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铄石流金。京城长安的夜晚,吴牛喘月,让人闷热难耐。
汉武帝刘彻睡在甘泉宫的龙榻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甘泉宫乃刘彻在长安郊外的避暑之地,寝宫也。刘彻夜不能寐,不全是暑气,是为心思也。后人有诗为证:
梦觉纱窗晓,残灯掩然空照。因思人事苦萦牵,离愁别恨,无限何时了。怜深定是心肠小,往往成烦恼。一生惆怅情多少,月不长圆,春色易为老。
刘彻年事已高,常疑神疑鬼,总是担心背后有人要害他。
午夜时分,惊雷乍起。刘彻全身一阵痉挛。他身边的赵婕妤,即钩弋夫人,神色惶遽。待暴雨倾盆而下,一股凉风,透窗浸榻,沁人心脾。刘彻侧眼钩弋夫人,贪婪地进行了一次深呼吸,这才渐渐入睡。
刘彻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被无数桐人追打,生命悬于一线,他大喊了一声“救我”,便惊醒了。钩弋夫人诚惶诚恐,瞪大眼睛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刘彻气喘吁吁,说:朕做噩梦了。钩弋夫人这才发觉,刘彻全身大汗淋漓。
刘彻就此大病了一场。半月之后,才见好转。刘彻一坐起,便令众人退下,却唤身边黄门苏文近身。刘彻说:速去差人替我解梦。苏文拂尘一扬,应声而去。苏文推荐的人便是刘彻宠臣江允。江允跪于地,对刘彻说:这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在使用巫术诅咒皇上。刘彻龙颜大怒,喝道:谁有这么大胆,速速查来。江允心中窍喜,领旨而去。
是夜,江允带人直赴椒房殿。椒房殿乃皇后卫子夫寝宫。椒房殿内被翻了个底朝天,江允一无所获。一干人马旋即赶赴东宫太子殿。非常奇怪的是,江允在东宫太子殿后院地下,发现了桐木人偶,上面被丝帛包裹,写有汉武帝刘彻的名字,扎了无数的针眼。江充如获至宝,扬言:在太子殿中找出木头人,还有写在丝帛上的文字,内容大逆不道,应当奏闻陛下。说毕,卷桐人而去。
太子刘据极度恐慌,问少傅石德应当怎么办。石德害怕因为自己是太子的老师而受牵连被杀,便对刘据说:先前公孙贺父子、两位公主以及卫伉等人都被指犯有用巫蛊害人之罪而被杀死,如今江允及巫师又从宫中挖出证据,不知是巫师放置的呢,还是确实有,自己是无法解释清楚的,你可假传圣旨,将江充等人逮捕下狱,彻底追究其奸谋。况且陛下有病住在甘泉宫,皇后和您派去请安的人都没能见到陛下,陛下是否还健在,尚未可知,而奸臣竟敢如此,难道您忘了秦朝太子扶苏之事了吗?刘据说:孤为儿臣,怎敢擅自诛杀大臣,不如前往甘泉宫请罪,或许能侥幸无事。
刘据打算亲自前往甘泉宫,但江充却抓住刘据之事逼迫甚急,刘据想不出别的办法,于是就按着石德的计策行事。刘据派门客冒充皇帝使者,逮捕了江充等人。刘据亲自监杀江充,骂道:你这赵国的奴才,先前加害你们国王父子,还嫌不够,如今又来谋害我们父子!将江充杀死后,又将其手下的胡人巫师烧死在上林苑中。?刘据随即发布宣言,向文武百官发出号令说:陛下因病困居甘泉宫,孤怀疑可能发生了变故,奸臣们想乘机叛乱。他派人将情况通报卫皇后,召集东宫护卫,并假借皇上符节调用长安城的禁卫军,正式起兵。长安城中一片混乱,纷纷传言:太子造反。苏文本欲传诏,得知消息,逃出长安,来到甘泉宫,向汉武帝报告此事,并说太子谋反。刘彻震惊之余,又生疑虑:太子肯定是害怕了,又愤恨江充等人,所以发生这样的变故。因而派使臣召刘据前来。使臣不敢进入长安城,回去报告说:太子已经造反,要杀我,我逃了回来。刘彻大怒,传诏丞相刘屈氂召集各方兵力予以镇压,自己在禁卫军的护卫下返回未央宫,坐阵指挥。
惨烈的战斗持续了半个月,长安城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刘据辗转长安城及郊外,直到兵败,退守东宫,欲以死了断。偏偏这个时候,李不理飞身进屋。李不理是谁?李不理乃太子侍读,大将军李广利之子也。李不理头着委帽冠,身穿袍服,腰佩长剑,他走到刘据面前,双手作揖,说道:太子不必自寻短见。刘据惊问:难道孤还有活路可循?李不理环顾四周,然后对刘据说:请让从臣回避,理与太子借一步说话。
太子与李不理进了密室。李不理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东宫可有暗道?太子指着密室内壁,说:在此。李不理说:太子快走。太子不从,说:孤怎可丢下史妃、世子世孙及东宫门客千号人众?更何况,天下之大,尽是王土,孤又能逃往何处?李不理上前拱手说道:太子若想沉冤昭雪,还世人一个真相,唯有保存性命。说着,便拉太子走向密室内壁。刘据迟疑半晌,在李不理催促下,这才动了密室暗道机括。至暗道尽头,刘据还是不愿迈出最后一步。他说道:孤还是逃不得,更不能弃史妃与世子世孙他们于不顾。李不理急道:来不及了。突然伸出手指,点击刘据穴位。刘据顿时昏厥。
半盏茶的工夫,李不理只身来到众臣面前。外面喊杀声四起,惨呼声起伏。众臣跪地,异口同声说道:请太子号令。李不理从身后抽出一把剑来,什么都没有说,突然划过自己的喉咙,顷刻倒地。众人大惊。接着,众人皆自刎,像秋风扫落叶一般纷纷倒地,追随太子而去。
禁卫军杀入东宫。上千号人,包括史妃史良娣、世子刘进、少傅石德、东宫护卫,几无抵抗,被全部斩杀,只落下襁褓中的刘据世孙刘病已被带走。煌煌东宫,血流满地,腥味四溢。
就在皇家禁卫军血洗东宫之时,住椒房殿的皇后卫子夫已接报东宫消息,知大事不妙,思前想后,母子同根,悲愤异常,万念俱灰,一咬牙,便以自刎了却余生。一代尊后,香消玉殒。
自此之后,一张恐怖、血腥的大网从未央宫撒出,沿东宫、椒房殿,伸向全国……
这便是发生在西汉汉武帝时期的重大政治历史事件:蛊惑之祸。历史有案可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