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应天,这座东方最大的城市紧靠着长江,湖光山色中蕴含着虎踞龙蟠之气。
自从从东南沿海到大西洋的伟大航线开通后,不管是清晨还是深业,帝都的港口中总有扬帆启航或是到港的帆船。
这一个午夜,港口的酒馆和店铺中都亮着灯火,从窗户中透出一个个举着酒杯对饮的影子,依旧是一个不眠夜。
当港口中的帝国官吏和士兵们准备关闭航道,准备休息时,突然间,紧急的撞钟声从港口中心传来,一声一声,愈发急促响亮,不停地传遍了整个江岸。
还清醒着的人们纷纷来到靠江的窗边或是码头上望着,赫然看见无数高悬着的幽幽船灯正刺破黑夜驶向这里,就像是一座突然出现在江上的城市一般。
出来看热闹的人们被巡夜的士兵驱赶回去,而在此之后,军港中的士兵都紧急登上船只,仓促间启航,去拦截那从远方逼近过来的,还不知道是什么人率领的浩大船队。
无数人被钟声和摇铃声惊醒,然后躲回家中,忐忑不安。应天突然宣布戒严,所有上一秒还热火朝天的店铺都关上了门,人们在士兵的驱赶中跑回家里,惊恐地揣测着今夜风雨欲来里即将发生的大事。
……
长江宽广的江面上有着午夜的江风。
此时“郭怀一”号的庞大舰身正在江面上劈波斩浪,缓缓前进。张晟站在船头的灯光里,望向自己不远处,依山而建的笼罩在淡淡灯海中的帝都无数亭台楼阁。
巨舰上的军官们都站立在船头,看着面前江面上的那一排显然比自己矮小许多的船只和自己面对面驶来。这是长江水师的舰队,作为巡航江河的舰队,与久经海战的舟山水师张晟舰队无法相提并论。且不说舟山水师的巨舰,仅仅是海沧战舰都比面前长江水师的战船高大得多。
张晟没有开火的意思,但却没有停船,对方显然也不敢轻举妄动。然后,不远处的一艘长江水师战舰在灯光里挥动着旗语,旗语说,命令张晟立刻撤退,否则将要开火。
“……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开火的胆量。也跟他们说:我们奉圣旨勤王,如果他们不让船只进港,只能把他们消灭掉。”张晟对身后的军官说道,而与此同时,几艘巨舰则带着无比的威压,毫不停顿地向前缓缓行驶了过去。
长江水师的拦截舰队在听到张晟的命令后没有回答,却也没有让路。两支舰队间的距离渐渐变小,直到巨舰眼看将要撞上对方,张晟已经能够看到对方船头军官那慌张的脸时,仿佛是崩溃一般,面前的战船四散跑开,正好给了张晟舰队通过的位置。
“进港口后不要下船,在港口内摆好阵势,炮口指向神策门!”张晟看着四散奔逃的长江水师,笑了一下,随即回头正色对刘禹这样说,自己则走回了船舱里。
……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帝都玄武门守军看到了从远处出现的火光和烟尘。城墙上的士兵拿起望远镜,才发现那是一支拿着火把赶路的军队,并且士兵身上穿着的都是帝国军服。
大惊失色之下,玄武门守将立刻进行了紧急调度,很快,士兵们都纷纷登上城墙,严阵等待着那支军队的靠近。
“……何人胆敢夜闯玄武门?你们是哪支部队的,为什么突然赶到帝都?”
王辰赶马来到玄武门城门外,勒住缰绳,抬头不慌不忙地看向城墙上的士兵们。
“线列步兵部队奉圣旨入京维和,文书在此。情形万急,立刻放我们入城!”他把手中明黄色的文书举到了火把旁,对着城墙上面大声吼道。
站在守将身边的帝国刑部一位员外郎汗如雨下,他是玄武门守军的监军大臣。他知道,城下这支军队很明显是要进京对万国律令进行干涉的,可是最近他没有任何关于这种事的消息,一点准备也没有。
怎么……会来的如此之快啊。他一边想着,一边对身边向他询问意见的守将严厉地说道:“不能开门,一定是郭霖动手了,一定不能开门,等首辅调来其他军队就行了。”
就在二人协商的时候,下面王辰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再次传了上来。
“……实话告诉你们,金华的行为已构成谋逆,我们这次的目的只是缉拿金华,保护陛下。其他人一概不问!”
就在玄武门守将和那名文官望向城下的时候,赫然看见远远的线列步兵方阵中推出几门火炮,炮口黑洞洞地指向城墙上。
员外郎的双腿一软,扶住城墙才算站住。这时,王辰喊话的语气也陡然严厉了起来:“但如果有人还要顽抗,一律视为乱党,就地诛杀!”
城墙上的士兵一阵躁动,守将也咽了一口唾沫。守将是文官集团的,这支部队也完完全全是金华掌控的部队。但是,城下驻扎着的线列部队,是帝国最新式的陆军,他们装备的火铳和轮式火炮,如果想要攻破这座城墙根本不在话下,加上对方刚刚说的,只问罪金华……守将这样想着,眼神动摇,看向了身边的监军文官。
“……完了,彻底完了。他们竟然这么快就行动了。变法完了啊。”员外郎瘫坐在了城墙的射击口旁,无力地摆了摆手:“算了,开门……开门吧。”
厚重的城墙在吊索的吱呀声里缓缓垂下,落在地上激起一地尘土。
“把炮队部署在城外,留一营兵护卫,他们敢耍花招,直接开炮轰击。其余所有士兵,跟我进城!”
王辰目光如炬地看着城门内的灯光,扬了扬手里的马鞭,身后的线列步兵就缓缓地向城中开拔过去。
……
应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进入了戒严,灯火万盏,但街上却没有行人,所有的宅子和房屋的大门都紧闭着,气氛无比诡异。
就像是一个寻常的夜晚,但是居民全都突然消失了一样。
人们忐忑地躲在家中胡思乱想,是异族入侵?还是叛乱?没人知道,所有的一切,于现在都不得而知。
城市中央的帝国内阁办事处,建极殿中此时却是极为嘈杂和吵闹。殿中的高级文官已经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吵作一团。金华坐在正位上,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一向气定神闲的他此时也微微慌了神。
刚刚接到消息,舟山水师的舰队突然出现在了神策门北方的长江口,并且强行进驻了港口,长江水师未敢阻拦。更糟糕的是,此时英国公张钧已经带着骑兵从水师上下来,兵临城下,大骂金华,并以皇帝名义命令开城,远处舟山水师的数樽重炮更是直指神策门。也许就在面前这些大臣们争吵和着急的时候,守城的官兵已经迫于压力为张晟打开了城门。
没有人预料到贵族集团动手动的这么快,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兵临应天。甚至没有人预料到他们真的敢动手。眼前的这些文官平日里一个个笑话那些贵族军官没有文化,笑话他们看着《万国律令》落成只能干着急。现在,他们自己却反而慌了神。
“别吵了,吵有什么用!”金华中气十足地怒吼一身,花白的胡子根根颤动。这声怒吼之后,面前乱喊的大臣们骤然安静下来。
这些人是帝国一半的中央高官,平日里谈笑风生运筹帷幄,此时却坐立不安,简直丢尽了士大夫的脸。
“……金权,”金华对自己身边还算镇静的儿子说道:“你现在立刻快马赶往紫金山大营,调兵回京,就以中央内阁和议会的名义命令大军平叛,剿灭张晟军!”
就在金权准备离开时,一名慌张的文官连滚带爬跑进了建极殿中,这人正是先前在玄武门的文官,他慌张地同样看着望向他的大臣们,面无血色,抖动嘴唇说出了令大臣们如坠冰窟的消息。
“……不好了,线列部队总兵王辰率军叩关玄武门,现在已经进城,正在收缴守军的器械啊!另外魏国公徐启的巢湖陆军也抵达了中华门,完了啊,全完了啊!”
大臣们再度炸锅,此时已经完全由刚刚的焦急变成了绝望的慌张。金华对身边的金权喊了一声“快去,”在看着儿子走出建极殿后,才拍着桌子让大臣们安静下来。
“慌什么!我们现在都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已经无路可退了,必须挡住王辰!传令禁卫部队,在皇城外挡住王辰的线列步兵,不计一切代价!紫金山大营的军队明晨就可抵达,到时候我们正好能一锅端掉这些敌对军官们还有这一切的幕后主使郭霖,明白吗?”
大臣们被金华的气势所鼓舞,也微微镇定下来,然后有人走出建极殿去带兵,有人回到桌前面色严峻地讨论着,总算稳定下来。
“诸位,我们只能同生共死了,这次贵族的反扑确实出乎我意料,但也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们试想,他们正给了我们废掉他们,颁布万国律的口实!从前万国律还有人不服,现在这次叛乱一旦结束,不可能再有人反对,这是天赐良机!”
金华这样说着,眉目间也随之重新出现了自信和冷静。确实,只要自己掌握的应天守军挡住这几支并不算多的贵族军队,并避免皇帝和他们见面,就能以剿灭叛乱的名义剿灭他们,赢的还会是他。
从政数十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危机。但金华相信,那些军事贵族们依旧不会是久经官场的他的对手。他们这些人,才是真正经历过科举的有真才实学的人,绝非那些从所谓大学堂中随随便便出来的人可比。