
“没事,大胆说。”钱牧伸手握住了路翘冰凉的手,“有我在,圆的回来。”
路翘吐了口气,坦然笑道:“对方辩友大概是把扶老人看得太过可怕了,只是一个简单的小动作,我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女生自身安全的情况呢~尊老是传统美德,它就像我们平时喝水吃饭一样习惯又自然,而不应该成为人人都退避三舍的洪水猛兽。”
“人心复杂、人心难测,坏人用的伎俩你永远想不到会有多黑暗。”冯峰冷下脸,继续问,“从06年的明宇案到三年前的袁小林事件,因为扶老人而反被讹诈、反被污蔑,导致秦明宇丢了工作、袁小林丢了性命,这难道不算是威胁到自身安全吗?”
“首先,对方辩友这两个案例给的都不契合今天的辩题,秦明宇和袁小林都是男性,与今天辩题的主体不符,后面的辩论中还请挑选合适的案例进行举证;其次,秦明宇和袁小林悲剧的酿成并不是因为扶起了摔倒的老人,而是事情发生之后,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舆论毁了他们。”路翘手有些发抖,“最后,我想告诉对方辩友,因噎废食不可取、因小失大更不可取,当见义勇为和助人为乐成为笑柄时,社会的道德水平也将会因此坠入深渊!谢谢。”
“嘟——”
“时间到,下面请反方一辩进行陈述……”
路翘坐下后还觉得心脏在砰砰砰地跳,脸都通红了,但她的眼睛却带着水光闪闪发亮,原先的紧张已经转变成了激动和斗志,让她整个人都火热了起来。
“说得很好。”钱牧拍了拍路翘的背,夸赞道。
林毅和丁酉也不约而同地对着路翘举起了大拇指。
路翘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嘴角悄悄地笑开。
而对面的冯峰脸色却难看的很,手里捏着提词卡,脸都青了:“大意了,没想到S大的这个大一新生攻击性这么强,完全被她带走了节奏。”
“早跟你说了,能让钱牧松口答应上比赛的绝不可能是普通的小学妹,你不信,被打爆了吧?”Z大的三辩、也就是那天被着重讨论过的闵东瑞嗤笑一声,悠哉地转了转笔,“学长歇一会儿吧,好好准备一下结辩的稿子,看我三辩把他们的防线攻破得稀碎。”
冯峰脸色更难看了,虽然闵东瑞目中无人的脾气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每次听他说话,每次都会觉得糟心得很。
反方的一辩中规中矩,对丁酉的盘问也多是防守,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但也没有什么出错的地方,是非常传统的一辩风格。
下一个对辩环节,对方的二辩显然不如钱牧,一直被猛追着打,节节败退,局势很快就倒向了S大这边。
“打得确实很厉害啊,很有当年老谢你的风格哈哈……”宋君庭拍着谢泽穹的肩膀连连称赞,“不过我没看错的话,刚才翘翘在一辩被盘问的时候,他悄咪咪地牵住了翘翘的手?”
“翘翘什么时候谈恋爱了?”王飚托了托超级厚的深度近视眼镜,发问,“对象居然还不是杜卓?”
“是不是杜卓倒无所谓,我怎么觉得这钱牧我越看越不顺眼呢?”路弯弯一脸嫌弃地皱着眉,回头看看谢泽穹,又回头看看场上的钱牧,喃喃自语,“难道是因为太像老谢了?”
“我听到了啊……”谢泽穹悠悠地望向路弯弯。
“听到就听到,你想怎么滴?”
“不敢不敢,女王大人在上,小的这就告退……”
“听到这里我很是痛心,对方两位女士,居然一点都没有切身地站在女生的立场好好想想这件事情。”轮到闵文瑞发言,他站起来就是一句感慨,然后矛头指向了路翘,“对方一辩刚刚说我方四辩给出的案例不恰当,那我来给你一个恰当的,09年1月22号,N省M市发生女大学生因路扶老人而后被讹五千元巨款,此事你怎么看?”
“对方三辩的语气好像是在指责这个女大学生做错了一样,难道错的不是这个心怀不轨的老人吗?”路翘反驳,“这则报道的后续不知道对方辩友有没有关注过,这位女大学生在被讹诈后立即报警,在警方的协助下,很快就追回了被讹诈的钱。我相信,所有的善良都会被正义保驾护航,恶不敌善,邪不压正。”
“对方一辩说的特别好!”闵文瑞作势鼓了鼓掌,矛头又转向了四辩的丁酉,“请问对方四辩,刚才您方一辩所说‘心怀不轨的老人’是不是说老人也分好坏呢?”
“所有年龄阶段都会有好人坏人之分。”丁酉脱口而出。
“那既然老人有好有坏,如果善良的付出没有针对性,那和‘好好先生’有什么区别呢?”闵文瑞继续进攻,“反方四辩,请你回答。”
“如果善良也要有针对性,那善良就没有了意义。”丁酉反驳,“发自内心的举动才叫善良,计算人心后选择性的付出那叫做施舍,既不尊重别人,也不尊重自己。”
“感谢对方四辩的回答。”闵文瑞露出得逞的笑容,转头看向钱牧,“继续请问对方二辩了,怎样评定女生路遇老人扶起就是一件善良的举动呢?”
台上霎然静默了一瞬,就连台下坐着的评委和嘉宾席上的四个也都愣住了。
“这个论点很另辟蹊径啊!”路弯弯抬手点了点下巴,“反其道而行,很新鲜的论点,但是可惜了……”
“是啊,可惜Z大的其他三个都没有要围绕着这个论点打的意思,三辩的问题和其他三个人的陈述脱节了。”谢泽宇接口道,“当然,如果后面能打下去,说不能Z大能逆转。”
“不一定,这个点看似很灵巧,但是要破的话很简单。”王飚老年味十足地开口,“用理科生的思维,这个问题一下子就能破解。”
台上,钱牧只愣了一秒就反应了过来,笑着回答:“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从两个维度来解释:现实维度上看,我方说了,路遇老人上前去扶是一种习以为常的举动,已经成为既定习惯的事实是不需要再判断是或者不是的;理论维度上看,尊老是流传了几千年的传统美德,老祖宗的馈赠就像那些数学家千锤百炼后给出的理论一样,根本没有论证的必要,它就是这样的。
“至于老人好坏参半,我想这对于施善者来说都是一样的——我看到了,去扶起来,这是遵从本心,无关其他;至于老人是好是坏、带有何种目的,无非两种结果,第一种……就是对方辩友一直担心的,会对施善者有不好的影响,可是那又如何?法律自然会给出最正确的裁断,正义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而第二种,就是我方一直觉得的,善有善报,皆大欢喜。
“对方辩友的担忧我实在是很能理解,女生从来都是弱势群体,也是善意最容易泛滥的群体,很多时候她们不如男生冷静、理智,她们很感性、也很容易冲动,放眼看看各路新闻报道,我们总能看到女生不慎遇害的消息,但是善良有错吗?没有,错的是这个社会的那些黑暗。我们教了很多很多让女生防备的事情,却从没想过要去从根源铲除邪恶的势力……”
闵文瑞脸色涨紫,听着钱牧的滔滔不绝,几次想要打断都没能得逞,礼貌性地抬手却被钱牧隔空按下,彬彬有礼又款款道来,让人挑不出错误,也问不出剩下的问题,盘问的3分钟一下子就被耗完了。
不得不说,钱牧脸皮厚起来是真的厚,这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不仅让闵文瑞白白浪费了3分钟,还挖了一大片四辩的结辩稿内容,丁酉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安了安了,自由辩你歇一歇,我们三个顶着。”林毅安慰道。
“滚犊子!”丁酉气得爆粗口,愤愤地开始大篇修改结辩稿。
不过也亏得钱牧拖着闵文瑞,自由辩的时候,本该歇口气的闵文瑞不甘心地继续抛出了自己的问题,但自由辩不同于三辩盘问,问题可答也可不答,气得闵文瑞接连压场发问,彻底打乱了Z大的节奏。
“接下来是比赛最后的结辩环节,有请反方四辩。”
自由辩结束,看评委的脸色就能够看出这场比赛的最终结果了,Z大的一辩不出彩、二辩被钱牧追着打、三辩被钱牧拖着根本没发挥、四辩一开始就被路翘将了一军,败局已定。
“接下来有请正方四辩。”
“各位评委、嘉宾,以及观众朋友们,晚上好……”就算是临场10分钟大改了结辩稿,丁酉也丝毫看不见慌乱,语气轻松,甚至带了点欢快的调侃“……比赛之前,我们特意去采访了一下我校的杨平振校长,他说如果是我校学生遇到这种事情,作为校长,他愿意守护这样的善良——被讹钱的,学校出资给你补偿;被绑架的,学校刀山火海地去救你;被陷害污蔑的,学校风里雨里为你挡去所有的舆论。在场的女生们明年记得报考S大,你的善良,我们来守护!谢谢~”
比赛结束,S大毫无悬念地拿下了初赛的优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