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生辰
眼前是昏黄的天,天边有如血残阳,被几朵阴惨惨的晚霞拥簇着。天空里落下红色的雨点,她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漫无边际的苍白沙滩上,绽开着大片大片的妖红。忽然,身边景物急速抽离,她仿佛向着一个黑洞洞的深渊急速下坠,焦黑的枝叶划破天空。一声闷响。
她猛地睁开双眼。
又做了这个梦。
少女揉着惺忪睡眼从沉香睡榻幽幽坐起。
五万年来,她时不时便要梦到这个场景。仿佛是心底最深处的魔魇。可她不知何曾去过那样一个海边?又或许,它是在预示着什么?
少女甩了甩睡成鸡窝的脑袋,几步奔到门前,用力打开沉重门扇。热烈的天光霎时铺了满怀。她努嘴用力跺了跺脚下舒适的草绒地衣,满意地点头。
今日,晴暖得正好。
“哟,今儿居然起得这样早,咱们浮屠沼泽是要变天了罢。”戏谑的笑声从门旁传来。
少女斜眼打了个哈欠,不服气地嘟嘴:“你少废话,三毛子,我的礼物呢?”
青年一身草色长衫,宽襟微敞广袖飘飘,随手将茶杯递给匆匆往来的侍女:“只要你叫我声亲亲好三哥,别说礼物,就连雨雾泽底的幽冥珠我都送你。”
少女满不在乎转身伸手:“总归早晚要给,现在给,我就不去阿爹面前告你。想来,红柳窝里那只丽鼠精好看的紧哪,你把她藏得忒也严实,我该去把她带来给大娘二娘三娘瞧瞧……”
青年一声冷哼,随手丢来一颗鸽蛋大的墨色珠子,转身拂袖而去。少女接住放在手心摩挲。只见那墨珠泛着清凉冷冽的幽光,因在池底打磨千年而格外的圆润。
“小姐,这珠子有什么好?看把你乐的。”一个粉裙双髻的丫头凑上前来,好奇问道。
“这是雨雾泽底的幽冥珠,被沼泽腐泥浸泡千年,相克相化,有去腐疗毒的奇效,常年佩戴还能增进修为。我觊觎这么些年也没敢下水,也不知他怎么就钻进去替我拿来。”少女眯了眯眼,将珠子对准日光,珠光流彩,七色盈动,一股强大清冽的灵力顺着掌心缓缓流入,令人身心俱静。
“说明三公子心诚啊。其实三位公子一向对小姐很好啊,只是小姐你……”
“我不识好歹对吧!”少女觑了眼急得连连摇头的丫头,“你一个小雀儿懂什么。我可是阿爹唯一的女儿,浮屠沼泽的公主。他们对我好是应该的,我才不稀罕什么烂泥里掏来的破珠子,不过是找个因由难为难为他。这珠子你喜欢,便拿去罢!”说罢顺手往粉衣丫头怀里一揣,漱口洗脸去了。
粉衣丫头急得双颊涨红,一颗珠子揣在怀里似有千斤重,拿也不是扔也不是。
恰好此时,急匆匆闯进来一个青衣婢女,左右扫视悄声问道:“小姐可醒了?老爷那里出了大事。谁都不敢来叫小姐起床,可怎么办呢!”
粉衣丫头抿嘴一笑:“今儿你算走了鸿运,小姐已在洗漱呢。”
青衣婢女如获大释,当胸比了个印伽悄声道:“哎哟浮屠姥姥神仙爷爷,可是饶我一命,我明儿就去浮屠庙前烧香去!这五万年来,多少婢子因扰了小姐睡觉,打得打遣得遣,我本以为今天就是大限!”
粉衣丫头皱眉:“其实小姐还是很好的,只是爱睡觉。”
“说来小姐对粉雀你是极好,听说小姐两万岁那年捡了你便一句重话都不曾有,我们哪有这个殊荣呢,不过是提着脑袋办事罢了!”
正说着,少女摸着脸慢步踱出来:“什么事,大早上的吵嚷!”
青衣婢女吓了一跳,连忙“咚”地跪下:“奴婢,奴婢青蕊,老爷跟前递茶的。老爷着奴婢来给小姐传话说,混沌宫发了请帖邀各领主宴饮,因今儿是小姐生辰,老爷让小姐打扮打扮随他一同去。”
少女不耐烦地皱眉:“谁要去那劳什子宴会。”回头吩咐粉雀,“给我热着乳酪,沏壶燕窝雪梨茶,再备几碟小菜糕点,我要请三毛子吃饭呢。”
里阔的仙障法阵环着一座荆棘搭建的宫殿,虽则黑沉沉的却极尽心思点缀了些鲜花珠翠,既浑然天成又富丽堂皇。少女当先穿花拂柳,大步流星,一径婢女仆从无不分列回避深深垂首,仿佛被少女看见就要丢了小命。少女昂头一路走到中心大殿,还没进门先是甜甜一唤:“爹爹!”声音蜜地要滴下糖水儿。
殿中立着位墨蓝银绣的中年人,见着少女立刻绽开笑颜,眼角鱼纹皱成一朵花:“乖女儿,怎么起得这样早,可睡好了?这黑眼圈儿怎么回事?”
少女抱住中年人左臂晃啊晃:“今天是狡裳生辰,狡裳想早点起和阿爹一起庆生嘛。狡裳还准备了绿豆饼和如意酥,都是阿爹爱吃的。”
“不忙不忙,狡狡去换身喜庆衣服,随为父一道去混沌宫赴宴罢。”
狡裳粉红唇瓣堆得老高,翻身趴在王座上:“不去不去!混沌宫黑沉沉的,有什么趣味。我要在浮屠沼泽,阿爹也不许去,留下陪我庆生!”
“狡狡别闹,混沌宫每四百年大宴一次各领主诸侯,这次定会有诸多青年才俊参加。狡狡不小了,五万岁后就可以谈婚论嫁,该去相合相合。你忘了昨儿阿爹给你办及笄礼时说的话了?”
“记得——可我不嫁!嫁人有甚么好?嫁人我就不能陪着阿爹哩,阿爹会舍不得我的!”
老荆棘王镜海眼睛转了转,改口道:“乖,爹爹这不是想带着你去混沌宫炫耀炫耀么。哪个诸侯领主能有狡狡这样的乖女儿,才貌双全还孝顺父母,让那些人都瞧瞧我们狡狡是多么的优秀,好让他们狠狠自惭形秽一把……唉,爹爹老啦,也没几次机会再去混沌宫啦,就怕……”镜海抬起胳膊装模作样地使劲擦眼角。
“阿爹!”狡裳跳起来,拉住镜海的袖子,“爹爹不老,爹爹在狡裳心中,永远都丰神俊朗年少风流!”
“呸呸呸!你爹我哪里风流了!”镜海贼兮兮瞧了瞧殿外,“可别胡说让你几个娘亲听到,不然又是一番闹腾。狡狡啊——”
“好了好了,我去还不行么!”狡裳气鼓鼓插着腰去换衣服。
“这才是爹爹的好女儿,乖女儿。”镜海面色瞬间暴雨转晴,满意地拢了拢袖子。
当狡裳满头珠翠遍身绫罗,东倒西歪被“押上”车时,嘴里还不停地嘟嘟囔囔。这时的她哪里知道,她一生命运的拐点,就要到来。
2.长角小妖,暖石潭在什么方向
鸠鹰拖着马车在云头飞驰。狡裳只来得及打了个盹,一行人已到达混沌宫所在的天堑山下。
狡裳被摇醒,还来不及发脾气的她被一片漫无边际梨花海晃痛了眼睛。
天堑山东西被万丈斧砍刀削的黑色山峰包裹,背后是没有尽头的毒瘴幽林,唯山脚下甚为高大不同于常的梨花海阵可以通行。据说这梨花阵是由一位万年道行的梨树精布下,年年修补日日变化,顺应天地四时不同,只有她派出的守卫者可以带领出入。寻常仙妖魔鬼一进来法力即被封印,若要硬闯就会被消耗法力至死。
狡裳不屑地哼了一鼻子。颇有些违心地说还不如浮屠沼泽的泥塘好看。一路上山,狡裳只是躲在马车中偷闲,决不下车与其他王公子弟打招呼。
“招什么呼!一个个歪嘴斜眼的好不狰狞,看得让人恶心!”狡裳如是说,重重靠回车厢里。
因为魔族所在的沉渊大陆天时与人界神界不同,白昼只有三个时辰。众领主与魔域七君先后参见,入夜才大开筵席,宴请沉渊七方七海的宾客。
宴席就开在混沌宫西边,茫茫梨树林中一片暖石潭。潭水黑沉,正上方高举的数十盏金贝花火照得潭水恰如融金,闪亮惑人。这金贝花大小如瓜,每每于黑夜绽放,千层花瓣薄如蝉翼,红如晚霞,花心亮如举火,正是上贡自浮屠沼泽——号称魔域最美的沼泽。天地间也只有浮屠沼泽最幽最深处才能开出金贝花,而沼泽深幽处往往极险,数百采花人日夜搜寻,也只有一二能活着出来罢了。因此,浮屠沼泽专职为诸魔君上贡各种奇花异草,虽然领主镜海儒弱,在竞争惨烈残酷的七方七海内也从没受过甚么刀兵,得享一方平安。
正当镜海和一众领主招呼时,狡裳早不知跑去哪里。因她早听闻魔女梨娥法力无边,很想闹出些乱子引她现身,不料左钻右钻,自己先迷失了方向。正当她想要不要施法点火烧林时,却见前方一片幽兰光泽很是幽幻,好奇心起,足尖一点就去到跟前。
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方花苑。重重梨树掩映着园中望不到边的冰蓝花海,花盏像是无尽琐碎的蓝水晶丛丛簇簇地交叠,细看去那花瓣中水纹波动,串连成一片冰蓝湖水样的光泽,轻轻一碰,竟能激起如碎玉飞溅的细小花瓣飘飞,洋洋洒洒,像漫天洒落的星光。花海上浮动着一层蓝紫色的雾,丝丝缕缕勾人衣衫,让人如置幻境之中。
狡裳看得呆了,竟没注意到花海深处那个比夜色更黑更浓的背影,撩起裙摆冲入紫雾中来回奔跑,指尖轻弹,打得花瓣四散飞溅,一片流光碎玉之声。等她笑够闹够,才看到花海深处兀立的背影。那高大身影棱角分明,随意地歪在花海中,似是闭目小憩。狡裳心想没道理啊,她动静闹得这么大,若非死人早该跳起来叫骂才对。
或许,这就是那混沌宫万年守卫——“魔女梨娥”?狡裳想,原来魔域七方七海盛传的梨娥竟是个男子,而南方魔君与梨娥,竟是一对断袖?
输人不输阵,狡裳当机立断上前一步,大声道:“喂,前面那个!看守花园竟偷偷睡觉,该当何罪?”
那背影静默片刻,压抑声音道:“哦?你擅闯护园,该当何罪?”
“什么?不过是个破院子,几朵烂花罢了。整个魔域最美的花都在浮屠沼泽,我是浮屠沼泽的公主,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才不稀罕你这破院子。再说,就连混沌魔君也得看我父亲的面子罢了。若是没有金贝花,混沌宫不过是个沉暗破旧的黑箱子!”狡裳有些心虚地大喊,前进半步欲看清那人模样,却除了那人头上一对角什么都没看到。
“这么说来,竟是我的错?”背影继续低声道。
“当然!”狡裳继续强词夺理,其实时刻准备滑脚,“喂,我说你,那个长角小妖,暖石潭在什么方向?你带我去,我说不准就忘了在魔君面前揭发你玩忽职守的罪行。”
花海里传来轻嗤。背影随意抬手,指尖划过冰蓝花瓣,挑出一抹水样的冰蓝丝线,丝线在空中盈盈盘绕,幻化出飞鸟的轮廓,摇摇晃晃地向梨树林内飞去。
狡裳立刻跟着高低回旋的蓝鸟奔去,奔了几步回头,想问问那人这是什么花,却只见一笼浓黑的雾,再没有什么冰蓝花海,什么守园人。
3.杀千刀的狼崽子
狡裳跟着飞鸟一路穿林终于来到暖石潭,远远就见数十盏金贝花火高高挂起,点亮一片黝黑;人声鼎沸,寂静的梨花海里充斥着觥筹交错的呼喝。
狡裳袍袖一闪钻进人群,抬头望去,引路飞鸟刹那迸碎,炸散成一朵冰蓝烟花,消失在半空。狡裳拎壶酒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果子酒香浓醉人,不多时,狡裳已醺醺然将刚才的境遇忘掉了大半。
忽然,暖石潭四周瞬间安静下来。狡裳懒懒抬眼,醉意朦胧见是个穿玄黑长袍围紫金绣鸦腰带的高大男子,头顶一对峥嵘龙角似曾相识,袍袖宽大,衣领微敞。众人尽皆站起拱手行礼,男子一一笑着对答,仿佛在座每个人他都很熟识。
人影憧憧中,有个身形极似镜海的中年人上前与男子见礼,两人低声说了些什么。忽然,男子朗声道:“浮屠沼泽的公主?听说这公主刁蛮骄横,无貌无才无德,自命不凡却实则给七方七海的魔族丢了人。我不敢做主这婚事,不想坑害了兄弟朋友,还请镜海大人另觅贤婿吧!”
声音不大不小却中气十足,整个暖石潭诸人均听得清清楚楚。
狡裳听了大怒,一拍桌子摇摇晃晃就要站起来理论。忽然身旁伸过来一只手,狡裳下意识打开,却见是个尖耳朵桃花眼的青年,装腔作势对她一揖:“姑娘何以在此独饮独酌,却不知是哪方哪海的佳人?小王正好也好这杯中之物,不若与姑娘一起?”
狡裳眯眼起身,一抹媚笑挂上嘴角,眉眼弯弯,抬首抚了抚耳后——这是她跟沼泽一只小狐狸学来的——状似娇羞地飞了青年一眼:“看公子这般俊俏,不知是哪方高人?”
青年听闻,颇为得意地整了整衣领道:“小王不才,灰雾山啸狼王的小儿子幽郎。不知姑娘可许了人家?实不相瞒,小王方才便对姑娘一见倾心……”说着越靠越近,近得狡裳都可闻到他身上酒肉脂粉香。
“是么……”狡裳顺手摸起锡酒壶,掂了掂,对准青年使劲往自己衣领里凑的脑袋狠狠砸下去。
只听一声惨叫,众人目光都被吸引过来。只见一彩衣青年头破血流地躺倒在地,旁边紫发紫眸的少女对他拳打脚踢,还骂道:“臭不要脸的,叫你骚扰老娘!叫你骚扰老娘!老娘是浮屠沼泽的公主,由得你个狼妖崽子肆意轻薄么?什么东西!”踢打完撸起袖子,醉眼向四周一扫,杀气腾腾道:“方才哪个背后说老娘坏话,别躲在人堆里装孙子!”
镜海吓得话都不会说了,顾不上眼前的魔君,连忙跑过来拎住狡裳的衣领就往外拖:“我的姑奶奶,大小姐哟,你又给我惹了什么祸?”
“那个孙子轻薄我,爹,不能忍啊!不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就是丢了我们浮屠沼泽的脸!”
镜海长叹,皱眉使劲按太阳穴:“爹爹知道,方才魔君那样说你很生气。虽然阿爹也不明白魔君为何那样说。你先回家,爹爹处理好这些事就回去。”
狡裳跌坐回车厢,睡过去前最后一刻想:那个说自己无才无德不堪嫁娶的男人,竟然是南方魔君么。
混沌宫的果子酒喝起来香甜,后劲却着实大。狡裳这一场醉,睡醒来已是三天后,起床只觉头疼欲裂。晃晃悠悠来到浮屠宫后殿,见镜海的三个儿子和夫人难得聚在一堂。看她到来,神色都有些古怪。
“何事啊?”她打了个呵欠坐下,见杯中泡得是茉莉花,眉头一皱就要喊人。
“狡狡啊,睡得可好?”镜海的大夫人攒起笑容问,“这些天你大哥焦火也回来了,让他带你四处转转,顺便瞧瞧咱们浮屠沼泽的美景。”
狡裳懒懒一笑:“要说管理咱们沼泽各处人兽地产,没人比得过大哥焦火;要说行军布阵,无出二哥落雨其右。但若论玩耍游乐,风流情趣嘛,我看三哥疏草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咱们浮屠沼泽各处奇珍异宝,美丽精怪的住处,三哥没有一个不知道!”
大夫人眼刀刷刷就冲着疏草而去。疏草咳嗽一声,抖开折扇嘿嘿嬉笑道:“惭愧惭愧,谁让咱天生俊俏呢。”
二夫人叹口气:“可大姐,好歹疏草这孩子鬼主意多,留下来也是个助力啊。何况焦火是老大,更应该保存实力……”
“我说,究竟什么事?”狡裳问,眯了眯眼。
“唉,小妹不记得了?”大哥焦火叹道,“听阿爹说三妹在魔君筵席上打伤了啸狼王的小儿子。”
“啸狼王这老家伙可不好对付!”二哥脾气冲,“他手下一万啸狼兵,让七方七海都忌惮!不过他若敢欺负小妹,欺负沼泽,咱绝对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焦火皱眉:“如今阿爹还在啸狼王的灰雾山,也不知昨日送过去的奇珍药材管不管用。”
“什么!阿爹在灰雾山?这个杀千刀的狼崽子!”狡裳一蹦老高,“二哥,你点兵,咱们直接杀过去!”
“不行!”焦火沉声道,“一切都等父亲回来再说。四妹先回去,千万莫再惹事。”
狡裳虽然气不过,终究也还是摔摔打打闷在寝宫里一个月。
这天镜海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说是狡裳把啸狼王小儿子的腿打断了,于是在病榻前伺候了一个月,好话说尽好药用尽,直到有些起色才回来。
看到父亲镜海略显空荡的外袍,狡裳愤恨跺脚,“都是那病鬼的错!分明他调戏我在先,我不过打了几下,腿还断了。害的父亲你……”
镜海拍了拍女儿肩膀:“阿爹无事。狡狡生病的时候,不也是阿爹照顾的么。不过狡狡你这几天先不要外出,等这个事过去,阿爹陪你游山玩水去!”说完,便被几个夫人服侍着沐浴去了。
狡裳待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三哥疏草拉住:“让父亲先睡一觉罢。”她回头看疏草,那风流倜傥总是斜挑的眉尖,居然微蹙,那向来毫不在乎的眼神,第一次幽深得让她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