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没等落朔出去,秦向宇便向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护士长发出一声轻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知趣的说:“去吧!”
落朔得了批准,自然喜上眉头,“谢谢护士长!”
就站在舱的侧门口,两人也不说话,相互瞧着。
默了一会儿,秦向宇首先开口了,但好像并不是什么肉麻的情话,而是:“你刚才做的确定是广播体操?不是在表演动画片?”
“……??”
你又没看见?
落朔转身弯腰看了看里面,确定站在这里绝对是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后,更加贸然,“你怎么知道我们在做广播体操?”
秦向宇笑而不语。
落朔见他不说,也不想问他是从那里知道得了,直接反问:“……不像吗?”她全身都被隔离装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加上以她做广播体操的那个正确度,却是很像动画片里的大白。
秦向宇继续称述,“要是蓝牙里放的不是广播体操的音乐,别人肯定以为你是在表演动画片!”最后说完后还无比耿直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总结的很到位。
落朔梗着脖子嘴硬道:“我那是……为了照顾患者们的心情,故意的。”
“……原来现在的护士这么全能啊?还负责演戏?”秦向宇打趣她。
“那可不!负责的事情可多了!比如说……”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挖苦自己,立即住了嘴,正不满的准备还回去时,他突然开口,叮嘱道:“照顾好自己。”
“……”秦向宇双目煽情的注视着落朔。
落朔见他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忍不住想调戏,“怎么……担心我?”双脚离地,蹦下台阶,跳到他面前,问他:“是不是想我了?”
一得意就容易忘形,再加上穿着防护服本就有所束缚,脚下一抖,差点仰头翻身下去,秦向宇眼疾手快地立即伸出一张宽大的手掌稳稳地扣住她的的腰部。
“……”
如此戏剧性的一幕落在不远处兵哥哥的眼中,个个目瞪口呆,一副惊呆了的场面:自家教导员竟然带头拿着工费谈恋爱!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秦向宇将她扶正,眼梢稍挑,带着一点点的笑意,慢条斯理的道:“是,担心你!”顿了顿,哑着嗓子,音量明显降低了一倍,“也想你了!”话落,刚放下手臂,谁知下一秒一下子被落朔反扣住腰,不似他那般扭捏,落朔十分坦然地道:“抱都抱了,不多抱一会儿?”
好似是在宣誓着自己的主权。
他的手臂尴尬的僵在半空中,随后也自然的将手掌附上她的背,自己还是第一次这般正大光明、心安理得的违反纪律,手臂慢慢的将她也收紧,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头复着又轻声叮嘱了她一句:“照顾好自己!”
落朔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忽然音色有些干涩,“你也是!”唯有这句格外郑重。
好似将二人浓浓的思念都化作了这一句:照顾好自己!
好几条毒辣的、怨气满满目光直击在他们身上。
半响,落朔觉得要是再不放手,恐怕就有些过分了,恋恋不舍的放开手,佯装顺驰地摆手势示意他,“好了!再抱下去,怕那些小兵哥哥们心里该不平衡了。”
……
突然,落朔准备进门时,忽然听见一声唾骂,转身一看是三个壮汉与不远处站岗的军人好似发生了争吵,为首的那名男子扯着尖锐的嗓子,冲着车前站岗的一名士兵,骂道:“你们这些大头兵,拿着国家的钱,却不想着为人民服务,对得起这身军装吗?”
秦向宇立即上前站在那名士兵的前面,言语和顺的开始替士兵解释,那人不但不知进退,见状反而更加强势,抬起手臂食指指向秦向宇,一下子转换目标,“你们这是草芥人命!”
“当兵不为我们人民群众着想,你们还当什么兵?”
落朔看着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却被别人这样指责,哪里还顾得上别的,瞬间想也不想的直接冲过去,快跑站到那名壮汉的面前,伸手也怒气十足地指着前面的那个人,吼道:“你…想干什么?”她的嗓门本来就大,一喊顿时镇住了原本绕闹的场面。
方才闹事的那个头目,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来了这么一个小姑娘,正预备张开臭口,喷泄她时,落朔可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软柿子那里还会给他开口骂自己的机会,对着那人梗着脖子硬声硬气的道:“你……刚才不是说他们对不起穿在身上的这身军装吗?”
“我来告诉你,他们对不对得起!”一股火气从胸口向上传流似要喷射出来一般,因过于气愤越发的将声调拔的老高:“你每天在家里享受阖家欢乐的时候,他们却还要站在寒风凛冽的风中坚守着自己的岗位,你在每天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时候,他们却连想给自己家人打个电话都没有时间;疫病传播,你们可以安安稳稳的躲在家中,看着电视剧,点着外卖吃着各种大餐,他们却连一动热乎饭都吃不上,还要为了你们的生命安全到处奔波,站岗检查,害怕让任何一个染有病毒的人流入人群扩散病情。火灾,洪流,地震,每个人都想着逃命,他们却要冲向危险,你看看他们每个人的手和脸,你再看看你们的手和脸,你们的命是命,他们命就不是命了吗?”落朔一边说着,眼泪一边忍不住的掉:“你们还好意思说他们拿的是国家的钱,我们的祖国高雅而圣洁,我们的民族空前而团结,疫情期间,无数各行各业的工作人员前仆后继的奋斗着,各位白衣天使们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从死神那里抢人,所有人都为了能让疫情早点过去在众志成城的默默付出着,坚守着。”落朔气急之下也不是顾不得整理措辞,整个身体也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着:“怎么会有你们这样自私虚伪到让人恶心的败类?你们的良心都喂了狗了吗?看着一个个人模狗样的,怎么就不干一点人该干事哪?”
壮汉被落朔骂的狗血淋头,顿时有些气急败坏,额上青筋暴起:“你个小丫头片子,你说什么哪?”竟是想也不想的便冲了过来扬起手臂,握紧拳头准备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教训一下。
落朔自小也是打架打到大的,见状亦是没有半分害怕也狰狞着脸,扬起拳头一副奉陪到底的架势。
双方情急之下。
只听“啪”清脆的一声,落朔扬起的巴掌狠狠的贴在了秦向宇的脸上,秦向宇挡在落朔身前,后背还挨了男子重重的一拳。
面呈难色,闷哼一声。
然后……那名男子被士兵三下两下的控制了起来,其余的两名男子则是吓得不轻,连连没了骨气的求饶,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落朔愣了!呆若木鸡的看了看自己“罪孽深重”的手,又尴尬的看了看秦向宇打掉了的口罩,显现出来半张被打到发红的左脸。
“对……对不起,你没事吧?我……我不知道你会冲过来。”方才如发怒的小兽一般的落朔,此时却突然紧皱眉头,一双笑眼也是被憋的通红好似要哭出来似的,摊着双手想上前又立马收了回去,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秦向宇上手摸了摸自己被打到发麻的左脸,苦笑着夸赞道:“手劲还挺大!”
“……”
这下落朔更加羞的不行了。
“谢谢嫂子。”一名站岗的士兵对着落朔十分庄严地敬了一个礼,诚恳的道了一声发自内心的感谢。
“不………”落朔手忙脚乱……
“嫂子真猛!”刚才从一边极速跑过来的几名士兵,也跟着附和。
落朔看不到自己此时脸上的表情,只能说是“无法形容”!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捂着头跑进了医院的侧门。
“哎!”秦向宇还准备叫住落朔,最后被身后的笑声又引了回来。
看着瞬间逃跑不见的落朔,秦向宇转过来,不耐烦的对着几名站岗的士兵,清冷的发号施令:“笑什么笑!站好自己的岗位。”
“……”几名士兵立即恢复严肃,齐声答:“是!”
……
落朔带着一脸的吊丧样,回到值班室。
顾怡正坐在一旁清点着桌上放着的一堆乱七八糟的单子,见她推门进来,继续着手里的活,还不忘随口调侃落朔一句,“舍得回来了?”
落朔没有理她,如一个掉了鱼线的木偶一般垂头丧气坐到一旁,一边拍打着自己的后脑勺,一边自言自语的叱骂着自己。
顾怡见她有些反常,一点都不想是刚见完“男神”,倒像是刚挨完骂回来,不解地走过去用手肘碰了碰她,问:“哎!你……怎么了?”
落朔抬起眼帘看了看她,一脸的哭丧样,“我闯祸了!”
“啊?”顾怡还没见到落朔这般泄气害怕的样子,将旁边的一把椅子拉了过来,落朔的这一句“我闯祸了”好似能瞬间滋润顾怡那颗早已接裂了缝的心,顿时暗笑,“闯什么祸了?你跟你那个兵哥哥,你俩暴露了?被组织发现了?还是你俩……”手指笔画着……
“啧!”落朔一巴掌拍在她的头上,“你脑子里想什么哪?当然不是了!”随后转头一想,又立马泄了气,“啊呀……”
顾怡像一个人生导师一般指着落朔,“你看你那一脸丧夫的表情!”大义凛然的叉着腰,仰头问道,“到底怎么了?”
落朔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一字不漏的讲给她听。
“落朔!你是不是傻呀?你那一巴掌要是打到那个男人身上,你工作还要不要了?”顾怡在一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帮她分析局势,“主任那么看好你,老邴天天在我面前夸你,(老邴——也就是顾妈妈)你就为了那么一个无理取闹的混蛋就这么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开玩笑啊?”
落朔本想反驳她,但一时又组织不出来合适的言语,顿时有些语塞。
顾怡继续不依不饶的说:“人家是当兵的,那几个男的能伤的了他们吗?你跟着瞎掺乎啥?你怎么就不先为自己想一想啊?”
落朔顿时像是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凉水,心里拔凉拔凉的。
“再说了!万一人家到时候反咬你一口,说你一个护士,不好好在医院里待着,跑到人家当兵站岗的地方,不但骂人还大打出手,你说,到时候对你!对他!能有什么好的影响?”
落朔恹恹地垂下脑袋,越发的垂头丧气,弱弱的语气,“啊呀?好了,好了,你别说了。”
顾怡见她气馁成这样,忍不住问:“大哥?你不会真的动了真心了吧?”
落朔咬牙回给她一个“你是不是想死”的眼神,一下子将顾怡那颗八卦的好奇心又给震慑了回去。
“好好好!”顾怡摆了摆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吃不吃东西,我去拿点东西!”
“不吃,不吃。”落朔心里七上八下的,那里还有闲心吃得下东西。
男生一般都应该好面子吧?落朔!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惹祸精”!你这脑子装的都是啥?也不知道那一拳他挨的重不重,刚才自己还下手那么重!
“老邴还说,你看上去,要比同龄人会做事一些,会说话,性格又好,让我多向你学习,看来再好的苗子遇到‘爱情’还是会昏头的哟!”
话刚落,便被门口的墙门声音打断。
达峰队长站在门口,“我找落朔!”
落朔飞出去的心绪一下子又收了回来,许是突然看见达峰队长一下子惊吓过度,反应有些过大。
顾怡一看落朔紧张的表情,又打量了一下达峰队长,十分肯定将达峰队长当成了秦向宇,小声问落朔:“是不是他?”
落朔脸一黑,“不是,这是他们中队长!”
达峰队长慢慢走进来,对着顾怡道:“我找落朔有点事!”
顾怡狐疑的“嗯!”了一声。
不动声色地站到落朔旁边。
达峰队长的话,向来都是直白加简单,“我的意思是说,我单独找落朔!”
落朔见状,“顾怡,你刚才不是说饿吗!你先去吃东西!”
“不行,他要是欺负你怎么办?”顾怡关键时候还是很仗义的。
落朔朝她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谁能欺负我呀?我没事的,你去吧!”
最后顾怡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扬长离去。
如顾怡所见,达峰队长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去保护的人,即使非亲非故,亦会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
爱情如此;友情亦是如此。
“这是我第二次见他这般冲昏头脑的样子了!”他不悦的表情像是在感慨往事。
落朔实在没听懂达峰队长的话外之音,一头雾水。
“向宇能遇到你,我挺替他开心的,”但下一秒只见他神情严峻,连声音都是冰凉的,
“但是以我的私心,却是希望他不要恢复记忆的好,如今的他远远胜过之前的那个他。”
如此直白强硬穿透人心的话语却被达峰队长说的这般轻描淡写。
落朔闻言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但口上却没有任何的反驳。
并非甘愿忍受所有的不解和怨怪,只是我们爱着的,想保护始终是同一个人,我们都想用自己的方式去让他经可能的少受一些伤,少经历一些磨难。
垂下眼帘几滴水滴滴在冰凉的白瓷砖上,她乌亮的眸子好似要将所有的情绪都掩盖起来,许久才听她缓缓的开口,终是迎合着达峰队长的话,道:“他如今这样很好,至少有了向往和信仰的事情。”
达峰队长的意思她又何尝不明白。只是她要的从来都不是他的一心一意,而是,我允许你退而求其次,但我非你不可的决心!
在落朔的观念里,落爸对她的“爱情”教育是:我爱你!但爱不是禁锢,你需要有属于自己完整的一生,有梦;有信仰;有远方;有希望;有期待;有我。
我不是一个吝啬的人,你眸中所承有我就好,不必仅仅是我一人!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开口说着,“我也是一名孤儿,我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我见过他为了你,在新兵连里努力的样子,甚至听到一丝关于你的消息,连真假都来不及确认就一副不要命的样子,也看到了你为他付出不言幸苦的样子。”
“但军人之所以被尊重,不是因为我们的拳头,而因为我们肩上担负的责任,我们手中的武器,举起的枪口对向的应该是触犯祖国边境的贼子,而不是应该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就算所行之事不被理解,但也绝不可以触犯身为一名军人的底线。”话到此处,他无比艰难的扯出了一个苦笑,轻藐地哼了一声,像是在脱下一件骄傲的皮囊,“我这个人长这么大都没做过一件对不起别人的事,就让我当一回自私的人吧!”
今天似曾相识的这副画面让达峰想起秦向宇受伤前的那一幕,在审讯室里,那位男子暴粗口,咒骂说他总会出去,等他出去以后要找人弄死落朔的时候,那仅仅是一句简单的话语,就击败了他所有的思绪,就已经让他如此那般的没了理智……
这……还是在他没有记起她的时候。
他看向倚靠在墙角的落朔,语气像是在请求,“当初他被砸伤后还有一点点意识的时候,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托我照顾你’!”顿了顿,闷哑着嗓子,却如同在下达一种不容反抗的命令一般,“落朔,你在他心里如今依然很重要,但我只是希望你不是第一位的!”
中国旅游团在海外遇难,他执意申请要随他一同前去,那时他并不知道落朔的存在,直到秦向宇受伤前的死死的抓着他的手臂。他把他军校招进来,再到把他扔进新兵连,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慌张,神乱的样子,“落朔……落朔……有没有落朔?”他口中一直重复着这几个字。
后来,他进手术室之后,他查看了所有遇难游客的名单,哪里有一位名叫“落朔”的女子!他——是信念坚定,可却目光短浅到只忠于一人。
他对他失望极了。
可思来想去依旧不解,最后带着疑问去到他的老家,翻查了关于他的所有信息。才知道了他那一直按压在心底的伤。即使如今位列军官,他依旧没有使用过任何特权去责罚甚至刁难当年的人,乃至于连当年的事,都不提只言片语。
最后在医生的建议下,他以军衔向上级作为担保,才得到了批准。当时无论行或不行,他只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落朔身上。
果然,他醒了。
“好!”她几乎是没有半分犹豫的答应了他,她甚至笑了笑,“我这个人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是。但若是他秦向宇必须要用放弃某一样才能证明我们在一起的决心!那只能说是,我不够爱他,或者是他自己没有本事!我要的从来都不是他秦向宇明目张胆的偏爱,我希望他志在四方,然而我会永远陪在他身边,您不信他,可我信他!我信他不会放弃任何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