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傩祭结束后,大家都回到了各自的小家。方磊一家人回到家时已是接近正午时分了,虽然忙忙碌碌了一个上午,但回到家中也是个个都没有闲着。
母亲忙着起火做饭,父亲则是满屋子的乱窜,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一个劲儿的往出拿,预备着收拾起来给方磊带走;方磊呢?一回家就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也是拿个大袋子往里面不住的塞东西,这是他打算下午拿去给风哥的,全都是他平时里收藏的宝贝。
一家子折腾了能有半个来时辰,终于在母亲的一声“吃饭啦”后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围着桌子坐下准备吃饭。好家伙,今天中午的菜肴之丰盛,比起过年请客吃的有过之无不及啊,大鱼大肉,山珍河鲜一样不少。
母亲为了给孩子送行是拿出压箱底的手艺了,每道菜都做的恰到好处,鱼肉入口即化,猪肉糯而不腻,蔬菜清爽可口,道道菜都称的上是美味佳肴。
吃饭期间,母亲一个劲儿的给方磊的碗里夹菜“诶,磊子这个好吃多吃点”“来磊子,这块鱼肉好没刺”“磊子长身体呢,能吃就多吃啊。”“饭吃完了?来,妈再给盛。”
方磊吃着一份份母亲亲自夹在碗中的菜,突然眼睛一酸,一个没忍住“吧嗒”一声,一滴眼泪滑出了眼眶,滴落在盛满了饭菜的碗中,他舍不得父母,舍不得风哥,舍不得这个生活了十五年的小镇。
看着方磊这样的表现,母亲的眼眶也有些发红,她同样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啊。“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她的磊儿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他离了家以后,饿了谁给他做饭,冷了知不知道加衣服,万一被人欺负了那里来人给他保护,给他安慰。想着种种情况,母亲的泪水也快要忍不住了。
父亲突然说话了:“哭啥呢?哭啥呢!‘男儿志在四方’,你老爹我这辈子也就当个山野猎人了,你小子可得给我争口气,让别人看看我方龙的儿子有多么的了不得,别哭了!来~吃个鸡腿。”
方磊看着虽只有三十多岁的父亲,却因为长年打猎,出入山林而显得有些沧桑的面容,此刻却是一脸温和的看着自己,然后又开口说道:“再说了,进了宗门又不是不能回家来看我们了。”“嗯!”方磊忍住了眼泪,大口大口的吃着喷香的鸡腿和饭菜。
吃过饭后,方磊便回到屋里将那一大包东西收拾好,准备给风哥拿过去。一用力将包袱甩上肩,扛着就准备出门了。
刚走到门口,就被母亲叫住了“磊儿,等一等。”说着母亲就转身进了里屋,从屋里拿出一个小包袱,说道:“这里面有一套衣服,是用你父亲打的那两条雪狐的皮毛做的,很保暖的,我给你和风儿各做了一套,这套你给他带过去。还有,这里还有一些钱,你也给他带过去,听说他要和祁先生出去游学,带点钱好应个急。”
“好嘞。”方磊伸出空的那一只手接过母亲递来的包袱,拿着便要出门。母亲见他右肩扛一个大包,左手提一个小包,有些心疼的说:“要不娘和你一起去吧。”方磊回过头对母亲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不用,娘,不沉。”说完便出了门朝着清风居住的小木屋走去了。
走了约有十来分钟,清风的小木屋终于是出现在了方磊的视线中,一个人正快步的向方磊迎来,正是清风。
他老远就看见了方磊,倒不是说他闲着没事儿干,而是方磊的造型实在太奇葩了。还没有完全长开的小个子,肩上扛了一个能有他三四个脑袋大的包裹,左手还提着一个。走起路来一步三晃了,就像一个喝醉酒的人努力想把路走稳一样,颇有些喜感。幸好是在大中午,街上没什么人,不然被人看见了,绝对会成为一段黑历史。
清风迎到近前,将方磊肩头上的大包接了过来扛在自己的肩上,还有点沉。清风忍不住打趣道:“你这是把家都搬过来吗。”方磊没有听出清风打趣口吻,一本正经的说道:“没有呢,只是拿了一些小东西,我以后肯定都用不着了,就拿来了。”“合着我这儿成收容所了。”
两人说笑着走进了清风的小木屋。屋里的陈设极为简单,一桌、一椅、一床,床上铺着一张灰色的兽皮,一条不厚的毛毯。方磊认得那张兽皮,那是几年前父亲猎到的山熊,剥了皮,母亲缝制好让他送来的。
床角整整齐齐的叠放着几件换洗的衣服。靠窗的地方放着一个不大的案台,上面正中心摆着两个牌位“家父清长一之位”“家母柳烟之位”。牌位前没什么贡品,而是在一旁放着几本书《明智》、《明仁》、《明勇》。该是祁先生送给他的。
房间虽然简陋,但却收拾的干净整洁,给人清爽舒适的感觉。方磊进屋后对着牌位拜了两拜,便拿出母亲在他临走前拿给他的银钱和小包袱递给清风:“这钱是娘叫我给你的,娘说风哥要跟着老师游学,带点钱好。还有这个小包里是娘缝的衣服,冬天穿着暖和。”清风伸手接过,说道:“回去记得替我谢谢阿叔、阿姨。”
将这些东西收好后,方磊又打开了他拿来的大包袱。清风一眼看去,里面全都是一些小玩具,像什么小木人、小木剑、亮晶晶的小石头等等。清风一时间也有些哭笑不得,这些东西自己游学也带不走啊。但看方磊一脸献宝的表情,清风也就俯下身去,在包里认真的挑选起来,最后从里面取出一颗紫黑的小石头,晶莹剔透的,很是好看,然后说道:“那这颗小石头就归我了。”
“啊?”方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说道:“不用选,这些都是风哥的。”清风摇摇头说:“这些以后就是我们两个共同的宝贝了。”随后清风从怀里取出了一块掌心大小的木牌递给方磊;“送你的礼物。”
方磊接过木牌入手不轻也不沉,木牌的两面各刻有一个字,分别是“清”和“磊”,字没有什么大家风范,但很工整,可以看出雕刻人一笔一划都刻的很用心。“这是我自己刻的,我们两个的名字里我各取了一个字,也是希望你以后能如字一般为人清明、磊落。”方磊拿着木牌上下翻看,爱不释手。
就在两人交换完临别赠礼之时。“咚咚咚”屋门被敲响了,清风上去打开房门,只见一袭青衫的祁先生正站在门外,清风忙行了一礼将先生让进了屋,方磊一见来人是祁先生,也忙端正站好,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老师。”
祁先生笑着摆摆手说:“我们师生之间不必过于注重这些繁文缛节。”随后看了一眼方磊和清风手中的木牌和紫石,接着说道:“我刚去了你的家里,从你父母那里得知你来了清风这里,便赶过来与你道别。我们师生一场,你和清风都是我的得意门生。”
说着祁先生从腰间摘下一枚玉佩递给方磊:“玉石有灵,能自择其主,而它选择了你。”方磊一愣,连忙摆手说:“这块玉跟了先生这么多年了,怎么能说送人就送人呢,不行不行。”祁先生笑着说:“我不是说了嘛,是它选择了你。你可不要辜负它的选择啊。”
方磊迟疑了一会儿,双手接过那枚通体洁白的玉佩,刚一入手便有一股温润的暖意浸入肌肤,细细看去,玉佩上雕刻的非龙非凤,而是一株平凡的小草。
方磊将玉佩戴在脖子上,那股暖意便从胸口慢慢的扩散开来,抵达了全身的每一个角落,很是舒服。
看着方磊一脸舒适的表情,祁先生笑了笑,开口说道:“方磊,就要分别了,我还有几句话说给你听听,算是我给你上的最后一堂课。”方磊恭敬的说道:“瑾听先生教诲。”“先圣有云,一曰:‘天地之大德曰生’;二曰:‘心静则体察精,克治亦省力’;至于第三句是老师的一点感悟:万物有灵,以心感之,能闻道。”方磊听得有些迷糊,不是很懂老师话的意思。
“现在不懂没关系,以后的人生里或许慢慢就会懂了。”祁先生微笑着摸了摸方磊的头,随后对清风说道:“清风,明天好好准备一下,再有两天,我们也要出发了。”“是,老师”“好了,你们哥俩好好聊聊吧,我先回去了。”祁先生在和方磊说过那些话后,就告辞离开了。
送别了老师,清风对方磊说道:“阿磊,我们出去走走吧。”“嗯。”两个人出了门,在两人经常玩耍的地方散步。
一路上静静的,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各自在脑海中回忆以往的种种。时间慢慢的流逝,在一片静谧中,太阳已经挂在了西山,眼见就要到分别的时间了。
方磊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风哥,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清风看看方磊,好一会儿才开口:“会的,一定会的!”两人在夕阳下许下了再见的约定,各自回到了家中,太阳也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芒,将这方天地交给了柔和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