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君琢磨了几日,愣是想不明白柒柒口中的“领证”是什么意思。
他托了天禧宫的总管仙官雾颜旁敲侧击地打探过,她极不耐烦地解释了一通:“结婚证是要拿着户口本去民政局领的,雾颜,麻烦你跟他说声,赶紧回家把户口本拿来吧。”
多加的几个颇为新鲜的词,只叫星君更加发愁。
他是为人界的姻缘牵线的仙,对于凡间成婚的规矩,天界之中,也只有他是最清楚不过了,可柒柒提出的这些要求,他是闻所未闻。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他只负责牵线配对,至于成婚这些琐碎的规矩,他向来是不太愿意理会的。
“想来,是小北觉着没有媒妁之言,不够正式吧。”
他差雾颜连夜从须弥山的三十三天中请来司空君,忍着这位损友的冷嘲热讽后,终于说服他颔首同意替他说媒送聘。
“不过,我听说凡间嫁女,都是去娘家接嫁,你把她安置在此,此不是要她从夫家出嫁,贻笑六界?”
“你这话说得,难不成我还将她送回北荒妖族?再劳烦你去妖族一趟替我说媒?”
星君顿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或者你干脆好人做到底,认她为义妹,十日后让她从三十三天中出嫁,你看如何?“
司空一个踉跄,惊得连连后退几步,懊恼自己当初一时脑热,犯了交友不慎的大错。
星君又进一步劝说:”你不亏,从辈分上说,我还得认你为兄长。”
司空别的什么都好,除了时刻喜欢表现出自己高人一等的姿态,这个弱点星君是拿捏的很准。
司空一时之间绕不过弯来,这么一听,觉着自己反倒是捡了个大便宜。
“这倒是,想来等你复位,有个神界的弟弟,我的地位自然也是高出仙界不少的。话说回来,十万年前,北小柒的妖体被你封印藏于在潭月山的火洞中,按理来说,她坠下诛妖崖后,魂魄化为碎片,七零八落,想当初你也是耗费周身仙力,尚能留得她的一缕气息,将他们投入十世凡胎中将养,一甲子后方能将其收入北境冰壶中,拼凑出原本北小柒的魂魄,放回妖身中去,让她醒来。可我刚看到你那几日前抱回来的凡体,是北小柒在凡间幻化的最后一世吧?”
司空看了眼星君,只见他凝思点头,又继续道:”可她的最后一世怎会,和北小柒自身的妖体长得一模一样?你可去查探过洞中的火棺?“
“查探过,几百年前,妖体被偷,我派人去追查,一直杳无音信。那日我无意出山看到人界中的她,也是心头一惊,不知为何,竟和小北长得如此相像。”
“所以,你直接将她击晕带了回来?她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堕入诛妖崖中,魂魄没有完全湮灭已是万幸,她连自己第九世的记忆都不曾有,何况是十万年前北狐妖族的记忆!”
星君茫然地望向远方的云烟,“她若能记起,那便是最好,她若记不得,我也不强求,能将她带回,已是上天恩赐了。”
“别人只道你是个登徒浪子,天禧宫中美女如云,可不想你将这些美女带回,替她们洗脱凡尘,渡她们入仙籍,也只是为了将养小柒的魂魄。真是个绝世情痴啊!”
“等哪一天,你碰到了一个愿意守护生生世世的人,你就懂了。”
司空君和冷柒柒一样,自出生以来就母体单身,而且他因是个仙者,仙途漫漫,将自己活生生变成了几十万年的单身直男。
他自己对情爱之事毫不在乎,反是对三十三天中的无色界四天有很重的执念,便视红尘如无物,想如梵境佛陀般入无色无我境界,普渡众生,芳名永存后世。
说得直白些,实则是这位司空君,惯来觉得女人麻烦,不喜近女色,只追极乐。
今日既是损友开口求他帮忙,他也不好拒绝,在天禧宫中稍坐片刻后,施法让柒柒沉睡过去后,带回了三十三天中位于欲界六天的司空君府。
翌日清晨,柒柒睡醒,迷迷糊糊中,发现自己住的地方和之前看到又大不相同。
镂空花雕的木窗外,仙气腾腾,云雾缭绕,屋内又变成了清一色的灰褐色楠木摆件,她裹着薄被坐在塌上看着这一切发愣。
“大师说这块地是桃花宝位,桃花是来了,可不知道这个桃花到底是人是鬼?”
“既不是人,也不是鬼,是你的命定之缘,此处是须弥山的三十三天。”
司空君着一身金边纯白道袍,手持一把黑木折扇,飘逸进来,走路不带声响。
柒柒抱起玉枕往塌边的墙上挪了几步,直至无处可退,神色惊恐:“你又是谁?你要做什么?”
说罢,拿着玉枕向司空抡过去。
司空用折扇稍稍一挥,玉枕在悬空停留片刻,又飞回了柒柒的手中,他伏身趴到踏上,打量了一会儿,摇头啧啧道:”晟祺看上你哪儿了,又凶又不好看。”
“你说谁不好看?我告诉你,我可是我们公司的美女三剑客之一。”
司空并未理会,只吩咐了一旁的小侍女:“她这是什么扮相,不成体统,伺候她沐浴更衣。”
他的义妹,自是要打扮得体的,端庄大方。
冷柒柒看了眼自己,被母上大人逐出家门时,她正宅在家中,随意地穿了一身紫色宽松的珊瑚绒家居服,叼着薯片,葛优摊在沙发上,带着一副金边圆框眼睛刷抖音。
这个扮相,虽称不上时尚或者甚至说是得体,可走在大街上,也算不上是个奇葩。
一旁的小侍女怔了片刻,思索着眼前这位凡人现在还未位列仙班,无仙官尊称,那到底该如何称呼才合适,既然司空仙君说了这是刚找回的妹妹,那就按凡间的说法,先称呼她为柒柒小姐吧。
小侍女微蹲欠身:“柒柒小姐,沐浴汤水已经备好,请随我来。”
“沐浴?是洗澡的意思吗?”
听到沐浴,冷柒柒瞬间觉得浑身都发痒。
自从自己糊糊涂涂地被卷入了奇怪的地方,她已经几十日未曾换过衣服,现在既然还没有从那位美男地方拿到小红本,先安心住下舒舒服服地洗个澡,回去的事情等领完结婚证再说也不迟。
冷柒柒的凡体肉身到底是继承了北荒狐妖族万世的美艳。
经过小侍女的几番倒腾,换上了一套飘逸的白粉纱裙,挽上一个利落的发髻,插入一支未有过多装饰的青玉步摇,媚而不妖,反倒多了一些仙家的清丽不俗,。
“柒柒小姐,真是天上地下的第一美人啊。”小侍女在一旁感叹到。
“所以才有了天上地下的第一情种。”
寻声望去,司空神君抱着双臂,倚在门边,挑眉看着坐在铜花镜前的柒柒,似笑非笑,几分轻佻,几分嘲讽。
他挥手示意小侍女退下,大步跨入门槛,颇为满意:“这皮相,着实没给我这个做义兄的丢人!”
“义兄?”
柒柒转了转眼珠,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平白无故又多了个干哥哥,她要本结婚证而已,这事好像来越复杂。
“在和晟祺成婚前将你安置于天禧宫中,多少有些违了礼数,可你的娘家......”
司空略顿了片刻,她记忆全无,北荒狐妖阖族被害之事从他之口说出,难不保晟祺,这位昔日的北极战神冲过来把他司空府掀个干净,作为文仙,战神他是绝对打不过的。
“你娘家不在此,便临时托了我将你收为义妹,将你从我的司空府中热热闹闹地把你嫁过去。”
柒柒转念一想,她适才留下是为了将他骗去民政局领结婚证,而后收拾包袱回家显摆一通。
现在对方绝口不提结婚证这,委实过分了些。
“既然你非要做我的干哥哥,那我就直接说了,不管我从哪儿嫁出去,必须要先去登记领证啊,不然我和那位……晟什么来着。”
“晟祺。”司空斜眼看着她提醒道。
柒柒无视司空的眉头多出的十多个褶皱,继续说着:”对,不管是谁吧,不领证就结婚是不受法律保护,属于无效婚姻,你明白吗?”
“所以呢?”听了半天,司空只觉这话没头没脑。
“你把那个晟…….晟祺给叫过来,一会儿去民政局领完证再讨论办婚礼的事情。”
这句话司空是明白了,这丫头要在结婚前去某个地方拿某样东西,才肯愿意嫁给晟祺。
“民政局,可是凡间的某处地方?”
“什么凡间阴间的,这件事情不就是个交易吗?他为何想娶我,我不知道,但我现在也确实急着要一本假结婚证,将我老妈糊弄过去。就这么简单,所以你们要是演戏演够了,玩够了,就把他叫过来一起去趟民政局,先跟我回家拿户口本,然后抓紧时间去登记。”
柒柒着急上火,语速极快,把自己的意思说了个明白,可这眼前的司空,还有前几日日差人来问什么是民政局的晟祺,跟精神病院的愣头青一样,怎么都不明白。
“哦,本君明白了,原是你不想待在这儿。”
司空的话语中略带些轻飘飘的得意,觉着自己才高八斗,听懂了这段云里雾里的话。
“不过,凡间,你大概是回不去了,算算你在仙界住了十几日了吧,凡间应是已过了五六百年了,早已沧海桑田,变化万千。再者说,自一千多年前,一些位列仙班的仙者和凡人相爱不得善终后,天帝早已下了死令,仙,妖,巫三族不得跨入凡间半步,免得生出一些祸端,明白了吗?”
“神经病,胡言乱语,病的不清。”柒柒翻着眼白,骂骂咧咧,起身往外头走去。
跨出司空府的那一刻,她环视四周,无垠的天际,伸手可触及的软绵的云朵,两千多年前的黑瓦青砖,还有门口来来往往穿着汉服的侍女们,仙官们。
她狠狠掐了把自己,生疼地眼泪横流,这不是在做梦,她确是莫名其妙地被带入了仙界中。
“大概是回不去了吧,幸好,我的母上大人,没有我也能活得很好。”
她无力地坐在门槛上,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现实:“算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做人做仙都一样,也无非是一时三餐,春夏秋冬,只是没有手机,日子略微有些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