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凤娣喜欢吴桐,是她来南城第一天,晚秋,梧桐叶像干枯的蝴蝶,一片片从空中飞舞下来,刚从乡下来到城里的陈凤娣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家乡除了绿油油的稻子,便是青黄不变的竹子,只有在课本里才能看到的法国梧桐,她不禁停下脚步,抬头愣愣的呆望着树木。
吴桐不早不晚的从转弯处,步入她的视线,以至于往后的很多年里,她再也没见过比他更加好看的男孩子。
陈凤娣原以为城里的男孩子都像她小时候陪奶奶城里见到的榨油厂老板的儿子一样,白面粉唇,见到人也只会不好意思的低头浅笑。
她没想以原来皮肤黝黑的男孩子也可以这么好看,浓眉大眼,直到她看见电视剧里陈坤像向日葵般的笑容时,她才确定,吴桐的笑容就像向日葵一样,像灯塔一样照亮了她的整个生命。
也许只因吴桐太过优秀,全县的重点中学的尖子生,母亲又是教育局主任,父亲是公安局局长,当吴桐礼貌性的跟她微笑打招呼时,她似乎想说什么,但略一犹豫,最终咬牙的咧嘴一笑。
她想起学校的等级分层,尖子班在钟书楼六楼,而普通班在五楼,中间虽然隔着只是楼梯,但却像是隔着银河划分成两个世界。
陈凤娣唯一觉得自己与吴桐有缘,大概只有两人是令人艳羡的邻居关系,当年这块居民住宅区刚被批准允许建三层半的单家独院,而本就住在那里的吴家却因为吴桐的爷爷曾是革命老党员。
周围的各式老建筑皆都搬迁拆空,唯有吴桐家的三百平的老式别墅房仍旧屹立在原地,随着周围陆陆续续的建起长宽相等,像豆腐块一样的房子后。吴桐家旁边剩余的小块地皮,在地产老板跟吴老的几次确认后,终于允许卖出建房,但人吴老也指定只愿意陈凤娣的母亲辛媛。
人人都以为陈家是不是使了什么手段,只有陈凤娣知道,当年吴老太太逛菜市场时,在突然晕倒在路边,路人鉴于新闻里各种被讹诈扶老人的光辉事迹,全都围观,却没人上前扶起。
当时还在菜市场作小贩的辛媛,二话不说,就上前扶起吴老太太,并把她扶到一家草药店,原来吴老太太有脊椎炎,当天走得太快,加上天气又热便晕了过去,坐在草药房的阴凉处后,吴老太太也慢慢清醒了。
吴老太太坚持要给辛媛一些钱,以表谢意,辛媛坚持推却,那场面就是两人在打太级拳一样,推却了半天,吴老太太见这个村妇为人实诚,便不再坚持,只是每天会坚持来她小滩上买菜。这一来二往,辛媛便让卖药婆抓了两副草药给吴老太太试试。
吴老太太本是高知,原来是不太相信这些民间大夫,但看在卖药婆年纪大,又会些把脉的本事,也就将就着喝着难闻的草药,还洗了几次药浴。
没想到这一个月下来,吴老太太的眼花的毛病竟然奇迹的好转许多,这让她更加相信辛媛是她的命中贵人,当听说她家正想在县城里买房时,吴老太太便把屋子旁边的边角院介绍给辛媛。
虽然这块地皮只有七十来平,但对于在县城流离失所了十年的辛媛两公婆还是像做梦一样难以相信。两人更是东凑西拼,四处借钱才慢慢建成了三层半的小洋房。
人逢喜事,辛媛这个时候又再次怀孕,尖肚,满眼的痘痘,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男孩无疑了。陈平也更加有了斗志,但由于自己是拉货司机,成天的早出晚归,近来生意又极好,好几个长途等着自己去跑,老婆大着肚子也慢慢隆起,而自己母亲又在老家卖猪头肉。
如果把母亲接来县里照顾辛媛,大哥和小弟又有意见。思来想去,只能把女儿陈凤娣接到县城里来,现在房子大了,也能住得下,女儿的成绩也刚刚能考进南中,老婆又怀上了儿子,陈平顿时觉得人生快到达到巅峰了。
可是对于刚到县城的陈凤娣,却极不适应南城的生活,原来在信宜村时,虽然也与小伙伴有磨擦,但大家家境都差不多,穿着打扮也都一样,都是地里打滚,发黄面黑。
陈凤娣来到南中后,才发现不当当只是名字,她的一切切的一切切都成了班里的谈资,不合身材的土色裳衣,比同龄人矮半个的身高,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书包,每当跨进教室的那一刻,陈凤娣便感觉像是有万刀刺骨一样。
面对这些嘲笑,她连反驳都做不到,因为一开口便是极重的信宜口音,连她最引以为傲的成绩在南中这个普通班也不过是中下游。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难受,按她以前的个性一定会跟这些嘴碎的烂人撕到底,但现在母亲怀孕,如果她闹事,一定会让母亲难堪,她只能忍,只能默默的把这些人当作不存在,或是想尽办法让自己不存在。
由于学校人数众多,每个班将近七十余人,所以座位都是三人一排,每月换位置,换到中间的座位时,便是六人一桌,原本想着男女授受不亲的规律,男女混合坐一起,而坐在中间的人出来进去,极不方便。
学校不知什么时候爆发了水痘,大批的学生感染了水痘,还好临近暑假,陈凤娣也被感染了,陈平见此只能再次安排她回到信宜村,这样保证母女不会互染。陈凤娣原来就不出众黑丑的脸,因为布满了红色的血痂,变得更加恐怖。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陈凤娣躺在长倚上,恋恋不舍的拿着小镜子说:“妈,我会不会越来越丑,我本来就不漂亮,现在一脸的麻子,以后是不是更丑。”
辛媛坐望着他的手里的菜半响,婉转斜睨她一眼,继续边择菜边说:“怎么会,女大十八变,你现在还小,还没长开,现在只是在发水痘,只要这些天不要洗澡洗头,就不会留下印子,这些痂会自己脱落的。”说完肚子里的孩子突然用力踢了她了一下,母亲面色凝重的摸了摸肚子,满脸心不在焉的择菜,表情说不出的落寞。
伸手拍了拍母亲的后背,一边说,一边察言观色:“妈,我水痘好了会立刻回来,你不用担心,爸爸不是说,会空出时间来陪你。”
母亲怔了怔,神色忧伤的望着懂事的女儿,可仍旧控制不住表情,掩面不语的转过头去说:“凤凤,今天我买了你喜欢的西瓜,记得吃完西瓜再走。”
陈凤娣心突地一跳,顿觉不妙,这种感觉似曾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