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陆鸣华亲手端着药碗进来了,脸上的神色无异,似乎方才什么也没发生。
他坐到榻边,搅动着汤药,舀起一勺放到嘴边吹了吹,喂到皇泠烟的嘴边。
皇泠烟瞧着眼前固执举着的手,又瞧了一眼陆鸣华,他的眼中盛满忧色。
皇泠烟在心底微微叹口气,张开嘴喝了下去。
陆鸣华满意一笑,收回手又盛了一勺。
侍候皇泠烟喝完药,陆鸣华自然地顺手拿衣袖擦了擦她的嘴角。
皇泠烟没想过陆鸣华会有这个举动,竟然也没有避开,反应过来时,陆鸣华已经起身朝外走去。
服了药,皇泠烟又觉得脑中有些昏昏沉沉,她兀自抽出腰后的软枕,平躺下去,合上了双眼。
陆鸣华将药碗递给外头候着的侍女,似乎想起什么,又折返回去,正欲开口,便瞧见皇泠烟似乎已经睡了过去,只是那眉头依旧紧紧锁着。
陆鸣华犹豫了一瞬,走上前去伸出手,就要朝她身上点去。
暗影透过微微敞着的窗隙,瞧见陆鸣华的作为,感受到那似乎带了杀意的劲气,立时破窗而入,格开他的手,将陆鸣华掀到一边。
陆鸣华受这突然一击,重重撞在桌子上。
皇泠烟乍然睁开了双眼,猛地坐起身来便觉眼前昏花一片。
她闭着眼点了点眉心,等这阵晕眩过去了,才瞧见这剑拔弩张的一幕。
皇泠烟瞧了一眼有些狼狈的陆鸣华看向暗影:“出了何事?”
暗影拱手:“殿下,属下察觉到亲王想想袭击殿下,方才贸然闯入,殿下恕罪。”
皇泠烟眸中有些冷意,她复看向陆鸣华。
陆鸣华有些委屈:“殿下,我是瞧着殿下睡得不安稳,方才想点殿下的睡穴,绝无伤害殿下之意啊。”
暗影低垂着头,他分明感受到其中有些杀意,难不成真的是他多虑了?
许久,头顶传来皇泠烟的声音:“暗影,你先退下吧。”
“是,属下告退。”
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皇泠烟道:“暗影身为本殿的影卫,警醒了些,鸣华不必放在心上。”
陆鸣华走上前来:“殿下,我知道。只是殿下不觉得时时刻刻被人盯着不大好吗?何况还是个男子......”
皇泠烟瞧着陆鸣华有些醋意的模样,有些好笑道:“他自然不是时时刻刻盯着本殿,你多虑了。”
“他贸然向我动手,我好歹是亲王吧?不行,我...本王要罚他!”
皇泠烟有些无奈道:“他也是为本殿的安危考虑......”
“不行!那我多没面子!”
瞧着陆鸣华一幅不罢休的模样,皇泠烟微微摇了摇头:“他是本殿的影卫,罚也是本殿说了算。本殿差他去做几天苦差如何?”
陆鸣华眼睛一亮:“也就是说往后几日不在殿下身旁晃?”
“......是。”
“好!多谢殿下。殿下且歇着,我去找母上要今日的折子。”说着,便转身飞快地出去了。
他一出去,皇泠烟的神色便有些异色:“暗影。”
暗影闻言出现。
皇泠烟看向他:“你这几日暂时不要出现。”
“殿下!”
暗影不赞同道,声音中还有些不愤。若是他走了谁来护卫殿下?
皇泠烟道:“本殿需要你亲自去查查陆府。”
暗影诧异地抬头:“殿下?”
“照做便是,查查有什么异常。”
“是。”
但愿是她多虑了。
皇泠烟自然不可能将折子全部放给陆鸣华批复,也不可能由着他独自处理政事。
陆鸣华晓得她的顾虑,不愿意皇泠烟每日还要走出房门到书房寻他,索性在皇泠烟榻边置了一张长书桌,每日便坐在榻边处理政事,将每本折子的大意说与皇泠烟听,再说出自己的建议,最后再批复在折子上。
皇泠烟发现,陆鸣华无论处理什么样的政事都游刃有余,甚至有时候的所思所虑,自己都及不上。
这日她抱着小小靠在榻上,听着陆鸣华念着账册。
若雨前几日将小小抱来时,小小几乎瘦的皮包骨头。
原来自皇泠烟住在璃殿后,小小日日见不着皇泠烟,给它吃食也不吃,就趴在皇泠烟的榻上一动不动。
若雨担心它这么下去会出事,等皇泠烟身子好些了,便赶紧将它抱了过来,总算救了小小一条性命。
皇泠烟瞧着小小丰腴了不少的小身子,耳边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她抬起头,便瞧见陆鸣华头搁在奏折上,沉沉睡去。
她犹豫了一瞬,直起身子将床榻内侧闲置的薄毯搭在了陆鸣华的肩头。
平素没瞧见什么,如今她接近,才看见陆鸣华眼下厚重的青影。
他如此殚精竭虑,都是为了她,往日做那长史还有俸禄,现在什么也没有,他却没有抱怨过一句。
每日要好生照料她,衣食住也都亲自过问。
皇泠烟心下五位杂陈,干什么对她这么好呢?
她又靠了回去,久久凝望着陆鸣华。
“殿下。”若风走了进来。
“嘘...”皇泠烟食指压在唇上,随即轻声道:“何事?”
若风轻手轻脚地上前,将一封信笺呈给她:“卫将军的信。”
皇泠烟接过,瞧了一眼依然睡着的陆鸣华,拆开了信封。
她一目十行地读完,脸色有些凝重。
她将小小送到若风怀里,轻轻掀开被子,穿好衣衫:“随本殿去见母上。”
“是。”
“陛下,太女殿下来了。”
“泠烟?”皇阮说着,侍女已经掀开了厚重的门帘将皇泠烟让了进来,她的肩头落满了白雪。
银霜赶忙上前,将皇泠烟沾了雪的大氅脱下,送上手炉:“冰天雪地的,殿下仔细些身子。”
皇泠烟福身:“儿臣见过母上。”
皇阮赶紧将她牵到软榻上坐下:“还拘什么礼?赶紧烤烤火,你这手冰得吓人。”
“母亲,女儿无事。”
皇阮瞪她一眼:“宫医才来禀过,你的身子如今受不得一点寒气。可是出了什么事?鸣华日日将你看在璃殿,生怕你的身子受一点损害,今日怎么任由你一个人出来了?”
皇泠烟没有回应皇阮地打趣:“母亲,卫风查到林生的下落了。”
皇阮神色一凛:“当真?”
皇泠烟点点头,示意若风呈上信封。
“永下城?离皇城不过相隔一百里左右,竟然如此之近吗?”
皇阮再往下细看:“化名周万......他哪里来的通关文牒过那些关卡?”
皇泠烟道:“女儿认为,靠近花芜国那几个城的都尉,都需要查。”
“不错。”皇阮将信扔进火炉:“各城可有异常兵马调动?”
“暂时没有消息传回来。”
皇阮沉思了一会儿:“林生的事情本宫会处理,你不必忧心。还有,兵马调动的消息,定要密切注意。”
“是。既如此,儿臣便先回去了,您千万仔细身子。”
“本宫知道,你也顾好自己。”
“是,儿臣省得,儿臣告退。”
岂料一出御殿的门,便瞧见怒气冲冲的陆鸣华。
陆鸣华见她出来,生气地道:“殿下,你身子受不得寒,怎么走这么远的路?连鸾轿也不传?”
皇泠烟道:“本殿有些急事需要找母上。”
陆鸣华上前一步,将她的大氅拢紧:“那你也不能不与我说便出来啊!你知道我方才醒来瞧见你不在有多担心吗?”
皇泠烟微微低头。
她不与他说一来此事事关重大,二来见他睡着无意吵醒他。
她一向不喜人干涉自己,如今瞧着陆鸣华焦急心切的模样,还是淡淡道:“抱歉。”
陆鸣华不曾想皇泠烟会向他道歉,他原因为皇泠烟不会搭理自己,他哽了哽:“殿...殿下......”
皇泠烟转身:“回去吧。”
陆鸣华愣了半晌,方才追了上去。
皇泠烟心想,若是陆鸣华将所有折子都事无巨细地告知于她再批复,他处理起来就很慢,如今她也已不需要日日卧在榻上。
于是,慢慢地,两人便每日对坐着,各自处理着手上的政务,偶尔交换些许意见,或是闲谈两句放松放松。
若风每每进来添茶添炭火,便能感受到两人之间惬意安好的气氛。
她为自家殿下感到开心。殿下终于从那件事里慢慢走出来,能够接纳陆亲王了,她能感受到自家殿下身上,多了些许柔和。
只是,美好的东西总是难以维持长久的。
这一日,若雨神色大变地跑进来:“殿下!殿下!小小它...它没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