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皇阮传皇泠烟至御殿用晚膳。
菜肴一道一道地布了上来。
皇阮盥了盥手:“泠烟,你如今身边可是没有影卫?”
皇泠烟道:“没有。”
皇阮拿起帕子:“本宫指一个给你?”
皇泠烟眼中闪过幽芒,似乎思索了半晌:“那,儿臣便多谢母上。”
二人用着膳。皇阮的银著蓦然停在了半空,随即抖动起来,她本身,也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皇泠烟心下微惊,赶忙起身上前:“母上?母上?”
皇阮咳得不停歇,她觉出嘴里有些咸腥。
皇泠烟瞧见几滴血,被咳洒在了地上,她瞧着银霜:“愣着作甚?去传宫医。”
银霜急急福身:“是,奴婢这便去。”
“若风若雨。”皇泠烟唤道。二人赶忙上前,将皇阮搀着,安置在榻上。
宫医很快就来了,礼数还未周全,便被皇泠烟叫起,把上了皇阮的脉搏。
他的眉头紧紧蹙着。
良久,面色凝重地放开了手。皇泠烟问道:“如何?母上怎么样了?”
宫医起身道:“陛下常年操劳国事,通宵达旦,又有些头疼的症状,夜里睡不安慰。这此番咯血,是五脏六腑皆受了损耗啊。”
皇泠烟握住皇阮的手:“怎会如此?你之前请平安脉的时候,不是说母上的身子康健吗?”
言语间,已然动了些怒气。
皇阮拍拍皇泠烟的手背:“泠烟,稍安勿躁,听听宫医如何说吧。”
宫医拱手:“回禀陛下,殿下,陛下的身子一直康健不错,可这五脏六腑的损耗,并不是一朝一夕导致的。此番,是积少成多,才骤然严重。”
皇泠烟担忧地瞧了一眼皇阮:“能调理回来吗?”
宫医思索再三:“微臣只能,尽力一试。”
皇阮低垂下眼睫:“本宫知道了,下去开药吧。”
宫医福身:“还请陛下好好休息,切忌劳心劳神。微臣告退。”
皇泠烟攥着皇阮有些凉的手:“母上.......”
皇阮扯出一抹笑意:“泠烟,本宫没事。不过你方才也听到了?母亲的身子......往后的朝政之事,只能劳泠烟费心了?”
皇泠烟点头:“请母亲放心,泠烟自然不会让母亲失望。”
皇阮缓缓坐了起来,摸了摸皇泠烟的头:“你先回去吧,母亲歇息一会儿。影卫,母亲一会儿就遣过来。”
皇泠烟起身,扶着皇阮重新躺回去:“那母上好好歇息,儿臣告退。”
“嗯。”
“银霜。”
“奴婢在。”
“照顾好母上。”
“奴婢省得。”
皇泠烟再瞧了皇阮一眼,后者冲她笑了笑,便出了御殿。
皇泠烟的身影一消失,皇阮蓦然侧身,哇得一声,吐出一大滩鲜血。
银霜吓得不轻:“陛下...陛下!”她疾步上前,抚着皇阮的背,忙慌地抽出帕子,擦拭着皇阮的嘴角:“陛下,怎么会突然吐这么多血?奴婢这便去将宫医叫回来。”
皇阮虚声道:“别,别去。”
她重重倒回枕头上:“本宫的身子,本宫清楚。本宫……分明是中了毒。”
银霜大惊:“陛下的意思是......”
皇阮又咳嗽了两声,眼中迸射出寒光:“却不知,是宫医无能,还是用毒之人太过厉害,亦或是那宫医......”
银霜低头:“奴婢即刻去查。只是太女那边......”
皇阮摆摆手:“不必告知她,免得她担心。对了,你顺便将暗影派过去。”
“是,奴婢即刻去。”
小烟殿——
皇泠烟正在批阅奏折,书案边蓦然落下一道身影,她猛然抬头,常尧二字呼之欲出,却及时住了嘴。
她搁下笔:“母上派你来的?”
“是,属下暗影,见过太女殿下。”
皇泠烟瞧了瞧天色:“时辰差不多了。正好,你随我去寒殿。本殿未出来时,任何人都不得放进去,明白吗?”
暗影低头:“属下明白。”皇泠烟朝殿门口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什么,折身走向软榻。她俯身拾起大氅,抚了抚上面的绒毛,披在肩上,方才跨出殿门。
若风若雨福身:“殿下。”
皇泠烟拢了拢领口:“本殿出去走走,你们不必跟着。”
“是。”
若雨用手肘撞了撞若风:“姐姐,殿下一个人去会不会有危险啊。”
若风道:“这是垂月宫,能有什么事?何况,陛下不是方才才给殿下指了一个影卫吗?”
“影卫?”若雨不解地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
若风瞧了她一眼:“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啊?”若雨应了一声:“没事。姐姐,小烟殿中没什么事情吧?”
“暂时无事。”
若雨狡黠一笑:“姐姐,那我就溜一小会儿咯。”
若风敲敲她的脑袋:“你呀,玩心真大。去吧去吧。”
“谢谢姐姐。”
寒殿——
皇泠烟伫立在寒殿斑驳落漆的匾额下:“暗影,守好了。”
“是,殿下。”
闻言,皇泠烟步上阶梯,推门而入。
院中早已有人等候。
那人闻声转过身来,拱手一拜:“属下怀山,见过太女殿下。”
皇泠烟抬手:“怀大人免礼。相信卫将军告诉你来此的目的吧?”
怀山点头:“属下省得,教殿下习武。”
皇泠烟轻声道:“本殿知道,本殿如今开始习武已经有些晚了,不过还是想问一句,本殿能否习到能自保的程度?”
怀山道:“殿下的年岁也不算太晚,自保绰绰有余。”
皇泠烟满意道:“甚好。既然如此,往后便劳烦怀大人了。”
“殿下有礼了。”
两个时辰后,皇泠烟方才从寒殿出来,香汗淋漓,气喘吁吁。
她在外头一直走到气喘匀了,方才回了小烟殿沐浴就寝。
鸡鸣三声,皇泠烟便睁开了眼。
殿中一片寂静。
“常...暗影。”真是,一时半会儿还是改不了口呢。
皇泠烟兀自苦笑了一瞬。
暗影悄声进去:“殿下。”
他呈上一卷小纸条:“这是从昨夜寅时,小烟殿中飞出的信鸽身上取下来的。属下一直追至宫墙,才将它截下。”
皇泠烟打开来,轻念出声:“她进入寒殿,大致待了两个时辰,似乎是与人幽会苟且,出来时衣衫不整。”
暗影深深埋着头。
皇泠烟啧了一声:“这捕风捉影的本事不错。”
“可瞧见了跟来寒殿的人是谁?”
暗影道:“与那传信鸽之人应该是同一人。殿下的贴身侍女,若雨。”
皇泠烟卷着纸条:“家贼难防啊。”她似乎没有多么意外,却又似乎不愿意相信。
暗影问道:“殿下,这信处理了吗?”
“不,”皇泠烟道:“那信鸽没死吧?”
“没有。”
“将这纸条原样传出去吧。”
暗影没有多问:“是。”
皇泠烟坐在榻上,转动着手腕上的镯子。
鸡又鸣叫了几遍,她方才朗声唤道:“若雨。”
若雨推门而入:“殿下起身了?”说着上前有条不紊地侍奉着她。
皇泠烟瞧了瞧她:“你昨夜没歇息吗?眼下青影如此之重。”
若雨细细为她系上衣扣:“谢过殿下关怀。奴婢昨夜犯了些梦魇。”
皇泠烟接过漱口水:“哦?说来听听?”
若雨笑道:“那些个东西,污了殿下耳朵如何是好?”
皇泠烟瞧着若雨布着早膳,轻声道:“若雨。”
“殿下有何吩咐?”
皇泠烟瞧着那张镇定自如的脸,是如此熟悉又陌生:“没休息好便下去吧。让若风进来。”
若雨为难了一瞬:“是,奴婢告退。”
皇泠烟用了几口早膳的功夫,若风便进来了:“殿下。”
皇泠烟搅动着碗里的粥:“昨夜若雨不安生。”
若风道:“奴婢睡得有些沉,她睡得安不安生,奴婢确实不晓得。”
皇泠烟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了吹:“本殿说得不是她睡觉如何。昨夜本殿出去时,她在哪儿?”
若风道:“她说她出去玩了。”
皇泠烟嗯了一声:“昨夜暗影截了一只信鸽。”
若风不解了半晌,脸色突然变得有些苍白:“殿下......难道......”
皇泠烟搁下勺子:“你往后警醒她些。本殿今日得代母上上朝,走吧。”
若风敛了敛情绪:“是...是”
戴面具的人取下信鸽的爪子上的卷纸,随意瞧了瞧:“与人苟且?前一阵子不是还在跟那常尧眉来眼去吗?这太女殿下,表面冷淡,骨子里还真是放浪。”
可若雨上次传回的关于影卫的消息便是有问题的,皇泠烟并没有向卫风讨要过影卫。此番,还是得再好好调查。若是真的,那还真是有趣了。
面具下的薄唇不屑地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